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此處青袍厲鬼正躲在一間昏暗的小屋內,他身上的信語蠱子蟲傳來坡腳少女的聲音。
“喚醒他們吧,局勢已不受控制。”
青袍厲鬼應了聲是,而後徑直走向內城府放置牌匾的地方。
內府的祠堂上,高懸著兩副黃土棺材,一副刻著“人道”,一副刻著“修羅道”,這是青袍厲鬼潛伏在這裡的目的之一。
正要上前打開棺材時,一道寒光直襲青袍厲鬼的背後,他輕而易舉地躲過暗器,轉過身子,冷漠地看著偷襲的人。
“果真是你。”出手的人是元石宮魁首慕微涼,她早就等在了這裡。
盯著青袍厲鬼的恐怖面龐,慕微涼說道“這次試煉的考官總共有三人,只有你消失了。”
青袍厲鬼沒有說話,只是眼神變得更加冰冷,讓人心中生懼。
“行殺宮魁首——莊穎!”慕微涼冷笑道。
莊穎身為厭機府魁首,本要負責維持祈靈府試煉的秩序,現在居然知法犯法,公然破壞試煉的規矩。
“慕魁首,難道你就不可以當做沒看見嗎?”
青袍厲鬼嫣然道,她的身型縮小,眨眼間變為一個嬌柔的女子。
兩把匕首從袖子中滑落到她手中,灰色的衣袍緊緊貼著她的嬌軀,傲人的身姿顯露了出來。
“而且,你也看到了,我是真身降臨到這個世界,並不算壞了規矩吧。”莊穎說道,帶著妖異的笑容。
她的笑容在他人眼中像是催命的毒藥,慕微涼也不敢多看她一眼,身為行殺宮魁首,其殺人手段神鬼莫測,不知多少英傑死在她的手下。
兩者雖然同為魁首,但慕微涼的殺敵手段遠遠不如莊穎。
慕微涼身為元石宮學首,可以自己煉製元泉,她的手段不在於殺敵,而在於砸錢。
別人打鬥是用殺招和蠱蟲殺敵,而慕微涼對戰是用符籙砸死敵人,她的打鬥往往是枯燥與乏味的。
噌——
背後飄起十張玄陰雷蠱符,慕微涼外面套著五轉防禦蠱,裡面尚有小型元泉補充真元。
他一手抓著一把高級蠱符灑向四方,另一隻手拋出四個雲氣果蠱扔向莊穎。
“元石宮魁首果然不同凡響。”莊穎輕笑,消失在原地。
嘭!嘭!嘭!
數十道玄陰雷光在白日下出現,劈在內城府的祠堂上,揚起的硝煙覆蓋住內城府衙。
兩道身影在空中你來我往,身影錯亂,打的難解難分。
雖然打的激烈,但是兩人都無法傷到對方,一個是無法破防,一個是碰不到人。
“殺招——流月寒星。”
兩顆寒星同時飛轉,打向慕微涼,慕微涼明明可以躲閃,但是卻不見動作,她拿出一把薪火蠱符直接激發。
天空上的火焰燒的白霧蒸騰,狂暴的大火淹沒了倆人,莊穎的反應奇快,她從火光中衝出,閃身到不遠處。
那卷起旋渦的火焰隻籠罩住慕微涼自己,她身在烈火中卻毫發無損,只見她從人種袋裡又拿出幾十顆極品元石在空中打爆,逼迫莊穎施展移動蠱閃躲。
“那兩具棺材裡裝的肉身不能任你奪得,這試煉還要繼續”慕微涼拿出成型的小蠱陣挨個丟向莊穎,使她分不開身。
“魁首一定要妨礙我嗎?”莊穎臉色突然變得陰寒,她若是全力施為,那五轉蠱蟲根本防不住她。
“我一樣殺得了你。”慕微涼莞爾一笑,從虛無中取出一張刻滿咒語與陣紋的金色蠱書。
“鎮魔蠱樓的殘片,你還真是肯下血本。”莊穎說道。
鎮神蠱樓是陰陽家道首的蠱屋,威勢莫大,即使是七轉蠱仙都無法逃脫那蠱樓的封印,會被封住三天三夜,而後化為血水。
若是她在此被封住了,那死域之後的事情就與她沒有任何乾系了。
“你我不必傷了和氣。”莊穎轉而露出笑容,她不願這時與慕微涼拚個魚死網破,這樣對誰都沒好處。
在收回蠱蟲時,她眼睛的余光瞥見兩個嬌小的身影從底下跑過去,鬼鬼祟祟的。
“何方鼠輩?給本座滾出來!”
