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脾气。
发泄一下吧,主子发泄一下心中也能好受些,翡翠悲切地俯首于地。
陶瓷乒乒乓乓落地碎裂的声音果然让娴妃心中缓和一分。
极大的愤怒过后接踵而来的便是深深的哀痛,娴妃呆呆地坐在炕上,一只手不自觉便抚上小腹,面上似哭似笑,她甚至有些哽咽:“原来,原来我这些年迟迟未有身孕竟是因为如此,如此!”
她倏地站起来,死死捏着桌角:“这个贱人!本宫这便去告诉皇上,让皇上看看这前朝后宫交口称赞的皇后究竟是怎样一个伪善之人!本宫这就去!”
说着,她便想抬步走了。
翡翠连忙拦住她:“主子,不可!”
娴妃霎时回眸看着翡翠,目光凌厉如刀。
翡翠哀切地摇头:“主子,奴才比任何人都希望扳倒皇后,但是主子……”
“事情过去多年,她们又素来谨慎,此事本就是咱们大半推断出来,并无太多实证,且皇后积攒多年贤名,旁人不会轻易相信我们的话,她们甚至可以说这是巧儿一面之词意图污蔑皇后,是以若是此刻乍然禀报皇上怕是不能即刻扳倒皇后,咱们反倒还要落一身骚。”
娴妃闻言,眸中沉沉浮浮,稍稍冷静了些,但心中的怒意依旧翻腾不休,她当即厉声道:“那我待如何?皇后做下此等恶事不即刻禀明皇上奏请废后,难道还要本宫看着她做下恶事却毫无报应,甚至还能继续高坐皇后宝座之上,继续对着本宫颐气指使吗?!”
翡翠抱住娴妃的腿,连声道:“不,皇后怎么会没有报应!”
她抬眸看着娴妃,眸中划过一丝狠色:“与其此时上禀皇上却只能对皇后轻轻放下,不若咱们自己为自己讨一个公道!”
“或许还能借刀杀人。”,翡翠面色甚至露出几分笑影。
翡青跪在她身侧,闻言,唇瓣翕动几分,到底沉默地垂首。
娴妃一顿,心中的怒意终于平复了些,她缓声问:“如何自己讨一个公道?”
翡翠看着娴妃:“她敢使出这等阴损的法子让您……”,她顿了顿,甚至笑起来:“那咱们便夺走她最心爱的东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她也好好感受一番您的痛苦不是更好?”
娴妃霎时眸光一凝:“最心爱的东西?”,她声音轻且柔,似是在问翡翠又似是在问自己。
皇后最心爱的东西是什么,她对皇上没有感情,那最心爱的便只剩皇后的宝座和……她的嫡子了。
娴妃又慢慢坐回炕上,她沉默许久。
翡翠一脸期待地看着娴妃。
娴妃一手支着额头,最后微微阖眸:“不可。”
翡翠不可置信地看着娴妃。
娴妃捏住桌角,微微偏过脸去:“稚子无辜。”,她似是轻叹一声。
翡翠连连道:“主子,您就是太仁慈了,什么稚子无辜,皇后向您下药时可有想过稚子无辜?若非皇后伪善,您的小阿哥说不定都快十岁了,主子……”,说到最后,她声音哀切而不忍。
“小阿哥……”,娴妃喃喃,不由轻轻抚上小腹。
她闭了闭眼,讽笑道:“是啊,本宫当年入王府时正是年华正好之时,身子又一向康健,若非如此,必定早早就能有个小阿哥或是小公主……”
翡翠看出娴妃的动摇,连声道:“主子,您素来仁善,奴才也不忍脏了您的手,您若是不愿,此事便交由奴才与翡青来做,一切都与您无关!”
说完,她悄然掐了翡青一把,翡青一疼,颤声附和道:“为了主子,奴才等万死不辞!”
娴妃沉默片刻,最后,亲手扶起二人,面色柔软几分:“跟了我这么个主子,苦了你们了。”
翡翠心知娴妃这便是默许了,喜出望外地摇头:“奴才们生来便是辉发那拉家的奴才,这辈子都是为护着主子而活,忧主子所忧,为主子做事是奴才们的本分,主子折煞奴才们!”
翡青亦是附和。
娴妃一哂,复又坐回榻上,她看向翡翠:“你说贵妃亦是被下了药?”
翡翠眸光愈亮:“是。”
“听说贵妃近来身子倒是好些了。”,她意味深长地看着娴妃,面上甚至带上一丝笑影。
娴妃嗤笑一声:“是吗?”
近年来贵妃的身子愈发不好,一病便病得下不来榻,这一年来就没见过贵妃几次。上次去钟粹宫看她,瞧着面色倒是红润,不过听说她总是一阵好一阵坏的,也不知她那破败身子还能撑多久。
翡翠笑着附和:“是呢,这样大的事总要告诉贵妃一声才是。”
娴妃轻笑一声,拨弄了一下指尖的护甲:“对,本宫与贵妃多年情谊,又与她共患难,这样的事怎能瞒着她。”
她抬眸,眼尾微挑:“看她可怜,本宫便当一回好人。”
翡翠笑道:“主子仁善。”
第83章
钟粹宫
娴妃以绣帕掩鼻快步走出钟粹门,面上略显嫌弃。
她正准备回宫,心念一动,忽的回首看了一眼钟粹门的匾额。
“主子?”,翡翠扶着她,小心问询。
娴妃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描金彩绘的匾额,勾唇一笑,转身袅娜朝着承乾宫方向走去。
他们汉人不是总爱说人走茶凉么,那么,这自乾隆元年起便最得皇上关注宠爱的钟粹宫,还能接着保持这样的荣耀多久呢?
钟粹宫后殿。
娴妃走后,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便在后殿响起。
寄霜心疼地扶着贵妃,小心为她顺气。
寄雪连连端了温水来:“主子,您先饮些水。”
贵妃在二婢的服侍下喝了些水,艰难地压下咳意,胸口依旧起伏不定。
她脱力地倚在身后的迎枕上,死死捏着衾被,声音虚浮地开口:“你们说,娴妃所言是真的么?”
寄霜与寄雪当即跪下,寄霜恨声道:“娴妃其心可诛!”
明知主子病重,却还要来告诉主子这样的事,分明就是居心不良想让主子怒急攻心加重病体,其心可诛!
但是,若娴妃不说,主子或许会一直被蒙在鼓里,半分察觉不了皇后的伪善……
“先起来。”,贵妃朝着二人招手。
寄霜寄雪便顺从站起。
贵妃苍白而虚弱的面上一哂:“看来你们已然相信她所言。”
寄霜抬眸看着贵妃,微微拧眉:“奴婢愚见,娴妃应当没理由编出这样的幌子污蔑皇后,这次宫中明查暗访,动静这样大,牵扯出什么来也未必没有可能,此事怕是**不离十。”
寄雪也应声附和:“是啊主子,入宫近十年,娴妃若真有心,怕也不会等到现在。”
贵妃却怔怔地仰头看着头顶绣以八吉祥如意纹的帐顶:“可是,皇后……真的是这样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