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没往这上面想。等到有天晚上,沈云泽都连夜突然回来,她才意识到不对劲。
阖府灯火通明,仆妇都匆匆忙忙,沈碧微茫然地走进自己母亲住的暖香阁,闻见熟悉的药味。韩月绮和沈云泽都坐在床边伺候,自己的父亲沈大人也在,她站在窗边,看着自己母亲面色憔悴,闭着眼躺在床上,忽然一阵惶恐。
她从来天不怕地不怕,那一刻也觉得无比恐惧。
好在沈夫人很快睁开了眼睛。
她像是没了力气,垂着眼睛环顾了一下众人,看见沈碧微还是那样板板地站在窗边,道:“碧微来了?”
沈碧微这才过去,也在床边坐下来,拉住她的手,沈夫人的手原来瘦成这样,几乎是一把柴,她小时候常记得的那只镯子,已经戴不住了。
她心乱如麻。
好在太医很快到了,开了许多方子,自然是连忙煎药,沈夫人久病,自己都开玩笑,说暖香阁不如叫药香阁,药材应有尽有,但黑漆漆药汤饮下去,仍然是奄奄一息,只是精神略好了点,不再有出气没进气了。
沈云泽于是去换衣裳,韩月绮也要张罗派人去往翰林院送信,要安排沈大人在暖香阁的住处,要预备晚上熬夜的饮食和伺候的下人。又打发人再去请柳老太医来,柳老太医救死扶伤平常,但有个外号叫柳一针,因为不是人人都有回光返照,有些昏迷中快要不行的病人,就要用针灸醒,好留下遗言。京中几个大家族的分家,都是因为他才避免了一场争斗的。
沈碧微见要请柳老太医来,更是心中有数。当初她姥姥去世,就是柳老太医施的针,到底醒来,说了一番遗言,把老头说得眼泪纵横,她母亲说,那是她第一次见老头哭。
想到这,她不由得哑声提醒:“韩姐姐,勇国公府也要送信去……”
韩月绮也满脸悲戚,劝道:“白发人送黑发人,只怕不好。”
“不行。”沈碧微坚持:“一定要请,不能瞒,不然老头知道了一定受不了。你们不去我就去。”
韩月绮也只能连忙按住她,道:“好好好,我差人去请,你在这陪着夫人。”
于是韩月绮也走了,房中虽然许多仆妇,都大气不敢出一声。沈碧微仍坐在床边,握着沈夫人的手,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凌波的到来,才打破这一片寂静。
“怎么样了?夫人还好吗?”她一进来就问道,虽然声音不大,却如同石子击破平静水面,沈碧微这才惊醒过来,站起来看凌波。见她也一身寒气,狐肷上犹带着雪花,脸都冻红了,一脸紧张。
“你怎么来了?这么冷的天。”
“我听见韩姐姐传信,就赶过来了。”凌波道:“外面下大雪呢,路都快堵住了,夫人怎么样了?”
沈碧微其实喉咙都是硬的,勉强说了两句,听她这样问,让出来给她看,凌波身上一身寒气,也不敢靠近,略望了望,对丫鬟道:“打盆温水来。”
她一面说,一面解下狐肷,脱下手套。虽然是皮毛手套,但在这样的倒春寒里仍然没什么用处。沈碧微看她手冻得通红,知道她打水是要渥手,道:“我来吧。”把她双手抓着,放在自己怀里,很快焐热了。
凌波看她垂下来的睫毛都在发抖,知道她心中一定惊涛骇浪。
这世上哪有女儿要失去母亲的时候不害怕呢。
凌波焐热了手,这才过去把沈夫人的额头摸了摸,又问了贴身伺候的丫鬟几句话,再看看药方子,神色顿时一轻。
“没事,”她认真安慰沈碧微:“我看这病症跟我母亲有点像,连方子也像。清澜之前寻了个方子,还缺两味药,北疆打仗,断了几年了。本来预备等今年的新药上来,再配齐的,听说夫人病重,症状又和我娘有点像,已经连夜去找府库里的存药了。”
沈碧微也知道她多半是安慰自己,但仍然问道:“你和清澜都出来,那燕燕她们呢。”
“有杨娘子陪着呢。况且她们也十五六了,我们当年这时候,都已经自立门户了。”凌波握着沈碧微的手坐下来道。
床上的沈夫人仍然安静躺着,大概病久的人都是像的,总是脸黄黄的,眼下青黑,又瘦,又有些浮肿,凌波看沈夫人这样,更想起自己母亲,所以也更能体会沈碧微的心情。
她伸手握住了沈碧微的手,是无形的安慰。
外面雪越下越大,压得窗外竹林里的竹子时不时断裂,发出清脆的折断声,这声音如同催命的锣鼓,让人心慌。
“这样大的雪,不知道清澜姐姐怎么办。”沈碧微反而担心清澜。
凌波是经过这种时候的,知道人这时候心中一边是死寂一片,一边又不断冒出些想法来,所以安慰道:“不要紧的,清澜有分寸的。今日裴照在宫中祭祖,不然我就叫他了。”
可惜那地方离燕北军驻地并不近,不然倒可以去请崔景煜来帮忙。
凌波倒不是这时候还想着续红线。
而是四年过去,她仍然记得,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困境,崔景煜总是最可靠的兄长。
第132章交心
清澜出发的时候其实夜色才刚刚下来,城中正宵禁,她却带着柳吉,杨福和春鸣,赶着马车,穿梭在京城的夜色中。两次被金吾卫拦住,都凭借长公主殿下的令牌被轻轻放过。
戌时她终于赶到内府衙门。
所谓内府衙门,是近几年才兴出的新花样,为节省国库开支,丰富宫中开支,所以将内府一些积压久了的贡品拿出来换新,说是换新,其实有时候是变卖了,只不过账上仍记作“抵内府绸缎一百匹”之类的话,其中可操作的事也多了去了。
内府衙门不对个人卖东西,只对皇商,而且限额。像凌波以前那样厉害,都插不进内府衙门去,还准备和戴玉权换东西呢。
但清澜赶到这,却不为别的,只为了两味药。
雪越下越大,还好她遣人出门的时候刚下雪,遣的是杨福,骑快马来找戴玉权,让他在内府名单里帮她看有没有两味药。所以杨福先到,她后到,到的时候戴玉权已经等在门口了,身边还跟着一个内府衙门的小吏,随从打着伞,抱着一册账簿等在门口。
清澜也顾不得避讳了,直接下了马车,她穿戴一身白狐肷,戴着昭君套,真是如同神妃仙子一般,小吏都看愣了。
“戴大人。”她匆匆行礼,焦急地问:“怎么样,找到没有?那两味药?”
“番红花找到了,是两年前的陈的,有些都霉烂了,只怕影响药效。”戴玉权办事向来稳重:“我又找了些三年前的陈的,这些还好,只是散了味。还找到一匣子石斛,石斛做佐药是稳靠的,预备小姐要用。”
清澜顿时心下一沉。
“黑司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