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陈政泽租的。
“睡不着。”外婆问:“那小伙子走了?”
童夏点点头,弯腰把床底下的瑜伽垫被褥抱上床,整理时,往窗边不经意间的一瞥,看到了陈政泽。
他靠着驾驶座车窗,黑色衣服几乎和车身融为一体,不远处的路灯落下来的光砸在他脸上,将他的五官照亮,浓密的银发随风飘动,手里夹着的烟忽明忽暗,他正接电话,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儿,像掌控这个世界的王,摄人心魂。
童夏心底猛地跳动了下。
她迟迟不肯挪开视线,铺床的动作也定格住。
过两秒,一穿黑短裙的女生凑近他,似是跟他要微信。
童夏紧张了下。
倏地,陈政泽夹着烟的手抬起,吊儿郎当地指了指童夏面前的这扇窗户。
两人的视线对上,童夏那股紧张劲儿泄了几分。
黑短裙女孩也顺着陈政泽的视线看过来,陈政泽嘴角动动说了什么后,那女孩便走了。
他说的话,不难猜测。
陈政泽把烟送进口中,看着童夏慢悠悠地吐了口烟雾,那团白烟没来得及往上升就被风撕碎在空中。
又野又痞的劲儿,他举手投足间展示的淋漓尽致。
陈政泽挂断电话,童夏拿手机给他发了条微信消息,指尖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好一会儿,那些冲动的话又被她全部删掉,最后只剩下两个字——晚安。
按灭手机前,她又看了几秒屏幕,那句话,看的人心暖乎乎的。
等那辆车离开,童夏继续整理床铺,简易的床比地铺舒适的多,童夏抱着那红色小熊玩偶,面向外婆,和她说话。
外婆揉着童夏小腿处的淤青,力道很轻,老人的手有些干,“又被欺负啦?”
“不碍事。”童夏说,“已经抹了药,很快就会消下去的。”
外婆长叹了一声,什么也没说,给童夏揉着腿。
没几分钟,困意席卷全身,童夏挣扎着起来,给外婆盖好被子,又把外婆床头旁边的保温杯装满水后,才放心睡去。
即将睡沉时,她听到外婆说:“夏夏啊,有机会带我会老家一趟,外婆想去看看,我和你外公在那里生活了几十年。”
童夏不知道是不是做梦,眼皮都睁不开,她用残存的意识回:“嗯,我会把房子买回来的。”
世界安静了。
-
翌日清晨,童夏早早醒来,像往常一样继续迎接这世界的喧闹。
而外婆,生命永远定格在这一天,她的世界从此安静。
她侧躺在床上,手搭在童夏头顶上,一个保护的姿势。
神态安详,像是还要再睡一会儿,亦或是沉浸在美梦中不愿醒来。
窗户没关严,风隔着纱窗飘进来,带走外婆身上最后一丝温度。
“医生!”童夏疯了似的往值班医生办公室跑,一路跑一路喊,“救救我外婆!求求你们了。”
明明是灯火通明的医院,童夏前面一片昏暗,落脚地时轻一下重一下的,像是走在坑坑洼洼的泥泞路上。
闻声而来的医生把童夏搀起来,“没事吧?”
他看看童夏的眼底,说:“情绪激动,又低血糖。”
童夏声音嘶哑,短短几分钟,像是被风霜摧残了几世纪,眼底布满血丝,嘴唇起皮,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医生,“我没事,救救我外婆,求求你们了。”
“医生已经过去了,会尽全力的。”
“好,谢谢。”童夏抬手,用力地抹去眼泪,平静地,摇摇晃晃地往病房走去。
几个医生见童夏进去,沉着脸同情地对童夏摇摇头,一位医生叹了口气,开口:“准备后事吧。”
童夏僵硬在原地,试了好几次,嗓子眼都不出声音,甚至连眨眼皮这样的动作都成了奢侈。
在走廊里扶童夏的王医生走过来,按了童夏后勃颈上的几个穴位,童夏才有了些反应,她低声说谢谢,然后走到外婆病床前坐下,平静地和医生们说:“辛苦你们了,我们等一会儿走。”
“不急。”王医生说,“有什么需要可以去找我,能帮的我一定会帮。”
“好,谢谢。”
一瘦瘦的小姑娘,坐在病床前守着唯一的但已离她而去的亲人,表情平静,和刚刚在走廊上手足无措六神无主的女孩判若两人,没人知道她是怎么压下那些情绪的。
王医生欲言又止了片刻,“家属,你外婆送来医院时,各项体征都不太好,这几天,算是回光返照,那次摔的太厉害了。”
又是林意。
安锦也是在这家医院去世的,是林欣从中作祟。
童夏盯着外婆看了许久,起身,亲了下外婆的额头。
而后,她给养老院的保安爷爷打电话,给便利店对面的阿婆打电话。
她给童海川打电话,听到林欣说:“花点钱,雇佣几个人,给火化了埋了算了。”
童海川附和说他们现在在巴黎陪林意看秀,陈老爷子好不容易给他们的机会,不敢随意耽搁。
挂断电话后,童夏给陈政泽发了条消息:【我请两天假,有点私事。】
他电话立马进来。
童夏挂断。
陈政泽:【?】
童夏:【我外婆还没醒。】
第31章第31章“以后我都在”
养老院的保安爷爷和便利店对面的阿婆很快赶来,爷爷坐在外婆床边哭,阿婆捂着嘴巴也哭,童夏红着眼,站在三位老人身后,像张崩到极致即将要断裂的弓。
如果,她再长大一点就好了,就能提前带外婆去她念大学的城市生活了,外婆就可以颐享天年了,她不会碰到他,今天,外婆依旧能听到这个世界的声音。
“孩子。”对面阿婆泣不成声,伸开手,看着童夏,“过来,奶奶抱抱。”
童夏布满血丝的眼睛有了些情绪,她走过去,轻轻抱了下阿婆,又分开,抓着阿婆的手,被迫扮演家里顶梁柱的身份,“阿婆,爷爷,别哭了,要保重身体,我外婆在天上也不愿看到你们这样伤心的。”
保安爷爷哽咽道:“都怪姓林的,要不是她外婆怎么可能走的这么突然,这才住进来几天。”
阿婆对爷爷使眼色,抓着他的手臂不让他继续往下说,得给童夏留后路。
童夏安抚好两位老人,弯腰收拾外婆的行李。
一个编织袋,装了所有的东西。
像外婆的生存空间一样,这些年,被童海川林欣压缩的所剩无几。
童夏和外婆一块出病房,外婆去太平间,她去办出院手续,拿死亡证明。
薄薄的一张纸,剥夺了外婆在世间的一切消息。
这是她收到的第二张死亡证明,书包里还有一张,是妈妈的。
北平花园16号,陈政泽看着屏幕上的’私事‘,略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