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巨大的體型壓迫而來,眼中的凶殘仿若要凝結成冰,幽幽地在她身上遊離著,仿佛要尋找下口的地方。
嚇得她後退了一步。
她不知道為什麽兔子面具男巫說一句‘你是我?’就被黑貓一巴掌拍死了,她也無暇思索這個問題,因為眼前的林安看起來格外的可怕。
那種明明巫術力量很弱小,卻又仿若遇到天敵一般的充滿壓迫感,讓她難受得心底發毛。
林安的狀態並不好。
他的思路果然沒有錯,如此過量的靈性輔助,果然將‘靈貓弓軀拉伸法’再度推演到一個更深入的層次。
從‘貓本能狀態’,變成了真實可以變身巨大黑貓的狀態。
這裡面甚至有陳舒雲這兩天教導自己的柔身術在起作用,消化情緒的力量化為身體的力量,兔子面具男巫的暗金色神像靈性正一點點地化為他貓軀的強大力量。
但巫師的力量是如此的吊詭,或者說這個世界的超凡力量就是如此的吊詭——他感覺現在自己身體的本能,是貓的本能比人的本能還多。
更是有種貓科動物的思維模式,蓋過了自身的人的思維模式。
這種狀態特別像陳馨迷的那隻黑貓。
共享著陳馨迷的記憶、情感、想法等等一切,但掌控身軀的卻是貓這種形象賦予它的動物本能。
一種可怕的獸性在心頭肆虐著。
而最可怕的,就是這種獸性,它並非外來。
它就是林安的一部分,一直以來的一部分。
每個人心中都有著獸性,可怕的獸性。大部分人或主動或被動地選擇壓製心中的獸性,也許是因為自身的實力太過渺小,也許是為了活得更像個人,在社會活動中對自己完成了規訓。
但林安的現在,仿佛是放出了心中壓抑的這頭猛獸。
老虎出籠,那是要吃人的!
就仿佛換了個人格一樣,過往經歷的種種,在心頭有了不一樣的想法、判斷、情緒。
就比如眼前的女人……
她不經過自己的同意,將自己變成巫師;她仗著強大闖入自己家中,是如此的肆無忌憚;她那麽強大,讓自己跟她相處總有種在老虎嘴底下的戰戰兢兢,讓自己不得暢快……
野獸可不懂得什麽換位思考,野獸可不懂得什麽大肚包容,野獸可不懂得那些人類亂七八糟的東西。
一股壓抑的火焰在他心裡頭燃燒著,他緩緩地抬起毛茸茸的前掌,鋒利的爪子彈出又收回,他能感受到身軀裡無窮無盡的血肉之力。
不,不只是血肉之力。
剛剛這個女人利用巫術第一次弄死兔子面具男巫的時候,暗金色神像瞬間爆裂,無數的暗金色血肉碎塊劈頭蓋臉地澆灌而下,盡數被他吸收。
此刻,那些靈性正在他身體深處的冥冥之地翻湧著,給他帶來了一種極為難受的蜇人刺痛,痛苦伴隨著持續的身體改造,更是激發了他的野性。
“林安!”陳舒雲舉著手有些小心翼翼地安撫著他,“你……你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不要做情緒的俘虜,我跟你說……”
她自己說得都覺得沒有底氣。
當時她闖入林安家裡的時候,照樣是被情緒俘虜,又怎麽有底氣去說這些呢。
黑貓一個猛撲,將她推倒在地上,一隻爪子壓著她的胸膛,
一隻爪子壓著她的肩膀,黑貓怒吼著,張開滿嘴的獠牙,目光幽幽地看著她纖細修長的脖子。 黑貓用力地喘息著,咆哮著,沉默了一會兒,最終低沉地說著,“跑了一個?”
陳舒雲見林安終於恢復能交流的樣子,連忙小雞啄米般用力點頭。
“那你為什麽不去追?”
“我……”
你不去追,我去!
