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forty-eighthday]
外面过道行人往来。
安文乐和崔修还在对刚才的话题进行深刻的讨论,差点要争起来的架势。
他们这边忽然沉默了。
越清舒看着岑景,实在没能对他刚才的语气作出反应,门口多少有些喧闹。
她没有听清岑景那意味不明的语气。
僵持了两秒后,越舒回答说:“叫的哥哥。”
她的回答甚至更加清晰。
岑景没说话,倒是徐澈时看向他,觉得岑景在装怪,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
“怎么了,小舒妹妹叫我哥哥有什么问题?”徐澈时笑出声,“不然她叫我什么?”
他俩又不是没有讨论过这个问题,当时岑景怎么说的来着,辈分就是辈分,摆在这里。
越清舒点头,也附和:“对啊,不然叫什么?”
岑景扫了他俩一眼,这回倒是让人听得清晰,语气平静,好像没有什么波澜。
“没什么。”岑景还笑了一声,看着徐澈时,“那你也叫我小叔。”
徐澈时惊恐地看着岑景:“你有病吧?”
感觉他这情绪阴晴不定的,是来大姨夫了吗?
这事儿他俩又不是没有掰扯过,岑景不是一个喜欢翻旧账或者把一个事情反复拿来说的人。
但他今天就是又说起来了。
有种不知道在坚持什么的倔感。
“怎么了,不对吗?你要跟她一个辈分的话,当然就跟我不是一个辈分了。”岑景说。
徐澈时确实没懂他,“出门在外,辈分是自己给的,这不是你自己挑的吗?人第一次叫你的时候,你就可以让她叫哥哥啊。”
越清舒在旁边听着,本来是有些看戏的,徐澈时随意地跟岑景犟嘴,她却突然一愣。
是啊...
从一开始,他就可以选择的。
他只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做了决定而已。
越清舒出神,想起他们初遇那年。
沪城那年的天气实在不好,一场大雨,她被淋得湿漉漉的。
被岑景递来的拿把伞短暂地拯救后,她终于鼓足了勇气,开始学着在这个城市行走,陌生的城市和环境,她小心翼翼地前行着。
十五岁的少女就这么把他当成了自己前行的动力,把他当成了自己往上爬的念想和指望。
就算这一切,只是她自己的构想,但好歹有了这么一个角色的存在。
那天越舒用着最狼狈的模样回到家。
却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对这个城市,原来还带有如此的期待。
这么看,未来并不可怕,她还可以再坚持一下。
莘兰看她如此到家,赶紧叫阿姨拿来毛巾给她擦干净,关心她有没有不舒服,越舒说没事。
莘兰去接雨伞,打算帮她放起来。
越清舒却把手里那把伞越握越紧,不愿意松开。
“妈妈,我可以把这把伞带上楼吗?”这是来到沪城后,她第一次跟妈妈提这种要求。
莘兰虽然不懂越舒为何这样,但她于心不忍,觉得亏欠,点头答应。
“好,小心水,房间里的地毯处理起来会稍微麻烦一些,别弄脏了。”
越清舒点头说好。
“那快上去洗个热水澡哦,换件衣裳下来,晚上要跟客人一起吃饭。”莘兰又说。
继父跟她父亲完全是不同的人。
她的父亲有时候略显死板和木讷,没有那么多朋友回来家里拜访,他们一直都是过好自己的三口小日子,那时候越舒最期待的就是回家。
跟爸爸妈妈一起吃饭、聊天,撒娇。
但继父不同,他人缘好,人脉广,生意场上往来的朋友伙伴都极多,家中常来客人。
越清舒不太习惯这样的吵闹,但也不得不习惯。
她今天很乖,莘兰答应后,越舒便拿着雨伞准备上楼。
刚走过玄关,继父和他今日造访的好友却忽然一起过来,几分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越清舒迷茫地抬眸。
在看清他的面容之后,她的世界开始剧烈轰鸣、阵痛。
不是期待的惊喜,而且毁灭的惊吓。
继父给她介绍着。
“这是我的朋友,按照辈分,叫一声小叔吧。”
越清舒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就好像,她在无依无靠的海岸上漂泊了许久。
好不容易抓住了一块浮木,却发现,那并不是浮木,而是鲨鱼的鳍。
她记得,莘兰当时有问过一句:“其实叫哥哥也可以?”
