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他看出來自己的徒兒李萍,陷入段擇埋下的陷阱中了。
但他不打算提示。
畢竟這次帶李萍出來巡檢,就是為了讓她增長見識閱歷。
殺妖是增長經驗,和人交流溝通更是。
因為李萍家世身份的緣故,朔方郡蕩魔司從上到下,對她都客客氣氣。
在紀成看來,這樣的環境只會讓李萍感受到人性的美好。
一旦脫離蕩魔司這個遮風避雨的地方,她肯定無法處理更複雜的情況。
與其到時候摔個鼻青臉腫,還不如現在就讓她嘗嘗被人算計的滋味,長個記性。
至於段擇的那點小心思,紀成看破不說破。
他本就是從最底層的流民靠自己的力量爬上來,更知道這些底層的艱辛和困難。
一些必要的算計,並不代表心眼多,更多的是一種生存的哲學。
就好像漫山遍野的雜草,根系延伸,不放過任何一個汲取養分的機會。
這就是底層的生存智慧。
“我今日隻做旁觀,不會出手。一切都按段主簿你的計劃來。”
段擇點點頭,趁著眼下天邊只是泛起了魚肚白,帶著兩人從小路出縣,一路到西山山腳下。
“從現在開始,到太陽正式升起,你就可以正大光明的殺上山了。”
李萍眉頭緊蹙,這種要求她還是第一次聽到。
但剛才已經和段擇打賭,為了履行賭約她也不好拒絕,否則搞得她好像玩不起似的。
但要她完全咽下這一口氣也不可能。
“可別到時候天亮上山,是給你收屍去了。”
段擇情緒穩定,語氣更是不見波動。
“那就不勞你費心了。”
段擇身影騰躍,很快消失在叢林之間。
“師父,你看他!”段擇前腳剛走,李萍就扭捏著細數起段擇的罪狀。
只是紀成只是擺了擺手,表示無能為力。
看向段擇離開的方向,充滿深意的笑了笑。
暗自感歎道:這小子的進步速度可真快啊!只是閉門三天,居然就把之前的短板提縱法練到了大成境界。
在整個清河縣都對他感恩戴德、呼聲最高的時刻,竟然能不受名利所礙,靜下心鑽研提升自己。
這樣目標明確,不被外物所滯的年輕人,真的是越看越覺得舒服,惜才之意更甚。
天邊泛著魚肚白,但是在叢林內卻依舊漆黑。
正是黎明前最後的黑暗。
雖然段擇看不到太遠,但是在走動中,突然湧來一股熟悉的感覺。
‘沒想到短短三天,雜草就已經蔓延到這裡了。’
段擇是在山腰的山寨門口埋下的雜草根苗,沒想到眼下在山腳下的地方,就已經出現雜草蹤跡。
不得不感歎雜草的生命力之旺盛、扎實,以及可怕的侵略性。
同時,在和雜草心意相通之際,段擇也掌握了一些信息。
西山的妖獸有全天兩班倒的巡邏,並且巡邏路線也都映入腦海。
那種感覺,就像是大腦中開了俯視視角的衛星地圖,妖獸的巡邏路線事無巨細的被標注出來。
這就是雜草生長蔓延三天,在西山上感受記住的妖獸氣息與路線。
段擇直接迎著雜草給出的信息路線,不由加快了腳程,連呼吸也開始變得急促。
很快,叢林內帶起的樹葉灌木的沙沙聲,就引起了妖獸巡山小隊的注意。
“擅闖妖獸地盤,找死!”
但下一秒,當埋伏的豬隊長和手下,看到來人是段擇後,全都收起武器。
乖張狠厲的表情也全都收起,取而代之的是憨笑和巴結。
“段主簿,您怎麽一大早就上山來了?”豬隊長上前問道。
段擇卻緊鎖眉頭,拉起豬隊長就往上走。
“來不及跟你解釋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見大當家!”
豬隊長看到段擇如此嚴肅,忙回頭說道:“你們繼續巡山,我和段主簿上山一趟!”