莊穎喝道,一揮袖子,數十個劇毒蠱蟲當空落下。
正在躡腳躡手向前走的兩人大驚失色,其中一個渾身掛滿蠱符的少女慌忙放下手中的東西,從懷裡拿出一隻陽傘蠱撐在頭上。
“陽傘蠱,禦。”少女道。
那傘蠱霎時光華四溢,玄妙的紋路出現,瞬間吞噬掉了那數十隻劇毒蠱蟲。
“陽傘蠱,薑星兒,你怎麽在這?”
慕微涼也注意到那兩個少女,其中撐著陽傘蠱的正是她元石宮的首席弟子秦星兒,另一人她也認識,乃是妙法宮的首席惠愉道子。
“嘿嘿,魁首。”
被認出身份來,秦星兒不好意思的往後退了退,企圖用自己的身子擋住那落在地上的東西。
“扶土道身的棺材,你們兩個小輩想渾水摸魚,找死!”
莊穎就要打殺了倆人,不過是兩個小鬼,也敢打扶土道身的主意,簡直不知死字怎麽寫。
“躲開。”惠愉道子對身旁的秦星兒說道,她持著手中的戟刺蠱迎擊,眼睛死死盯著莊穎飛星蠱落下之處。
然而一位魁首的攻擊怎麽可能被輕易的看穿,莊穎再出現時已經身在惠愉道子身後,衝著她的後腦就是飛星殺招。
叮!
飛星落下卻是猶如擊中了玄鐵,惠愉道子的腦袋沒事,反是莊穎的飛星散去了。
“銅頭鐵腦蠱。”莊穎遲疑了一下。
而惠愉道子趁著莊穎遲疑的間隙拉住秦星兒拔腿就跑,把棺材落在了原地。
“等等,棺材還在那。”秦星兒叫道。
“這買賣做不成了,還是保命要緊。”惠愉道子說道。
見到倆人遁走,莊穎沒有跟上去,她在乎的是這兩口棺材。
“你不妨礙我了?”莊穎覺著奇怪,慕微涼只在一邊看著,並不管她開棺。
“棺材到了你手裡,我也無可奈何,隨你們去鬧吧。”慕微涼說道,她不再理會眼前的麻煩。
轉而朝著秦星兒倆人離開的方向追去,那倆人被詭異的東西纏上了,她必須去解決掉那東西。
另一邊,人間鄉外城。
這裡如今成為了人間煉獄,化形妖鬼、祈靈府學子、人間鄉的人族勢力還有那從山頭上殺下來的厲鬼群,他們都在戰鬥,互相殺戮。
城鎮中火光滔天,硝煙彌漫,喊殺聲、求救聲、哀嚎聲混在一起。
百姓從房屋中奔逃而出,鬼妖在道路上作惡,還有那見人就砍的祈靈府學子,她們也分不清誰是鬼是人,只知道殺,想要活下只能不停的殺。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子?”
