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
博兰城。
就算是杜铎重生,或者兰察回来,恐怕也要认不出这座城市了。
本来容纳着20万人口的城市,如今却挤进了足足13万大军,还有两倍于他们的农奴,让人口暴涨到了以往的3倍。
街道上脏兮兮的,积雪不等存留,便会被熙熙攘攘的人群踩成肮脏的泥水。
到处都能看到排泄物的痕迹,角落中污黄色的泥汤都被冻成了冰。
虽然以雷文1万多人的部队,封锁博兰城并不现实,雷文也的确没有包围这座城市,但贵族们还是下令封闭城门,禁止任何人出入。
商人们进不来,空耗之下,城内粮价一日贵过一日,大批市民随之破产。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许多人没有扛过饥饿和寒冷的双重攻击,被剥得光秃秃的尸体随处可见。
原本负责治安的守城士兵们骂骂咧咧地赶着马车,将这些尸体一个个扛上去,准备送到教堂的焚化炉。
要是送晚了,这些尸体恐怕就只剩骨头了。
城里的贵族老爷们心善,看不得人吃人的惨事儿。
马车一动,就会引来一群“幽灵”??那都是一群衣着肮脏的半大孩子,分不出男女,有些还打着赤脚。
他们跟在车后面,翻着绿光的眼睛巴巴盯着,就等着颠簸的车辆上能够掉下点什么来。
啪。
一坨马粪冒着热气落在了地上。
孩子们立刻一拥而上,其中最小最灵活的孩子冲在最前,将一只布满了冻疮的小脚丫插进里头,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然后就被一群孩子压到了最底下。
城堡内,看到这一切的厄娜达默然拉上了窗帘,深吸一口满是熏香的空气,这才将脑海中回想起的童年景象遮掩过去。
相比于外界的寒冷、肮脏,城堡内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
空气中流淌着酒、蜂蜜和牛奶的香气,悠扬的音乐声经久不息,那是大提琴、小提琴交织出的曲调。
一张张红木桌上,摆放着大块的熏肉、烤肉,还有整只的烤鸡、整头的烤猪和烤羊。
贵族们早就吃腻了大鱼大肉,所以这些东西基本上都是只有人看,没有人吃。
但并不妨碍,每隔6小时,就换上一批新的,并且昼夜不停。
贵族们来来往往,穿着得体的礼服,举着酒杯谈笑风生,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是的,城堡里正在举办一场酒会。
半个月前,厄娜达被威廉带着飞进城后,他们只花了1天时间,就来到了城堡。
并且凭着威廉那近乎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以及那份真实不虚的戈德温家族纹章,当然,还要有几枚金灿灿的“通行证”,他们就很顺利地混进了城堡中。
此前在法拉第手下做事,厄娜达就知道艾沃尔的贵族们有多不靠谱,却没有现在这般体会得深刻。
他们进来之后,竟然从来都没有人怀疑过他们的身份,任由他们来去自如。
端起一杯酒,厄娜达走到了威廉身边。
此时威廉身旁正围着好几个贵族美女,正被威廉逗得花枝乱颤,见到厄娜达过来,纷纷对威廉露出了促狭的笑容,然后咯咯笑着离开了。
“喂,厄娜达,你这是干什么?”威廉皱起眉头,手掌抚摸在刚刚贵族小姐坐过的沙发上,怀念着那种味道:
“我可是正在探听消息呢。”
厄娜达冷哼一声,抿了口酒:“探听消息?那三个里头,两个都是骑士之女,只有一个是男爵家族出身,你能探听到什么?”
“咳咳!”威廉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嘛。”
“而且这也不怪我......”
如今城堡里13万大军,足足有5大势力在领导,3个伯爵,1个侯爵,还有那位大元帅昆汀。
他们的态度,可说是暧昧不明,一个个仿佛真的就沉溺于酒会之中,对于未来战争丝毫没有规划似的。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按理说,你也是卓尔大家族出身,知道贵族间的潜规则。”
威廉晃荡着酒杯低声道:“看看这满屋子的小姐少爷,你以为他们真的就毫无架子,都是单纯来享乐的?”
“太天真了。”
“骑士的女儿找男爵,男爵的女儿找子爵,子爵的女儿找伯爵,都努着劲儿向上爬呢。”
“而伯爵、侯爵的女儿,他们的婚姻对象,早就被父母定好了。”
“我明面上的身份就是个区区男爵??还是破落户男爵,什么时候继承爵位还是两说,能够笼络一两个男爵之女,就已经很不错了。”
“难道你要我展现出我血族风范?那的确很有可能骗到那些不经世事的小姐,可你确定我们还能活着走出去?”