作為大當家指定的西山山寨唯一人族貴客,段擇的身為地位不容小覷。
若是怠慢了,之前的瘋狗就是下場。
那家夥的腦袋,至今還掛在山寨門口,以儆效尤。
“這幾天山上有什麽異樣沒?”段擇一邊走一邊開口問道。
豬隊長也被段擇的氣場和節奏帶動,變得有些緊張,大腦已經顧不得思考許多。
“異樣……異樣……好像沒……大當家請了咀山縣的妖獸首領過來吃酒,這個算不算?”
段擇敏銳地捕捉到關鍵。
咀山縣的妖獸首領……實力起碼和山魈頭領相仿。
要不然按照妖獸的生存模式,一山難容二虎,二者之間必有一位會吞並做大。
又多了一位要對付的,段擇臉上並看不出來任何異樣。
“正好,有這位咀山縣的妖獸首領幫忙,此事便不是問題。”
很快,段擇和豬隊長來到山寨。
守門的小妖見到段擇這個點來訪,也是無比驚訝。
要知道,這天才剛蒙蒙亮呢!
再看山寨內,火盆熊熊,正堂大殿內依稀聽到吆五喝六的聲音。
豬隊長一臉抱歉道:“大當家為了響應段主簿的計劃,這幾天都責令妖獸不得下山,打造一派海清河晏的景象,想要把柳中原送走。所以乾脆邀請了咀山縣的首領。
這麽大肆慶祝,已經有幾天時間了。都是從晚到早,睡醒之後繼續。”
段擇望向正殿一旁的屠宰台。
台子旁隨意的丟棄著好幾副人體骨架,上面的肉和內髒已經盡數被剔除乾淨。
在掛鉤上還吊著一些已經被洗乾淨,甚至是有一半被屠宰缺失的軀乾。
屠宰台旁邊還支著一口大鍋,裡面熱水汩汩沸騰,熬煮出的肉骨香氣。
但是段擇聞到後,臉上雖然不見波瀾,但是內心已經幾欲嘔吐。
這些妖獸,開宴會就是吃人、喝酒、生吃活剝或者各色烹調。
段擇壓下眉宇之間的怒色,反正這山魈和咀山縣來的大妖,今天必不可能活著。
雖然憤怒至極, 但對一個“已死之人”,發再多怒,那些被殘害的人也無法複生,無濟於事。
當進入正殿,殿內都是一些地位不低的妖獸,一個個歪七扭八的或趴、或仰,或側,或蜷。
只剩一兩張桌上的妖獸在鬥酒。
而在高階之上,兩張桌案前,頭領山魈抱著黃金曲直如意劍,砸吧著嘴靠在屏風板上。
來自於咀山縣的鬣豬首領,伏案趴著,一扯一呼,鼾聲震天。
兩人的桌上,有已經燉到爛熟,沒有吃完的人頭以及大腿。
段擇從一旁桌上拿起一根筷子,一尊酒器,隨後快速敲擊。
“醒醒,都醒醒了!”
周圍的妖獸們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身形晃蕩。
“段主簿,您怎麽來了,來來來一起喝!”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段主簿一起啊!”
高居首位的山魈迷迷瞪瞪間也睜開眼睛。
看到如松柏矗立在正殿的段擇的時候,還愣了一下以為是幻覺,不由揉了揉眼睛。
只是再仔細看,段擇依舊站在場下。
“段主簿怎麽有興致上山?你可是我們清河西山的貴客。貴客來了,怎能怠慢?大家接著奏樂,接著舞!”
段擇表情嚴肅,拱手道:“頭領,別喝了,大事不好了,蕩魔司的人來了,就在山下,馬上就要發起進攻了!”
當聽到蕩魔司三個字,山魈的酒勁兒瞬間嘩的消散,露出驚恐表情。
一旁酣睡的鬣豬首領,腦袋也瞬間揚起:“蕩魔司?哪裡有蕩魔司?蕩魔司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