蘇城進了廳堂,徐龍似乎有話要說,早在這裡等他多時。
“大人…有件事不知當講不……”他猶豫著上前。
蘇城看不得矯情,直言道。
“有事說事。”
徐龍看著蘇城,醞釀片刻後才道。
“大人…我先前也見過不少巡妖使,但他們大多忙於修行,不問政事民生……”
蘇城微微側身。
“再說廢話,我可要踢你出去了。”
徐龍抖了個激靈,看著蘇城的表情,毫不懷疑自己再多說一個無關的字,立刻就要挨上這一腳。
“額……是…是這樣,眼下晚秋剛過,馬上入冬,而浮生縣寒冬三月向來難熬,如今又鬧了饑災,大人雖然宅心仁厚分發肉食……但恐怕還是……”
“你是想說糧不夠過冬?”
徐龍點頭,面色分外糾結。
蘇城心中早有預料,浮生縣雖然位居中州起鳳嶺以南,但氣候卻是如他前世的北方一般,每年都有幾個月的大雪不息,四年一雪災更是雷打不動。
這種天災面前,就連修士也浩渺無力,凡人若是沒有積存的糧食,又如何熬的過去呢?
別看現在浮生縣裡一片其樂融融,人人帶笑,有豬肉吃。
但實際上,那頭豬妖雖然重達十幾噸,但換算過來也就是三萬多斤而已。
往多了算,每人撐死也就分幾斤肉而已。
這些肉在持續幾個月大天災面前,有什麽用呢?
要知道,即便是能夠冬眠的熊,在過冬前,都至少要提前吃掉四百-六百公斤的食物,至少囤積一百公斤的脂肪。
且不論人不是棕熊,沒法冬眠,就算浮生縣縣民天賦異稟,突然覺醒了冬眠之能。
那他們手裡的肉也只是九牛一毛,連過冬的零頭都湊不夠。
由此可想,這場冬災之後,會有多少人如初春的雪一般消逝。
“我知此事絕非大人的責任,甚至大人宅心仁厚至極,已經叫人敬佩不已,但此事滋關浮生縣幾萬縣民,小人……厚顏請大人思量一二。”
徐龍強撐身軀,面色憋的漲紅。
大人冒著生命之危,替縣民除了妖患,結果自己今天卻在這裡,借著大義由頭脅迫其出力,去辦一件宛若天方夜譚的事情。
明明是晚秋的時節,徐龍此時卻感覺自己好像身處一個蒸籠,渾身上下都火辣辣的被灼燒。
“小人無恥,絕非有半分要挾逼迫之意,只是……縣裡恰逢四年一次的雪災,又鬧了饑荒,實在是沒了活路,求大人指點迷津!”
“此事之後,小人必為大人鞍前馬後,效犬馬之勞,赴湯蹈火絕不猶疑,只是此事之上,還求大人為縣裡鄉民指條活路!”
說到最後他撲通一聲跪下,幾乎是憋著嘴往外擠字。
蘇城看著他,眯著眼睛,隻一句話就讓後者啞然。
“你說要為我效犬馬之勞?可我要你一個凡人有什麽用呢?”
徐龍雄軀僵立,緘默無言。
“呵,起來罷”
“你一個凡人與我無益,就是再怎麽下跪,再怎麽卑賤,也不會動搖我一分一毫的決定。”
徐龍愕然,宛若石像般一動不動,隻覺蘇城直白的話語像鋼刀一般割在他的臉上。
但要繼續跪下去嗎?他很想用盡一切去爭取哪怕一絲一毫去改變蘇城想法的機會,但——
正如蘇城所說,他憑什麽能動搖蘇城的決定呢?
想到這裡,他僵在原地,鐵打的漢子卻迷茫如稚童一般,不知所措。
他所擁有的一切,在這場天災和人禍的結合面前,連滄海一粟都算不上。
沒有希望,沒有機會,徐龍漸漸感到一股窒息般的絕望。
“所以啊。”
窒息般的靜默中,他突然聽到聲音,接著一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不要跪,求人是沒有用的,真正能決定大局的人不會因為你的卑賤屈膝,而有一絲一毫的動搖。”
“因為在他們的眼裡,你什麽都不是。”
徐龍僵立著脖子,抬頭,對上蘇城那雙平靜的眸子。
“我今日的決定也是如此。”
徐龍雙眼失神,仿佛心神被掏空。
“起來罷。”
臂膀上傳來一股巨力,他整個人毫無抵抗的被提起。“
徐龍完全站了起來,對上少年那張平靜的臉。
“大人……”他看向蘇城。
“既然起來了,就去做事,雪災還沒來,別總擺著一副死相。”蘇城轉過身,將後者揮退。
徐龍邁步,身軀顫抖,行至門前忽然猛地轉過身,一下子跪在地上。
“大人!您救了浮生縣萬民於水火,那就是我徐龍此生勢必追隨的對象!”
“不論您在意與否,小人今後必要誓死追隨,為大人效死命,這就是我徐龍的心意,絕不為任何人改變!”
他看著蘇城,一字一頓,斬釘截鐵。
“滾滾滾,別給我整這出。”
蘇城面色一變,十分不耐地將後者趕走。
不是,這特麽都哪跟哪?
廳堂終於清淨,蘇城心裡怪異,剛剛伸手端起茶杯,想清醒一下,廳堂的門立刻就被叩響。
“巡妖使大人, 縣太爺有事商討,還請大人賞臉一見。”、
這些人還真會挑時候!
蘇城一陣氣悶,舉在空中的茶杯剛想重重摔在地上,卻又想起這茶是姚憐混著妖獸肉沏的,終是半空中停了下來,穩穩放在桌面上。
“愣著作甚,還不帶路?”
蘇城語氣不善。
帶信官吏抖了個激靈,他是劉縣太爺心腹,地位不低,所以比起一般人更了解一些修行圈子。
正是因為知曉一些,他更加深知蘇城這種,剛上任就提刀砍了同境巔峰妖獸的狠人不能得罪的道理。
據他所知,正兒八經的修士基本上都忙著修行,搜集資源,甚至比起凡人還要忙碌急躁一些。
很少有人會主動討伐威脅不到自己的妖獸。
畢竟,殺妖風險巨大,需要以命相搏不說,還不漲修為。
而修士只要資質過得去,不斷閉關修行,修為就能慢慢漲上去,無非快慢而已。
就比如前面那任巡妖使,一天到晚幾乎都忙於修行,完全不露面,若不是那豬妖事態隱隱有失控之象,恐怕連與其商討一事都會被耽擱下來。
再BR縣丞大人,也是青河宗出門,同樣是每天急急匆匆,神龍不見尾,巴不得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給下人去做。
哪像現在這位大人這麽有空閑?別人修士一天天不是在閉關修行,就是在尋找資源,回來後繼續閉關修行的路上。
他倒好,當天來的,連一晚上都等不及,夜裡就提刀敲響豬妖的房門了。
這位大人,難道都不修行的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