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縱接過藥瓶,拔塞聞香,面色微變:“液體?”在夢溪王朝多年,未曾聞有重傷一夜複原之說,亦未見何藥為液態。疑慮中,念及雲非塵先前所為,吳縱一咬牙,將藥液盡數灌入火慧口中。
待得片刻,她應能自沉睡中蘇醒,至明日晨光初現,想必便可恢復如常。雲非塵嘴角含笑,語氣輕淡,仿佛一切盡在掌控之中。
吳縱默不作聲,目光如炬,緊緊凝視著火慧,臉上陰晴不定,心中所想,旁人無從得知。
時間悄然流逝,如同細沙穿過指縫,不知不覺已過二十余分。
“唔……”火慧鼻息間發出一聲微弱的呻吟,眼簾微啟,瞳中朦朧,意識尚在混沌之中。
“火慧!”吳縱喜出望外,急忙彎腰,緊緊握住火慧的手,聲音中滿是關切與驚喜。
“大哥……”火慧聲如蚊呐,氣若遊絲,顯然尚未完全回神。
吳縱卻已無暇顧及,猛地跪倒在地,聲音顫抖而誠懇:“吳縱今生今世,必不忘小兄弟再生之恩!”
“黃陽十八客亦感激不盡!”院中眾人齊聲道,紛紛跪倒,對著雲非塵行以大禮。
“黃陽十八客?”雲非塵眉梢一挑,心中隱約覺得似曾相識。
“黃陽十八客……”雲非塵低聲沉吟,猛然眼中精光一閃:“龍蛇榜!”
龍蛇榜上,黃陽十八客之名赫然在列,雲非塵曾於途中翻閱,記憶猶新。
此團夥名聲顯赫,乃是明元府境內人所共知的馬賊,曾有屠宗滅門之舉,是以懸賞之高,令人怎舌。
吳縱,為首之人,修為更是深不可測,雲非塵此刻方悟,先前對其不簡單之感,皆因他隱藏了實力。
“雲非塵小友,看來是曾聞我等賤名。”吳縱緩緩起身,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略有所聞。”雲非塵報以微笑。
“無論如何,此恩我等銘記在心。”吳縱深吸一口氣,目光堅定:“日後若有所需,雲非塵小友盡管吩咐。”
“那現在又當如何?”雲非塵輕挪身姿,笑容中帶著幾分玩味,直視吳縱,問道。
雲非塵耳聞吳縱之言,唇角輕揚,似笑非笑地道:“原計劃取我性命,現下何以改變主意,莫非是恩情所致?”
“確是如此。”吳縱苦笑連連,面露難色:“但兄台亦知,明日我等有要事相辦,故請兄台屈尊留此一宿,事成之後,定當放行。”
“何事如此重要?”雲非塵眉梢輕挑,目光如炬。
“此事關系重大,我等不得不為。”吳縱沉聲道,面露愧疚之色:“此舉雖顯不義,然望兄台海涵。我等在外尚有眾多兄弟,此事若泄,恐人心動搖。”
雲非塵點頭,心如明鏡:“我自會斟酌。”
他心知吳縱所言不盡不實,仍舊心存疑慮,世間人心難測,吳縱不敢輕易下注。然雲非塵亦非泛泛之輩,若易地而處,亦會這般行事。
“老六,明日你便留下陪雲非塵兄。”吳縱目光掃過人群,定格在一名魁梧大漢身上,聲音沉穩。
“可是人手……”那大漢面露難色。
“火慧若事成,我一人足矣。”吳縱淡淡言道。
“遵命。”大漢應諾。
雲非塵目光如電,掃過眾人:“我們尚需留此?城主府若探查此女,不怕被追蹤而至?”
“火慧行事,我等信之。”吳縱尚未開口,旁側大漢已是傲然應答:“若未擺脫追蹤,她寧死也不會歸。”
雲非塵頷首,心有所感,此輩情深義重,可見一斑。
他們一行人行事素來同舟共濟,在明元府中確曾掀起不少波瀾,否則懸賞之價亦不會如此之高。尋常幻虛境修士懸賞不過十幾萬玄元,至多幾十萬玄元,而他們卻人人價值百萬玄元。
“小兄弟,請隨我來。”那大漢瞥了雲非塵一眼,聲如洪鍾,言罷轉身便行。
雲非塵隨其後,心知自己如今境遇,無異於被軟禁,但自知力不如人,唯有靜候時機。
至一室中,大漢離去後,雲非塵臥床,心中反覆思量今日種種。
“五明紫雲。”雲非塵口中默念,目光閃爍著思索之色:“究竟是何等奇珍異寶,能擁有那般滔天之力?”他沉吟片刻,繼而自嘲一笑:“此輩膽大包天,所言五明紫雲本欲獻與明元府,甚至天念府,此等寶物,竟敢截取,就不怕自招禍端。”
“這世道,膽大者撐破天,膽小者饑寒交迫。風風雨雨多年,我等兄弟從未畏縮。”室外突然傳來聲音。
雲非塵苦笑:“請進。”
“砰。”房門被推開,吳縱身影悄然踏入,緩步至雲非塵身旁。
“吳大哥,深夜造訪,有何指教?”雲非塵眉梢輕挑,問道。
“無論如何,小兄弟救我妹一命,此恩不可不謝。”吳縱目光落在雲非塵身上,語氣淡然。
雲非塵心中冷笑,直覺告訴他,事情遠不止此。吳縱外表俠義,實則不然。雲非塵對他並無太多好感。
“此物乃我於青雲商會所得,因之與段天海之子起爭執,今日贈予小兄弟。”吳縱淡淡說道,遞上一物。
語畢,吳縱掌心微顫,一縷光芒閃過,一枚玉墜自其手中浮現。
雲非塵目光一凝,頗為驚異:“此墜何物?”