我……
渴望宣泄那心裡頭的憤怒,渴望宣泄著心裡頭的壓抑,渴望宣泄著心裡頭的那……有些突如其來的驚懼情緒。
這些驚懼情緒不斷勾起林安過往小心翼翼生活接觸的一切,想要侵蝕他的心志,他只能找個地方發泄出來。
找到那個要殺了自己的瘋男巫,殺了他!
找到那個三番兩次要殺了自己的老劉,殺了他!
林安化身的巨大黑貓本能地聞了聞周遭環境裡留下的氣味的痕跡,身軀快速奔襲,幾個跳躍就從創意園區衝出進入老城區。
遊天之目籠罩在半空中,時間即將進入夜晚,為他提供了很好的狩獵環境。
他跑得越來越快,像是一道黑色的閃電,從陰暗的巷子裡穿行而過,跳上了老城區的屋簷,跳躍過幾棟房子,又跳入另外一個巷子裡。
——“要盡快找到那個戴著小浣熊面具的男巫,趁他現在虛弱。否則等他緩過勁來,脫下面具,躲了起來,而對方又知道自己的真實信息,那接下來的日子恐怕就要時時刻刻陷入草木皆驚的壓抑生活狀態了。”
——“要盡快找到老劉這貨,他能從瘋男巫的樹洞叫來這兩個巫師殺自己,就能叫來更多。不,這個老油條,自己太了解他了,他肯定會利用兔子面具男巫死亡的事,讓自己和他的矛盾變成自己和樹洞組織的矛盾!”
——“還是躲起來吧!這樣在城市的市區裡亂竄,簡直是不知死活,待會兒要是遇到獵巫騎士怎麽辦啊!”
心底仿佛有無數的聲音在怒吼著。
每一個怒吼的思緒,都帶著對可怕後果的恐懼。
這些恐懼彌漫著,仿佛要點燃林安自身心底恐懼的火焰一般。
而會造成這種腦袋裡不斷蹦出各種恐懼害怕想法的原因,就是兔子面具男巫那摻著黑色紋路的暗金色神像靈性在衝刷著自己的身軀。
林安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這些神像靈性的性質,那就是極端到了極致的‘驚懼’。
按照陳舒雲之前教導的知識,懼的表現形式是怒,而怒是凝滯。(70章)
因恐懼而憤怒,因恐懼而憤怒無法表現出喜的火,於是驚懼積鬱於心,凝滯壓抑。
兔子面具男巫的暗金色神像碎塊,跟老劉這種普通人的靈性灰狼的狼耳朵,根本就是不是一個檔次的東西。
它帶著極端的情緒,而這種情緒,源自於那個瘋男巫過往心靈的痕跡。
伴隨著這些暗金色靈性被自己的身體消耗,一個個可怕扭曲的畫面衝刷著林安的大腦。
——“給我站直了!”單親媽媽面色扭曲地拿著一根竹棍,惡狠狠看著一個遍體鱗傷的小孩,“都是因為有你,否則我哪裡需要活得那麽累!你給我站好!”……搖搖晃晃像不倒翁的小孩雙眼迷糊,喃喃著,“媽媽我快撐不住了!”……但迎接他的只是更瘋狂的抽打。
——“我當時把你塞烤箱裡,就應該打開開關,把你抱出來幹嘛,把你抱出來幹嘛啊,當時就是腦袋進水了!”又是媽媽對他拳打腳踢的一幕,原因只是因為他認真寫作業,沒有在媽媽叫他的時候第一時間做出回應。
——“嗚嗚嗚……對不起……都是媽媽的錯!……媽媽不應該把自己的委屈發泄在你身上……”只有媽媽喝醉的時候,她才會放下對世間的怨恨,重新對自己好。小孩找到了訣竅,放學就去打零工給媽媽買酒,陪著媽媽喝酒,喝得感覺整個世界都在旋轉,喝得感覺整個世界七零八碎的。
——“……”
兔子面具男巫的靈性以及他的每一個巫術,背後都帶著深深的驚懼的烙印,那是他過往生活的苦難,為他的超凡力量提供了最有力的支撐。
巫師,依賴情緒施法。
原來竟然是這樣的運作方式,過去所有經歷的刻骨銘心的一切,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都將化為巫師最寶貴的財富。
兔子面具男巫的靈性伴隨著他濃烈的過往痕跡,衝刷著林安的心志,但裡面的大部分內容實在太過扭曲,林安實在沒有辦法共情。
他似乎唯一能共情的,大概就是喝醉酒瘋狂眩暈的那一小部分記憶了。
因為,他當時找到對付自己能看到幻覺的辦法,就是把自己灌醉。
而就是這份共情,才是最靈性衝刷自身最厲害的那個點。
林安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一塊暗金色的牌子出現在自己的冥冥之地,牌子上是一個清秀男生舉著手搖晃身體的圖案,旁邊浮現著幾個大字——‘頭暈暈巫術’。
這是一種侵蝕!
