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那葫蘆的顏色又從玄黃化作了烏沉。
睹見那烏沉葫蘆,許易一陣發蒙,怎麽也想不通,彼時拚卻性命也求而不得的烏沉葫蘆此刻竟安然掛在胸前。
怔怔許久,他才又定下神,發出神念,朝葫蘆探去,卻依舊無法感知。
許易伸出大手小心地摩挲葫蘆,越發歡喜,雖然這枚烏沉葫蘆既無法感知,亦無法使用,隻極力注視才能冥冥中感覺到與自己的心神存在一縷牽扯。
除此外,便是一個無用的裝飾。
可許易心中實在清楚,偌大的天神殿,便以此烏沉葫蘆最為貴重。
能得此寶入手,先前於天神殿中損耗的諸多奇珍,他也覺值了。
忽的,心頭一痛,他猛地想起來,這烏沉葫蘆,不是自己的,而是瑞鴨的。
鴨子交待得很清楚,待取了此寶後,便告知他夏子陌的下落。
漫說沒有“夏子陌”下落,這讓許易根本無法拒絕的條件。
單憑一句“約定在先”,許易也做不出吞沒瑞鴨奇寶之事。
一念至此,萬念俱灰,即便他清楚自己大可以取寶之時,消耗太巨,要求瑞鴨給予等量的報酬。
可坐視如此一件曠世奇珍,自手頭溜走,這種悵然遺憾,難以言喻。
許易正惆悵間,察覺到有人快速朝此間靠近,下意識地便想變換面目。
念頭一轉,已知來不及了,他此刻的面目正是許易的本來模樣,定然也早被搭救他之人看去。
此刻再變換,不過是欲蓋彌彰。
他隻好默運法訣,扮作一個只有鍛體境的小人物。
他才潛藏精神,暗掩華彩,紫衣俏俾便衝入船艙來,盯著他許久道:“你到底是人是妖,先是在江裡泡不爛,後又有這般恐怖食欲,我們救人是建功德,救妖可就大大不值了。”
口上問著許易是人是妖,眼神卻玩味地在許易周身打量,絲毫無懼怕之色。
紫衣俏俾當然知曉許易是人非妖,只是從不曾見得這等怪人。
傳聞有絕頂強者能死而不腐,食比一象,但那等強者鳳毛麟角,平日裡都隻存於傳說,又如何會被人打得沉入江中讓自己救起。
紫衣俏俾可不認為自己有那個運氣。
許易站起身來,衝紫衣俏俾抱拳道:“原來是姑娘救的在下,大恩不敢言謝。”
深深衝那紫衣俏俾深鞠一躬。
許易向來恩怨分明,雖然這紫衣俏俾所作不多,不過是將他撈了起來,喂了些吃的。
可以許易當時的情況,若繼續於江中漂流,終究會達到肉身承載的極限。
屆時,七魄衰竭,他這縷殘魂,也根本無法醒來,多半會於沉淪中就此消散。
所以,那一撈一喂,乃是真真切切的救命之恩。
紫衣俏俾笑道:“你倒是個守禮的,不過救你的,並非是我,而是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天性良善,掃地恐傷螻蟻命,愛惜飛蛾紗罩燈,又如何見得浮屍於江,不得歸葬。好了,既然你醒了,就隨我去見見我家小姐,你當面向她致謝吧”
她知自家小姐,心情不佳,便想著借著讓這大肚漢致謝之事,消消小姐心中塊壘。
許易抱拳道:“恭敬不如從命。”
紫衣俏俾不耐煩地揮揮手,“見了小姐可別這般酸腐,哪這麽多禮數,記得規規矩矩道個謝後,說不得我家小姐還另有賞賜,到時自會放你下船。”
當下,紫衣俏俾一把托住許易,足尖一點,便從小舟上躍起。
她如一隻大鳥般不住地在江面上輕點,即使托著許易,身姿也依舊輕飄,不多時便托著許易躍上甲板。
又引著許易朝最高層行去,到得一間雅室外,門才推開一半,邊聽她道:“小姐小姐,好兆頭,絕好的兆頭,那浮屍活了,活了,他非要來尋恩人道謝,我隻好將他領來。”
“對了小姐,這人胃口好大,不知道是餓瘋了還是怎的,數十人的午食被他一個人給吃光了,這種奇人,還請小姐見見。”
那青衣女郎回頭掃了許易一眼,微笑道:“不過舉手之勞,無需道謝,先生才恢復過來,將養著便是,何須道謝。”
許易雙目才掃過去,便被迎窗而立的畫板上一幅新作圖畫深深吸引了。
圖畫上畫的是幅閑閨春院圖,一位嫻靜婉約的女郎,於春日深深的庭院中靜立,兩隻蝴蝶繞著,她雪白的裙裾翩翩起舞,枝影斑駁,粉蝶盈香,才一入眼,便讓人從心底散發出靜靜的美好的感覺。
許易不是畫道方家,不能點評此畫的畫技優劣, 但此畫寫意的意境,讓他不自覺便沉湎其中,這才是關鍵。
霎那,他完全陷入到了這幅美圖的欣賞之中,脫口吟出一句:雲想衣裳花想容。
青衣女郎臉目中泛起華采,驚聲道:“好句,絕妙好句。”
隨即提筆,在圖畫的左側留白處,將其吟出的那句提了上去,追問道:“敢問先生還有下句?”
許易陡然醒悟,暗罵自己作何出這風頭,卻見她期盼,又不忍拒絕,當即將余下三句一並吟出。
青衣女郎言聲讚道:“真是絕妙詞章,聞所未聞,敢問此詩乃是何人所作?”
青衣女郎當然不會認為她隨便撞上一人,便能即興寫出如此應情應景的絕妙詩句。
許易道:“卻是在下偶然聽來,卻不知作者何人。”
言罷,又衝青衣女郎抱拳道:“救命之恩,實同再造,我有……”
話到嘴邊,他陡然頓主。
他才想以寶物相贈,陡然想起來自己的血隱戒中,除了略略幾件諸如信符,官符以及一些傳音珠,噬心蟲,便是自天神殿中掠得的源珠、聖人果,金魂果,洪荒劍齒虎屍等物。
天神殿中掠取之物當然珍貴,可萬萬見不得光,即便是送出一枚青源珠,弄不好便會掀起滔天風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