“此乃六官潤盤墜。”吳縱語氣淡漠,如同敘說一件平常事物:“它能抵禦星辰變巔峰修士的傾力一擊。”
雲非塵眼中閃過一抹精光,此物竟有如此神效,價值必定不凡。青雲商會的寶物,皆是百萬玄元起價,此墜更是如此。
“此禮過於貴重,怎好受之。”雲非塵微微一笑,言辭中帶著幾分客氣。
“小兄弟何須客氣,此乃你應得之物,萬望勿再推辭。”吳縱語氣堅決,不容拒絕。
雲非塵見狀,便不再矯情,接過玉墜,點頭謝道:“吳大哥厚意,小弟心領了。”
“不過……”吳縱話鋒一轉,語氣略顯遲疑:“小兄弟,我有一不情之請,還望你能應允。”
雲非塵眉頭微挑,心中暗自冷笑,卻面不改色:“但說無妨。”
吳縱沉吟片刻,方道:“明日我等有一場大事,或有凶險。小兄弟先前所賜之靈液,療效卓著,不知手頭是否還有剩余?”
雲非塵心知吳縱所圖,對其能出此價略感意外,但面上不動聲色,點頭應允:“尚有些許,吳大哥可取用。”
言罷,雲非塵手中光華一閃,三瓶晶瑩剔透的玉瓶現於掌中,遞於吳縱。
吳縱接過玉瓶,眉頭微蹙,低聲道:“僅有三瓶麽?”
雲非塵微微一笑,語氣中帶著幾分自嘲:“此藥所余無幾,煉製不易,我手頭亦是不多。且實不相瞞,吳大哥,此藥若流入外界,便是百萬玄元一瓶,亦是爭搶之物,你信否?”
吳縱聞言,略作遲疑,終是頷首:“既如此,那便罷了。”
言畢,吳縱將二百四十萬玄元注入雲非塵所持的空間戒指,取了藥瓶,便轉身離去。
然而,待吳縱身影消逝,雲非塵面色轉冷:“看來,吳縱心中仍舊對我懷有戒心。”
雲非塵所言,半真半假。藥之效確為天下無雙,然而雲非塵心知肚明,此藥對於幻虛境修士尚可,對星辰變境高階修士則效用大減,更遑論火慧之傷,需待明日方能痊愈。
蓋因雲非塵之藥,未經玄氣煉化,亦無鼎爐煆燒,藥力自是有限。
藥效雖顯,卻藥力不足,對於星辰變期修士之傷,幾無大用。
昔日江越晚索要藥方,亦是因知曉此中玄機。藥雖不值錢,藥方卻是價值連城。
然此非重點……
重點是, 吳縱竟嫌藥少!
星辰變期修士財資豐厚,吳縱更是富甲一方,然縱有千萬玄元,亦是極限。
若真有十瓶八瓶,吳縱能否消受?
抑或是,吳縱本就無意讓雲非塵取走此財?
念及此,雲非塵眼中寒光一閃:“吳縱,你若心存歹念,昔日我或許無法奈何你,但今時今日,哼!”
同一時刻,吳縱室內……
房中燭影搖曳。
“老六,明日我們一行離去後,那小子便交由你處置。”吳縱目光如刀,掃過大漢,聲音沉穩而冷冽。
大漢一愣,隨即猶豫地望向吳縱:“大哥,這……”
“我知你心中所慮,若非那藥珍貴非凡,我又怎會容他至今?”吳縱冷哼一聲,話語中透著不容置疑的決斷:“這世上,道義難存,我只求兄弟們安康,至於其他,非我所能顧。”
他頓了頓,目光更加深邃:“那雲非塵身上的靈藥,效用驚人,我等必得之。至於其來歷,非我輩所問。”
老六默然片刻,終是釋然一笑:“大哥,何必多言?我懂你之意。此事雖有欠光明,但命運弄人,那小子命該如此。他救火慧,已賺得一夜生機。”
吳縱歎息一聲,似有無奈:“老六,你知我留他至明日,亦是火慧之故。她性情中人,若知我們加害恩人,必心生波瀾。”
“大哥,勿需多言,我自知如何處理。”老六重重點頭,言罷便轉身離去,房中隻余吳縱一人。
吳縱獨立房中,目光如炬,低語呢喃:“雲非塵,莫怪我心狠,此乃世道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