男人看着她,目光由上至下,他的神色很淡,回应得随意,却让人觉得刺痛。
“没关系,小叔就小叔,我不介意长这个辈分。”
外面下着雨,空气潮湿,她的嗓子却忽然干涸了。
她像是刚重新学会说话的小哑巴,磕磕巴巴地唤了一声。
“小叔...叔。”
莘兰推了推她,叫她赶紧上去洗澡,不要耽误了,感冒了很麻烦。
越清舒站在花洒下面,感觉到有水流进自己的眼睛和口腔中。
那要命的窒息感。
像是被人一把摁进咸湿的海水中。
第一口喝下去以为是救命的水源,过不了多久,就会发现自己其实在不断地脱水。
过了好久,她才意识到,自己的眼中、鼻腔中、嘴巴里,充盈的不是温暖的水源。
而是她决堤的眼泪。
楼下的大人们相谈甚欢,聊起那乖巧听话的女儿,却无人知晓,十五岁的越舒在那天经历了一场灭亡。
她拼命想解开“暗恋”这道题,却发现,原来她从第一步的推演就是错的。
这段喜欢,开始了吗?
不,已经结束了。
大家的谈话结束,散场要各自回去。
徐澈时看着越清舒,问她:“我送你回去?”
女孩子一个人,这大晚上的,当然能送就送,只是徐澈时刚问完。
岑景倒是应了句:“不用。”
徐澈时:“难不成你送?你今天都没开车,送什么送。”
“我去趟外婆家。”岑景说,“她也住那儿,我们顺路。”
徐澈时:…………
这个顺路听着哪里不对?顺是可以顺,但他这么晚了去外婆那儿干什么。
徐澈时有这样的思虑,越舒自然也有。
想到要和岑景单独相处,她忽地生出几分逃避心理,现在还没有从刚才的回忆里抽身出来,她想再缓一缓。
这么多年来,越清舒很少想起那段回忆,太痛苦的东西,人都会下意识地生出保护机制。
今天这个保护壳突然碎了,她真的需要一些时间来修复。
至少此时此刻,她不想跟岑景单独在一起。
于是,电光火石之间,越舒忽然开口说:“或者大家想再去哪儿玩玩吗?我们去喝两杯?”
岑景马上皱眉,声音很低气压:“你要去喝酒?”
越清舒被他的语气震慑到,感觉被他凶到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倒是其他人赶紧打圆场。
徐澈时直接就应了:“行啊,反正也感觉大家没聊够,找个清吧喝两杯,再聊会儿?”
“没问题,正好我跟崔修这小子还没SOLO完呢,咱俩去酒吧继续干?”安文乐也说。
崔修:“输一次一杯shot,谁逃酒谁是狗啊!”
越清舒趁机加入话题。
“那我挑一家,我们现在过去吧!”她说着,就拿出手机开始翻。
低头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好像要被岑景的眼神刺穿了,他的情绪不太明朗,似乎在生气。
越清舒根本没抬头看他,快速确定好一家位置近、环境也不错的清吧。
“地址我发群里啦。”她说。
那群里没有岑景,她几乎是快要默认把他给移出本次聚会。
岑景直接没说话,像在酝酿什么。
越清舒准备坐徐澈时的车过去,刚刚开门,她的脑袋被人摁了一下。
岑景把她整个人暴力地塞进车里,长腿一伸,他也上了。
徐澈时刚系好安全带,往后一看,这两人一人坐一边,已经准备好。
“不去外婆那儿了?”徐澈时问他。
岑景懒得回答,直接看着越清舒,旁若无人地对她提问。
“出来玩儿,去喝酒就不觉得累了,没玩够不回家?”
他已经在酒吧逮到她好多次,这人怎么这么爱去酒吧?酒量也不好,又菜又爱喝。
徐澈时看了后座一眼,说他:“你这么凶干什么?人姑娘出去喝一杯而已,管那么多是真在给人当爹呢?”
岑景觉得自己太阳穴都在跳,“你问问她现在是能喝的情况吗?”
“不是,这什么能不能喝...”徐澈时顺口接话。
话还没接完。
越清舒自己说了句:“我可以喝点果汁,不加冰。”
徐澈时也谈过几次恋爱,瞬间明白了她这情况是什么情况。
“那确实不能喝。”徐澈时顿了顿,“一会儿给你叫杯热奶茶?”
“嗯。”越清舒应着。
车内再次陷入了沉默,徐澈时点燃火,方向盘一甩,开出去。
只是引擎发动的一瞬间,他的脑子也突然被唤醒了。
草,不是不是不是,这他妈不对啊!!!
岑景怎么知道她会今天在例假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