皑皑白雪映入眼帘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瞪大眼睛。
庭院内,是几株开得正好的腊梅。
天冷,雪还没化,漫天的洁白中,腊梅的绽放太漂亮了,雪沛扭脸问:“我昨晚经过的时候,这里没花呀!”
“清早的时候,陛下吩咐种的,”对方笑盈盈的,“说是公子瞧见了,一定喜欢。”
雪沛的心跳得快了点,这话没错,他喜欢极了。
他飞快地跑下台阶,虬曲的树枝上还有残雪,嫩黄的花瓣已经完全绽开,清香浮动,沁人心间。
“好看!”
雪沛看了又看,回头笑了起来:“怎么看都好看!”
他太高兴了,吃完早饭又坐在屋檐下,捧着脸欣赏腊梅,旁边是烤着的碳盆,怀里是暖手的手炉,雪沛这大半年的时间,去过许多的地方,可从未见过如此美,这样香的腊梅。
可能也是因为,梅花都是冬天才开,而在雪沛的记忆里,他很少见过冬天。
直到天色渐暗,萧安礼才姗姗而来。
他先是看见雪沛,正抱着手炉啃梨子,屋檐下摆了一整排捏出来的小雪人,高矮胖瘦各个不同,看着就手艺平平,实在丑。
“陛下?”
走近了,对方才发现自己,笑呵呵地站起来:“腊梅真好看!”
当然,这可是萧安礼好容易才得到的品种,连宫里都没移植过去。
他就这样站在腊梅旁边,身披墨色大氅,没甚么表情地看过来:“知道朕在想什么吗?”
雪沛把啃完的梨子扔掉:“嗯?”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萧安礼淡淡道,“朕觉得这句诗,配这花,很好。”
还有一句,他没有说。
那就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萧安礼不认为自己是来约见雪沛,所以把这句抛之脑后,只觉得能和这小骗子说说话,挺放松的。
雪沛很赞同的样子:“陛下文采真好。”
他虽然不认字,但和大多数人一样,敬仰会写诗作词的读书人。
萧安礼眯起眼睛看他:“你没听过这句?”
雪沛摇头:“没有。”
萧安礼顿了顿,把头偏过去:“……算了。”
说话间,他已经走了过来,和雪沛立在屋檐下,抬头看苍青色的低垂夜幕:“在这里住了一日,感觉如何?”
雪沛想了想:“挺好的,东西都很好吃。”
萧安礼轻声:“还有呢?”
“没有找到冬笋,”雪沛继续,“倒是发现了几颗栗子,陛下要尝尝吗?”
他指着碳炉:“已经熟了。”
萧安礼看着那隐在炭火间,焦黑得如同小石头似的栗子,短暂沉默了下:“不必了……要陪朕喝点酒吗,暖暖身子。”
昨日他就说过了,西域进攻了上好的葡萄酒,色泽很艳丽,充盈着怡人的芳香。
可雪沛还是摇头:“不了,我有手炉子,不冷的。”
就不用再靠喝酒来暖身子了。
再说了,晚上贪杯的话还得起夜,雪沛钻进被窝就不想出来,实在痛苦。
话音落下,他感觉萧安礼看自己的表情,有点复杂。
很嫌弃似的。
干嘛经常拿这种表情看自己呢!
雪沛也不乐意了。
可萧安礼已经大踏步地走下台阶,声音很冷:“这梅树留着也没什么用,砍了罢。”
雪沛:“啊?”
他慌张地跟在后面:“干嘛砍树呢?”
萧安礼冷笑。
“当柴火烧了,给你暖手用。”
第20章他醉得厉害
那几株腊梅到底还是没有砍。
雪沛拦着了。
他挡在前面,展开自己的手臂:“树又没做错什么呀!”
萧安礼顿了下,扭头就走。
雪沛在后面跟着:“你心情不好的话,吃点东西或者喝……”
啊,他突然想起来了。
“我陪陛下喝酒,”雪沛紧跑几步,冲到萧安礼的前面,“一块暖暖身子!”
萧安礼面无表情:“你不是不冷吗?”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今夜没什么云,是很干净冷冽的冬天晚上,雪沛被禁卫军拦着,不让跟在陛下后面继续走,他站在原地,忧伤地看了会儿萧安礼的背影,对方沉默地向前,穿过寒光凛凛的铠甲和刀戟,无数宫人垂手而立,肃穆得连声咳嗽都不闻。
雪沛突然有点不开心了。
他垂着脑袋,一步步地回到休息的地方,问洒扫的宦官:“公公,那路还有多久才好啊?”
“不一定呢,”对方恭敬回话,“要看老天爷的意思。”
老天爷放晴,才能把冰雪融化成溪流,让青山被杜鹃花烧红。
可是老天爷没有心软。
到了第二天,别说天光大亮了,又开始卷起了寒风,鹅毛般的雪花裹挟在里面,刮得山川变白,谁要是朝外探出脑袋,睫毛都要挂上层厚厚的冰霜。
雪沛没出门,他在被窝里坐着。
趁没人注意,偷偷发光给自己看。
指尖泛起一团小小的光晕,柔润又明亮,藏在厚重的被褥下,躲过了外面怒吼的风霜。
他翻来覆去地玩了好一会儿,也不嫌没意思,再一抬头,居然已经快到晚上。
这间屋子不算小,外面还有厅堂,布置了香几和屏风,中间放了炭火,正跳动着猩红色的光。
雪沛揣着暖手炉往外走,一个宦官正在蹲着烤火,见他出来连忙行礼:“公子……”
“不用这样叫我,”雪沛笑了笑,“陛下呢?”
他想走了。
“应该在宴请将士,”宦官很恭顺,“您要去见陛下吗?”
雪沛思考了下。
虽然萧安礼对他的态度很奇怪,有时候很好,有时候又阴阳怪气的,但他觉得萧安礼不算坏人,把宝石还给了自己,也说过不会打死他,所以就问:“能带我过去吗?”
“那是自然。”
宦官笑得很温和:“公子稍等,外头太冷了,得再穿件厚衣。”
不用说,雪沛已经给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他披了件绛色大氅,下巴隐在一圈白毛领里,又打了把伞,才顶着寒风往外走。
不然这暴雪下的,猴年马月才能回去。
外面实在太冷了,雪沛的脸都要被刮疼了,虽然陛下住的地方离自己不远,积雪白天也扫除过,可架不住这碎琼乱玉不要命地泼洒。
总算到了殿前的台阶,通报的侍卫进去了,雪沛站在门口等,里面还挺热闹,悦耳的弦乐声清晰传来。
没多久,通报的侍卫就出来了,摇了摇头。
雪沛失望:“陛下在忙吗?”
话音落下,雪沛就觉得这句话很笨了,那可是坐明堂的天子,要关心江山社稷,哪儿有时间再和自己说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