一位學宮弟子失手捅死了一個小女孩,她抱著自己的腦袋痛苦的跪倒在地上。
在下一秒她便被一尊飛厲鬼撕成了碎片。
“住手,不要啊!阿父。”
一個人族少年親眼看著自己的阿父用石頭活活砸死了阿母,他上去阻攔卻被一腳踹倒在地上無法起身,只能無助的哭喊著。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抱頭蹲在深巷的角落裡,陳思思的身軀顫抖著,不停自言自語。
在數個時辰之前,整個人間鄉突然發生了劇變,所有人都好似中了邪似的,忽然變得殘忍嗜殺起來。
先是那群隱藏在人堆裡的化形鬼暴起殺人,緊接著就是人間鄉的那些活人開始互相廝殺。
到最後連她們這些外來的降臨者也參與進去。
人間鄉一下子變成了地獄鄉,到處是殺戮的身影,大家都想致對方於死地。
陳思思本來與幾位學宮弟子一起行動,但是她們其中最為年長的柳師姐忽然砍死了其他幾人。
並把她們的屍體喂給了化形鬼,之後就一直在追殺她。
她已經逃了很久了,但是根本躲不過柳師姐的追殺,她真的不想再逃了。
“傳送玉簡不起效,到底發生了什麽?!”陳思思哭的眼睛模糊,手中的短刀對著那街巷上的細長影子。
“柳師姐。”她的臉上露出了絕望之色。
身著宮裙的柳師姐持著蠱蟲不斷逼近,她的衣袍上滴落著鮮血,嘴角帶著殘忍的笑容,她朝著陳思思殺來。
陳思思閉上了眼睛,她舉著一柄短刀,心中早已認命。
撲哧——
本該到來的疼痛感沒有襲來,陳思思睜開眼睛,見到柳師姐的殺招落在了空處,而她的短刀不偏不斜地刺入了柳師姐的心臟,這一刀足以致命。
“是師姐對不起你們,沒有守護好你們......”
陳思思的師姐說著,溫柔的撫摸著陳思思的頭顱,她的嘴中不斷流淌鮮血,手掌慢慢的失去了溫度。
“師姐!!!”
陳思思抱著師姐的屍體,心中悲痛欲絕。
人間鄉的上空,莊南卿看著這一切的慘狀,她的血液蒸騰,赤紅的霞光環繞在她的衣袍之上。
“那些痛苦的哀嚎,那些慘烈的景象都是你們造成的,不管是人間鄉的百姓,還是我祈靈府的弟子。”莊南卿怒視面前的僧人,說道“文妙和尚,爾等惡事做盡!不怕遭來清算嗎?”
“哈哈哈!人吃飯,鬼吃人,都是一個道理,何來的清算一說。”文妙和尚雙手合十,口中阿彌陀佛。
大諍鬼爪王和負頭鬼王也在大笑,他們雖然被困在了大陣中,但不是束手就擒,依然有能耐殺人。
“魁首,我們要速戰速決。”衛羨說道。
她是學宮弟子之一,憑借屠魔大陣才能與負頭鬼王過上幾招。
這負頭鬼王還是三頭鬼王中最弱的,不過四轉初階,她應付起來卻很吃力。
莊南卿也想過逐一擊破,奈何那文妙和尚太過狡猾,根本不給她一對一的機會,任何一頭鬼王落單,文妙和尚都會放出梵音魔蠱,在旁不斷襲擾,讓人頭疼無比。
就在他一籌莫展的時候,內城府方向突然傳來震天的號角聲。
密集的鼓點如雨水落地沒有停歇,天空愁雲密布,地上烽火燃起,連延不斷。
那遠方好似有千軍萬馬奔騰,灰龍狂舞在大地上,一道巨大的人影在夕陽下出現。
“那是扶土的人道身?”莊南卿握緊手中的戰旗。
只見遠方的街市門庭下,有一人身形偉岸,頭頂金冠,身披青面惡鬼甲。
縱馬挺槍意氣風發,他的身後掛著兩杆大旗,上面書寫著“扶土!扶土!”
在那扛著大旗之人的身後是五百余騎兵,皆披甲執銳,背上背著數百箭枝。
他們脫去了青鬼面具,露出枯槁蒼老的面容,那是一群百戰老卒,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老卒。
他們是扶土道人的舊部,在久遠之前的戰爭時隨侍扶土道人一起征戰。
如今老了,離死不遠了,聽到了召集號角聲後,依然現身於世間,為過去立下的盟誓死戰。
人間鄉的百姓愛戴他們,在民間有不少人家模仿他們的披掛建立自己的部曲,他們的威名遠揚,神鬼皆懼。
殺!殺!