厄娜达被一通抢白,沉默了半天只好说到:
“我也知道,但咱们出来已经太久了,尽快完成任务,尽快回去吧。”
这半个月来,城堡中那些男人**裸的目光让她很不舒服。
上到伯爵、侯爵,下到仆役车夫,一个个见到她,眼睛就挪不开窝了。
要是在黑暗地域,谁敢这么看她,早就被挖出眼珠子了!
气得厄娜达恨不得当场叫出枯萎荆棘,来上一场屠杀。
“关键点在你,不在我。”
这话刚出口,就迎来了厄娜达要杀人般的眼神。
“又是这样,你收敛一下,咱们是来做间谍的。”威廉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知不知道,这半个月,已经有十几个贵族找到过我,明里暗里表示,让我配合把你送上他们的床。”
“再拒绝下去......”
厄娜达深吸口气,十指纹在一起:“好吧,我可以答应,目标是谁?”
看到厄娜达松口,威廉也松了口气,低声道:“弗兰克伯爵。”
“他的领地位于高特夏大区,别看偏远,却是昆汀发迹之前的封主,对昆汀最为了解。”
“从他口中套到足够情报,咱们就撤。’
“知道了。”厄娜达站起身来,锁定了弗兰克的方向。
“等等,你这么去太直接了!”
“老实坐着吧。”厄娜达哼了一声,不屑道:“怎么勾引男人,还用不着你来教我。”
她的确是个行家。
行走过程中,便将那身紧身礼服腰际微微扯开一些,行走之间,在后腰,小腹部位拉出了许多褶皱,让人看了不免遐想连连。
随手抓起了一只酒杯,厄娜达走到床前,俯下身去,手肘撑在窗台上,腰肢便弓起了清晰而饱满的曲线。
弗兰克伯爵就在不远处。
他今年42岁,大权在握,虽然身体照年轻时差了些,但**却还足够强烈,早在厄娜达与威廉对话时就表现出了十足关注。
如今看到厄娜达那撩人姿态,便立即端着酒杯凑了上去,途中还用眼神逼退了几个贵族。
来到厄娜达身边,弗兰克伯爵靠在墙壁上,一偏头,便能看到厄娜达胸口垂下的布料,以及那让人目眩神迷的饱满身材。
“厄娜达小姐。”弗兰克状若平静地道:“您的心情似乎并不很好啊。”
“在一座注定要陷落的城市里,怎么好的起来呢?”厄娜达并不抬头,维持着当前姿势,扬起下巴吞了口酒。
一滴酒液从唇角滑落,一路流淌在那天鹅般纤细的脖颈上,沾湿了胸衣。
“你对这场战争并不看好?”弗兰克的眼睛被吸住了。
厄娜达嘴角勾起一丝嘲弄:
“是啊,难道‘荆棘岭战役”之后,还会有人对这场战争报以期待吗?”
荆棘岭战役,就是福勒子爵率领2000部队,牵制雷文2个月的那场战役。
雷文攻陷叹息高墙的“高墙战役”、击败杜铎的“博兰战役”、以及击败帕尔默和法拉第联军的“铁桦战役”,虽然规模更大,但论讨论程度,却远远不及。
实际上这半个月来,整个城堡,关于荆棘岭战役的话题就没有断过。
人们真正谈论的,是他们最后发起的决死冲锋。
有人哀叹福勒的命运,有人推崇他的忠诚,有人痛恨雷文的可恶。
但唯独没有人去公开赞扬福勒的勇气。
所有人都知道,是他们的见死不救害死了福勒。
弗兰克也是如此。
身为城中主要掌权者之一,厄娜达此刻提起荆棘岭战役,无疑是对他的一种讽刺。
而带刺的玫瑰,从来都更能激发征服欲。
“厄娜达小姐,这你就错了。”弗兰克高傲地道:“雷文并非天下无敌,而福勒子爵,也绝非艾沃尔最后的勇士。”
“是吗?”厄娜达直起身来,贴近了弗兰克,几乎到了鼻尖触碰鼻尖的程度:
“人家都要为你的勇气心动了!”
朱唇移动到弗兰克耳边,轻轻吹气:
“可惜,漂亮话谁都会说,您的口技,可是要多练练才行!”
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弗兰克的口鼻中还留着厄娜达身上的香味儿,那味道让他心跳不断加速,几乎是下意识地拉住了厄娜达的手臂。
忍住将头埋进那紫色秀发的冲动,弗兰克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厄娜达小姐若是有兴趣,不妨跟我去单独谈谈?”