林安正在抵抗著這種侵蝕,這讓牌子上那個清秀男生的身影不斷地在變淡和變濃之間轉化。
活躍的大腦不斷地被侵蝕著,不斷想著辦法,最終只能化為一陣可怕的咆哮。
“吼~~~”
林安甩了甩腦袋,一個後退返身回到陰暗的巷子裡,龐大的黑貓身軀不斷地喘息著,涎液從他鋒利的牙齒上滴落。
他的雙目在巷子裡仿若會發光,帶著擇人而噬的瘋狂和扭曲。
喘息著~
他好像……
聞到了小浣熊面具男巫的氣息了!
林安本能地晃動著身軀,舒展了一下和‘靈貓弓軀拉伸法’很類似的懶腰,讓每塊肌肉都處於極好的狀態。
而後,他有些愕然地發現,剛剛受到兔子面具巫師靈性衝刷心志的自己,竟然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中斷了‘遊天之目’。
很好,調整狀態果然是個好習慣。
林安速度極快地再次施展了天賦巫術‘遊天之目’,邁著健壯的爪子踏出巷子,卻又猛地收回,只是一個瞬間,他能感覺到全身的毛發都豎了起來。
貓貓炸毛,那是對威脅的感知。
但他不需要感知,他通過重新施展的‘遊天之目’已經察覺到自己遇到了什麽事情。
在他正前方的一棟大樓上,一片紅色的光芒彌漫。光芒中,老城區房子的尖頂仿佛變成了一個石頭堆砌的山峰,山峰上,站著一尊極為高大的身影。
身穿厚重鎧甲,拄著造型誇張的苗刀,仿佛一尊神像。
那是……
曹教授!
不僅僅是曹教授, 遊天之目視野范疇內,環繞著自己四周的地方,一片片紅光世界正在徐徐展開,仿佛要一起連成一片。
每一片紅光裡,都站著一個高大魁梧的獵巫騎士!
鹿角獵巫騎士團!
足足有七個!
就很神奇,林安應該害怕才對,應該想著怎麽隱藏自己才對,但他就是沒有,他此刻胸膛湧動著可怕的獸性,一切遵循著野獸的本能。
他只是緩緩地抬腳走出陰暗地巷子,一個箭步在牆上借力跳上了屋頂,目光冰冷地看著將自己包圍的獵巫騎士們。
“吼~~~”
那是,一直被他壓抑在心底的獸性,從來就不是畏畏縮縮,從來就不是委曲求全。
不能讓小浣熊面具男巫被這些獵巫騎士抓住,鬼知道獵巫騎士有沒有辦法從他嘴裡掏出自己的信息!
更不能讓他趁機溜了,這樣不僅會變成自己獨自面對獵巫騎士給他製造逃離的機會,也會讓這貨有機會溜走以後不知道什麽時候突然跳出來。
獸性凶猛,黑貓身軀仿佛是觸及到什麽,體內暗金色血肉陡然吸收加快,最先波及的就是那塊唯一能夠共情而出現的‘頭暈暈巫術’暗金色牌子。
那牌子瞬間就化為晶瑩沙碩飄蕩,被身體吸收。
而後,它又再度出現,一條暗金色的牌子帶著一條鏈子,出現在林安黑貓身軀的脖子上。
上面的兔子面具男巫的身影已然被洗去,只剩下幾個扭曲變形的大字——巫術·頭暈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