殺!殺!
蒼涼悲愴的戰吼裂石穿雲,那五百騎兵猶如一把尖銳鋒利的長槍,一往無前。
所過之處惡鬼盡誅,邪魅退散,任何鬼怪都升天去。
“斬鬼卒!”
負頭鬼王看著那五百老卒,龐大的身軀不斷顫抖,過往的記憶猶如重錘砸著他的腦殼。
他原先是不叫負頭鬼王的,因為頭顱被人無情的砍掉,他才得名負頭鬼王。
而砍掉他腦袋的人就是斬鬼卒,準確的說是斬鬼卒的首領——斬鬼大聖。
“哼,斬鬼大聖早已老死,這些不過是一堆老弱病殘罷了。”
大諍鬼爪王輕蔑笑道,他的鬼爪朝著那群他口中的老弱病殘抓去。
遮天蔽日的鬼爪迎頭落下,扶土的人道身抬槍迎戰,他縱馬而來,一槍刺碎了大諍鬼爪王的鬼爪法相,使他痛吼著退回。
“扶土,你還不死,真是陰魂不散。”大諍鬼爪王怒道,又口吐慘綠的毒霧蔓延向斬鬼卒。
那群老卒被毒霧吞沒,臉面變得青白無血色,他們堅毅地望著前方。
面對致命的毒霧他們沒有任何一人退卻,只是向前!
不斷有人跌落馬背,不斷有人悄無聲息的倒下,老卒們被毒霧無情地收割著性命。
當毒霧散去,衝出來的斬鬼卒僅有十余人,他們大吼著,朝著大諍鬼爪王扔出鎮鬼錘。
大諍鬼爪王被砸的七葷八素,抱著頭顱瘋狂逃竄,腦袋上布滿了窟窿洞。
“人族,卑劣下賤的種族,竟敢傷我。”大諍鬼爪王尖銳叫喊。
人道身不見表情,拍馬趕來,拔槍就刺,往大諍鬼爪王的喉嚨上刺,慌的他左躲右閃。
“別想逃。”莊南卿喊道。
在人道身與大諍鬼爪王鏖戰的時候, 莊南卿也沒閑著,她逮住機會追殺負頭鬼王,一旁的文妙和尚也被衛羨用陣法困住,不能馳援。
“救我,鬼爪!”
負頭鬼王著急道,他的頭顱被劈掉了一小半,眼看著是不行了。
“好硬的頭顱。”莊南卿用花間藏刀蠱追著負頭鬼王砍,他的刀上裹著陽火花,有著驅鬼的功效。
“死吧。”
又是一刀砍下來,負頭鬼王無所遁形,隻得用頭去擋,他的頭顱又被劈掉一小半,只剩下鼻子以下的部分。
“我願意臣服,放過我,放過我。”負頭鬼王高呼,想要活命。
“哼,我們向你求饒時,你可不是這般模樣的!”衛羨說道,“魁首,殺了他,讓他神魂俱滅!”
“不,不要。”
負頭鬼王分離出一隻手掌抓住莊南卿,而後向著天上的黑鐵戰船逃去,逃到了那裡他或許還能活下來。
但是莊南卿又怎麽會給他活路,一把銀杆陣旗被她投擲出去。
那杆銀色戰旗穿破長空,徑直貫穿了負頭鬼王的頭顱,沾血的大旗力道不減地撞上了黑鐵戰船,把黑鐵戰船上的神像一擊打碎。
“卑微的人族,他老人家的戰船你也敢冒犯,死亡離你不遠了。”文妙和尚戲謔道,他的身軀化為楓葉,在逐漸消失。
轟!!!
又是一杆戰旗插在文妙和尚的葉子化身上,使他悶哼一聲,他的身軀被迫顯現,他驚懼地望著天空上的青綠色身影。
那身影削瘦柔弱,仿佛風一吹就散去,她立於天上,雨橫風狂,身後的陣旗激蕩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