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两代人的临终遗言,在官家心中自有分量。
只有沈碧微。
那天在桃花宴,她说“我不嫁人”,而不是“我不嫁你”,赵衍泽明白她的意思,虽然心痛,仍然觉得很感激。
官家说沈章林是老乌龟,其实也没说错,沈家父子,各有各的猥琐处。她是云中鹤,沈家这样的深宅大院,不是久居之所。
霍英祯捕到的那只游隼,他也觉得可惜,知道官家要拿去磨英祯的心性,还是问官家救了下来,养在御苑中,养到羽翼丰满,放飞了。想来现在应该在塞上猎兔了,虽然他不能亲眼看见,想想也觉得圆满。
但他最在意的那只鹤,何处才是她的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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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夫人的身体养了半个月,沈碧微因此半个月没出门,宫宴自然是没去的。
那晚的坦诚之后,母女进入了一种非常微妙的境地。沈碧微倒没觉得什么,反正她那晚本来是抱着和沈夫人说最后的话的心的,后面能救回来,实在是意外之喜,与此相比,别的也不算什么了。
正如凌波所说,只要母亲还在,就比什么都好。
所以她并不奢望什么,仍然是每日早早到沈夫人房中,亲自煎药喂药,带着她到廊下晒太阳,她一个人就能把沈夫人抱起来,放到廊下的躺椅上。春日的阳光正好,满庭的花都在开,桃李杏梨,开得满枝灿烂,蜜蜂围着枝头飞,十分热闹。
她守着沈夫人晒太阳,有时候一个下午也不说什么。
但到沈夫人能写字的那天,沈夫人忽然主动跟她说话了。
“你小的时候,我也抱你去看花来着。”她坐在椅子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神色却笑微微,仍然是沈碧微儿时记得的模样,是她最信赖的母亲。沈碧微整日跟在她的裙边,被她抱着,举起来去摘一枝桃花。
“我记得的。”沈碧微道。
但也仅限于记得罢了。
她没想到沈夫人接下来的行为。
沈夫人伸出手来,从袖中拿出一封信来,封了口,用的是金印,放在茶桌上,推给了她,沈碧微疑惑地接过。
“别拆。”病了一场,沈夫人仍然这样温柔,虽然瘦得脱了形,仍然是轻言细语的:“是写给中宫娘娘的,请了王尚宫作证,你收着就好。”
沈碧微已经隐约猜到,只是不敢相信。
“那日你和我说的话,我听进去了,先是不懂,后来想了想,就想通了。”她抬起眼睛,看着沈碧微的眼神,仍然如同小时候:“母女一场,是我辜负你的情意。好在这场病让我想通了。”
“我一直想送你点东西,却不知道送你什么好,嫁妆本来也是留给你的,虽然你不想嫁人……”她不紧不慢地道:“于是我忽然想起来,你是不想嫁人的。虽然听起来像小孩子的戏言,但你那天说的那些话,并不像小孩子。如果这是你想要的话,我就送给你吧。”
“你父亲迂腐,只怕不会肯,但我是母亲,我的遗言,自然也是有效的。”她看着沈碧微的眼睛告诉她:“我在一天,我就替你扛着。我要是不在了,你就拿这封信去见娘娘。静心庵是皇家庵寺,满慈师太会为你作证,我已许下五十年供奉,许你在我去世后,在家带发修行,另辟一府居住,终身为我祈福。这是合乎孝道的事,谁也没法拿你怎么样。”
沈碧微怔住了,呆呆地看着她。沈夫人却笑了,伸手摸着自家女儿的头发,眼神中既有骄傲,也有惋惜。
“可惜我家这么漂亮的碧微,要做北宫婴儿了。”
北宫婴儿是书上的典故,出自战国策:“北宫之女婴儿子无恙耶?撤其环瑱,至老不嫁,以养父母。”
沈夫人虽是将门出身,但为了沈大人,也曾读尽圣贤书,可惜仍然夫妻离心二十年。
那天沈碧微说,沈云泽是父亲的儿子,她是母亲的女儿。而她做了二十七年的沈章林的夫人,如今要做沈碧微的母亲了。
她说:“虽然娘常听不懂你的话,也不明白你的抱负,但你既然想要这个,那娘就送你这个。就当是欠你的十三岁生辰贺礼吧。”
哪怕是赵衍泽,也没想到世上还有这样的结局。这是任何人也想不到,只有母亲能给出来的礼物。
谁也没见过沈碧微这样落下泪来,冰雪堆成的沈大小姐,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只是叫了一声“娘”,扑在沈夫人怀中,失声痛哭。
满庭中桃李盛开,蜜蜂围着花团嗡嗡做舞,如同孩子依偎在母亲膝下。春三月阳光灿烂,照见廊下这一对母女,错过这许多年,终于也有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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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叶家两姐妹的婚事落定,今年的花信宴几乎等于提前结束了。
那日何清仪和戴玉权定亲前,清澜曾劝过她。清澜这人,用韩月绮的话说,叫“花信宴上也没人给她发饷,她倒心甘情愿,把那些女孩子都看得跟自己妹妹似的。”其实清澜倒也有一重身份在,毕竟她是长公主指定的照看女孩子们的人选,自己又年长,订了亲,像是姐姐,她又是这样心性,尽管知道这里有些尴尬,仍然认真劝何清仪。
这话不好说,但仍然要说,无非是婚姻大事,不能光看门户,也要看心性,看两情相悦。
但何清仪比她看得更透。
“我知道姐姐是为我好,”她只淡淡笑:“况且我家中的情况,姐姐也知道,我再不争气,我母亲只怕要被人欺负死了。不是人人都有姐姐这样的缘分的。”
最后一句话说出来就有歧义,毕竟何家也曾追逐过定远侯府夫人的位置。何清仪也是聪明人,所以知道清澜顶着这样的嫌疑来劝她有多难得,于是立刻伸出手来,握住了清澜的手,以示自己并未多心。
“恕我失言。”她认真看着清澜道:“姐姐,提防卢婉扬吧。”
直到半个月后,清澜才明白她的意思:卢婉扬嫁入平郡王府,做了侧妃。算是平郡王府对卢文茵冲锋陷阵的补偿也好,是平郡王妃作茧自缚反噬自身也好,曾经花信宴风头无俩的卢家姐妹,至此尘埃落定。
卢婉扬的手段和才干,在王府中步步高升,不过是时间问题。
但那也是要等到多年以后的事了。
明眼人也看出这是卢婉扬避锋芒的行为,和何清仪的婚事一样,是主动退出了三甲的角逐。最优秀的两个都这样落定,其余人更是不再纠缠,各自定亲,号称十年难得一遇的花信宴,竟然在牡丹宴之前就接近尾声。
原先大家公认的花信宴三甲,霍英祯,崔景煜,竟然齐齐定下亲事,而前途无量的魏禹山,却另有一番变化。
等到阿措知晓消息,跑到魏家的时候,其实魏禹山连行李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他反正从十四岁就跟野孩子一样,也不住在家中,都是兵营。到京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