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者,定当晚嫁,不必饮酒,同席者各饮一杯,以送东风。”
席上都有一瞬间的寂静。
只有沈碧微不怕死,还能解道:“是荷花。”
“是荷花。”清澜平静回答,她甚至还能带一丝微笑,垂着眼睛,在崔景煜的注视下,背出整首词来。
“是贺铸的词,改了一个字。”她念道:“‘杨柳回塘,鸳鸯别浦。绿萍涨断莲舟路。断无蜂蝶慕幽香,红衣脱尽芳心苦。返照迎潮,行云带雨。依依似与骚人语。当年不肯嫁春风,无端却被秋风误。’”
凌波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笑得出来。
但她也强自笑道:“这做签的人只怕学问不怎么样吧,怎么两句凑成一句了,这也不通啊。怎么不嫁东风,就红衣脱尽芳心苦了?”
但她也知道是为什么。因为原本是要嫁,最后不嫁,所以穿上红衣,又脱尽红衣。荷花脱尽红衣,剩下的莲蓬,可不是莲子心中苦么?
偏偏崔景煜字东昭,如今青年封侯何等春风得意,正应了东风的意向。
字字准,句句准,简直是为清澜生成的一般,饶是她能言善辩,此刻也只觉口中苦涩,无话可说。
倒是沈碧微这家伙,还有闲心聊诗词,道:“这样写倒也不是学问不好,我听说现在外面都在写集句诗,本来就是这样的,两句集成一句,只要合辙押韵,有时候倒比原诗还好听些。像有一句‘欲把西湖比西子,更邀明月说明年’就非常工整有趣。”
叶凌波恨不能瞪她一眼,只能悄悄掐了她两下,不让她多说。
她只顾着管沈碧微,没注意到韩月绮自从上次干倒卢文茵之后,已经是彻底开了枷锁了,这时候索性也不再装了,也许是借着酒意,笑道:“作诗我是不会的,不过集句我倒会,我记得崔将军的学问也好,不如听听我这句:当年不肯嫁东风,笑入胡姬酒肆中。工不工整,有不有趣?”
顿时席上都为之一静。
叶凌波是知道“笑入胡姬酒肆中”的故事的,立刻看向崔景煜,只见他面如冰霜,神色不动,只道:“我不懂沈少夫人的意思。”
“不懂最好。”韩月绮笑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堪折枝。你们年轻,自有大好光阴可以浪费,不懂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月绮醉了。”清澜示意叶凌波,叶凌波连忙按下韩月绮的酒杯,笑道:“韩姐姐,我还没掣呢,你省点酒给我,到时候也许我要大家陪三杯呢。”
“是是是,凌波一定能掣出好的来。”韩月绮这才乖乖听话。
叶凌波于是接过签筒来,她表面云淡风轻,其实也是怕这花名签的,主要是太吓人了,要真是句句灵验的话,那可怎么得了。满席人可都还不知道她和裴照的事呢,别把裴照的事也露在众人面前了。
至于掣出坏的来,她倒不怕,还有什么比流水桃花更坏的吗?总归是有始无终。
白色的象牙签子在签筒里摇了又摇,始终不见出来,凌波正疑惑,手一歪,一支签掉了出来。
这一支签却是背面朝上,她眼尖,一眼看见背后的黄色,顿时心神一凛。
是桂花。
真是准得让人害怕。
但她毕竟是叶凌波,仍然神色不动,捡起签子来。其实她也不觉得有什么悬念,但看见正面的诗句,还是一愣。
沈碧微凑过来,靠在她肩膀上,念了出来。
“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她笑道:“刚说易安居士,就来易安居士的词。倒真跟我是一对,‘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和我的‘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黄’像极了,都是用暗淡来写颜色,是唐诗的习惯。只是这桂花怎么这么刁钻,还骂人呢。”
第96章杀气
“谁骂人了?”凌波立刻翻脸,问清澜:“姐姐,你看她卖弄学问,还不替我驳回她。”
满席女孩子里,学问最好的就是清澜和沈碧微了,但清澜沉稳,只是笑着安抚凌波道:“她不是说你骂她,是这词里写的:‘梅定妒,菊应羞,画阑开处冠中秋。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是说桂花极好,但世人不知,连屈原也漏过了桂花,没有在离骚中写到过。”
“骂了我和韩姐姐还不算,连屈原也骂上了。”沈碧微立刻笑她:“确实是凌波的脾气,一件事不顺她的意,立刻学泼妇骂起街来。”
“你好意思说我,你还教燕燕滚地龙呢。”凌波立刻跟她闹起来,横竖今天看崔景煜那死样,是别想有进展了,不如玩个高兴。
她闹完了,翻过花名签一看,立刻笑了:“好,这支签果然好。”
众人都来看,也都笑了,只见签上写着:桂花主贵,为三秋之主,得此签者,可以任意命席上人饮酒,不得违抗。
“这下好了,可让她得意坏了。”沈碧微立刻笑她:“这不得作威作福,折腾死我们才罢。”
她话音未落,头上就挨了一下。凌波十分神气,拿着花名签,当作令牌。先惩治了沈碧微这个反贼,道:“你还敢质疑令官,先罚你一杯,快喝,还想赖账不成?”
沈碧微倒也惯着她,真就喝了。凌波站起来,拿着令牌围着酒席转了一圈,韩月绮道:“我也喝一杯。”她反而道:“不行,韩姐姐不能喝。”神气得很,见魏禹山盯着她,道:“小魏子,我看你是皮痒了是吧?”
“我怕你?”魏禹山得意得很:“小爷早练出来了,我有两斤酒的量。”
叶凌波其实哪里管他,醉翁之意不在酒,走到崔景煜身边,对他意味深长地笑:“崔侯爷?你一诺千金,不会不听令官的话吧?”
崔景煜也是淡定得很,道:“你说就是。”
“那我要你饮一杯酒。”她不紧不慢地说完,等崔景煜举起酒杯之后,才道:“但是你要先敬一个人一杯,她喝了之后,你才能喝。”
席上人就算是傻子,也猜到她要崔景煜敬谁了。
“凌波。”清澜立马轻声警告。凌波在外面神气,在她面前却委屈:“好啊,我当令官,姐姐先违令,让我还怎么号令众人呢?”
“不就一个什么破签,你还号令上众人了?”魏禹山立刻嘲笑她,阿措的眼睛还没瞪过去,凌波先道:“魏禹山违令,先罚一杯。”
“喝就喝,当我怕你呢。”魏禹山嚣张得很。
凌波只笑着吩咐丫鬟:“绿萼,多多地往酒里放糖,有蜂蜜更好。”
魏禹山顿时露出苦瓜脸来,魏小侯爷什么都不怕,就是怕甜,阿措见了,顿时笑了,道:“二姐姐说得对,甜死他才好呢。”
韩月绮一直在旁边醉醺醺,听到这话,忽然看了阿措一眼,但众人都在看凌波,所以也无人察觉。
“好了,现在没人敢阻我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