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骇然地问:“你干什么?”
知识分子笑着说:“你们知道么,那些城里?的屠夫靠着我们村卖出去的绵羊早已赚得钵满盆满,羊肉利润是羊毛的十倍还多!而我们,明明有这么珍贵的资源,却不懂得好好利用。”
十倍利润,实在太诱人,在场的所有村民脸上?都浮现出有些动容的表情。
准备阻止他杀羊的村长,也慢吞吞把腿收了回来,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们村子可以更富裕,甚至变为?先进村。大家就是太善良太实在了,不忍心做羊肉买卖,可是善良有什么用呢?善良没办法当?饭吃。城里?的屠夫靠我们村子的羊肉变成了大富翁,而我们却还住着这些可怜的小土房。别?人只认识绵羊村出去的绵羊,可是有谁关心我们绵羊村呢?”
知识分子眼神一狠:“既然没人开创这个先例,那恶人就由我先当?。”
说罢,他一砍刀下去,生生剁掉了一颗羊头。
血淋淋的羊头从案板上骨碌下来,顺着斜坡,一直掉到村长脚边。
村长低头看了一眼,很快就把目光移开。
他的喉咙滚动两下,问道:“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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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只亮着一盏油灯,大部?分角落都黑漆漆的。
妻子的话打断了张广才?的回忆。
“家里那只快死了的老羊,你赶紧想想办法吧。”
张广才?回过神,脸上?的表情被阴影盖住。
喉腔里还有残留的烟味,经久不散。
他眼神一沉,说:“我知道了,没有人比我们儿?子更重要。”
同样的事情既然之前做过一次,自然就不会惧怕再做第二次。
第二天凌晨,张广才?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院子里?那三只消失的绵羊,如今已经回到羊圈,低头木然地吃着草。
唯一有些区别?的是,它们又自相残杀过,草里?全是红褐色的血。
病入膏肓的老?羊无力地瘫倒在地上?,脑袋不动,身体?随着呼吸剧烈起伏,快要不行了。
张广才?深知留给他实行计划的时间所剩不多,如果今天没能成功,他们恐怕没有第二次机会。
这只老?羊很难撑到明天。
村子的清晨很冷,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气味,还混杂着一丝古怪的腥味。
路过老?刘家的时候,张广才?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老?刘孑然一身,是个脾气很大的老?光棍,前几天刚死。
听说身体?被莫名其?妙分了尸,身体?在炕上?,头挂在门口。
张广才?下意?识往旁边看了一眼,还能看见地上?刺目的血迹。
对不住了,老?刘。
张广才?默念了几句,目光继续挨家挨户地寻觅。
这次他的目标是那个姓丁的光棍,他家只有他自己。
然而,就在经过某扇门前的时候。
张广才?的脚步倏地定?住。
因为?有一只绵羊就站在门口,看起来是一只未长大的小羊羔。
张广才?看着这只羊的时候,羊的眼睛同样也在一动不动地盯着张广才?。
张广才?没有马上?行动。
他往院子里?看了一眼,整个人像被放在油锅里?烹煮,煎熬万分。
这家一共有四?口人。
那对双胞胎年?纪还小,平时见到人会主动问好,很有礼貌。
一人一羊安静对峙着。
张广才?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迈开腿,决定?往下走。
然而还没走几步,他就愣住了。
往常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的老?丁不知道今天为?什么起得这么早,正坐在门口的板凳上?抽烟。
这条路是下不去了。
实在没了法子,张广才?只能转身,咬牙抱起那只小羊羔跑起来。
小羊羔十分温顺,一动不动地被他抱在怀里?,还把脑袋搭在他的胳膊上?,像是早就知道张广才?为?什么而来。
回到家以后,张广才?将那只老?羊处死,把羊尸丢进土里?埋好,又把刚偷回来的小羊羔塞进了羊圈。
这样羊圈里?就有三只年?轻的羊了,最?起码还能撑一段时间。
这天晚上?,张广才?再度失眠。
有几分钟,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时间没睡好产生了幻觉,竟然听见门外传来了一阵凄厉的尖叫声。
天亮以后,张广才?从村长口中?得知了四?口之家的死讯,无一人生还。
送走村长,张广才?的心狂跳不止。
他低头一看,自己的手竟然哆嗦着。
他一边安慰自己妻儿?没事就好,一边忐忑地打开羊圈,想看到那三只绵羊好好的,能安心一些。
然而张广才?一瞬间愣在原地,浑身发颤。
昨天那只刚抱回来的羊羔此刻已经奄奄一息,躺倒在地上?,站不起来。
浑身伤口,毛发被鲜血染红,打结成一团。
而另外两只成年?公羊,无动于衷地吃着草,嘴边的毛发染上?了暗红色。
之前那只老?羊被它们欺负,现在刚抱回来的羊羔竟然也差点被它们咬死。
张广才?木然地站在羊圈口,放在门上?的那只手哆嗦得越来越厉害,甚至敲出了啪嗒的响声。
他忽然想到,村长家有一只差不多大的公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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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过去,村子里?的人越来越少。
天佑不肯睡觉,成宿成宿地啼哭,怎么也停不下来。
张广才?表情近乎恍惚地说:“村子里?已经快没有羊了。”
比起被羊杀死的人,或许间接死在他手上?的人命要更多。
即使死亡的到来被千方百计地延后,张广才?还是清楚地感知到,他们躲不过。
每天晚上?,他总能看见一团猩红的影子站在他们窗前,扒着窗户往里?看。
妻子头发凌乱,怀里?抱着啼哭不止的儿?子,没有精力去哄。
她喃喃自语:“能不能结束这一切?到底能不能结束?究竟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们,非要我们死绝了才?能被它们原谅吗?”
漆黑的屋子里?,男人一动不动地站在窗前。
隔着一扇窗,他似乎又看见那团诡异的影子站在外面,窥视着屋内的一切。
这是一个怎么也甩不掉的必死诅咒。
诅咒。
张广才?一怔。
若干年?前,他曾听村里?的老?一辈讲过一个可怕的传说。
村子里?的那棵老?榆树是有灵性的,能够庇佑村子安康无恙。
假使有一天你遇到了一个怎么也过不去的坎,可以求榆树替你解决。
而唯一感动榆树的方法,就是“上?供”。
于是那个夜晚,村子里?多出两道诡异的人影。
人影手里?拖着一条长绳,摇摇晃晃往榆树的方向走去。
沙沙。
沙沙。
绳子在地上?拖行。
而他们身后不远处,跟着一群颜色猩红的绵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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