“我会让你知道,我并非是在胡言乱语。”
厄娜达用力一挣,甩脱了弗兰克的手腕。
看着那背影,弗兰克怅然若失。
就在他以为事情已经没有转机时,厄娜达忽然转过头来,冲他悄悄勾了勾手指。
简直要把他的魂儿都给勾飞了。
弗兰克强装镇定,喝完了杯中的酒,然后立即跟了上去。
几分钟后,厄娜达房中。
厄娜达躺在宽阔而柔软的床上,双腿交织,已然脱下了鞋袜,手指则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胸膛,扯着衣领斜乜弗兰克。
弗兰克伯爵呼吸急促,扯开了自己的领结,就要扑到厄娜达身上,却又被她翻身躲开。
“呵呵。”厄娜达咯咯笑着:“伯爵大人,您就要用这种方式,来证明您的勇气?”
“当然不会。”弗兰克转过身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厄娜达:“我的勇气无需证明,因为最开始,我就想要出城与雷文决战!”
“那是什么绊住了您的脚步?”厄娜达伸出修长的腿,脚趾灵巧地钩起弗兰克的裤脚:“是您的袜子吗?”
“是昆汀那个混蛋!”弗兰克伸手要去抚摸厄娜达丝滑的脚背,却落了个空,有些懊恼地道:
“他就是个仗着姐姐才混入上层贵族圈子的无赖,根本就不敢和雷文对敌!”
“我们其实已经开过很多次会了,可就是因为那个人渣执意阻拦,强行将战略方向定为了死守。”
“要不是荆棘岭战役带来的汹汹舆论,他早就有多远跑多远了!”
厄娜达脸上恰当地流露出了一丝震惊:
“不可能吧,他可是公国的元帅啊!而且一看就非常孔武有力。”
“他最孔武有力的地方,就是在床上。”弗兰克促狭一笑,支起上身,从厄娜达的脚尖一路嗅到了她的胸口,然后抬起头来迷醉地道:
“而我,在这方面,更有造??”
噗。
后脑遭受重击的弗兰克栽倒在了床上,脸上还带着笑意。
厄娜达收起了装出的妩媚笑容,脸色有些难看:
“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手了,我还有很多问题没问呢。”
“他的耐心已经到极限了。”威廉揉着手腕道:
“别看他表现得不怎么样,却是个货真价实的3阶超凡,真要用强,你反抗都反抗不了!”
“可是信息还不够......”
威廉淡淡道:“这些天,我也收集到了不少消息,只是缺乏一个真正高层的印证,现在有他说的内容,基本已经够了。”
“好了,收拾一下,天黑之后,咱们立即离开。”
厄娜达点了点头,从衣柜里挑出了一件相对宽大的衣服套在外头:
“那这弗兰克怎么办?把他杀了?”
“不行,也没那个必要。”威廉摇了摇头:“他身上,绑定着3种不同的警讯魔法,一旦被杀,整座城堡都会戒严。”
“而且不杀他,城中守军就是各自为政;他要是死了,压力之下,说不定这些家伙真要捏成一个拳头,对大局不利。”
说着,威廉手上血光闪动,一道迷蒙血雾从弗兰克的五官钻了进去。
弗兰克原本略微紧绷的身体顿时放松下来,脸上的笑容变得异常??
猥琐。
看得厄娜达直撇嘴。
黑夜很快到来,两人就像是没事儿人一样离开了城堡,消失在了深夜之中。
当天晚些时候,他们就回到了雷文的帐篷,将这半个月来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告诉了雷文。
“嗯......”听完他们的话,雷文点了点头,忽然拿出了一批书信放在两人面前:
“你们看看,这些上面提供的情报,可信吗?”
这些都是半个月来,从博兰城中送出来的信,是那些中小贵族们写给雷文的私信。
提供的情报,有的模糊,有的精确,但从厄娜达这段时间的见闻来看,并没有多少虚假。
除了情报,这些信的内容主要还是想和雷文拉近关系,说他们不想和雷文为敌,希望雷文能够放过他们。
甚至有人还约定好了暗号,要和雄鹰军演戏假打,不同的暗号还有不同的表演形式,让厄娜达叹为观止:
“这......这怎么回事?”
威廉倒是颇为平静:“主人此前四战,连战连胜,而且都是摧枯拉朽,贵族们不想死,当然要提前讨好。”
“你们早都知道?”厄娜达看了一眼威廉,目光落在雷文平静的面孔上:“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让我们潜伏进去?”
“背叛者的话不可信。”雷文淡淡道:“我必须要有真正的第一手信息,才能够做出清晰判断。”
说着,雷文的目光落入了博兰城。
“2个月,最多2个月。”
“不用一兵一卒,它就将落入我们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