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首的這個像個年輕的世家文人,眉目清朗,完全看不出陰邪氣。
其他兩人就平凡些,一中年一青年,奴仆打扮,但神色間倒也看起來不像是常人。
聽到這文士的話,左邊有點年輕的人問道:“公子,這鄭法不過剛剛在九山宗有點名聲,不過是個練氣修士,咱們何必這麽在意?”
那公子瞟了他一眼,也不開口。
“……多嘴!”那位年長之人一巴掌打在了問話之人的臉上,嘴裡還朝著他訓斥道:“公子對這人有興趣,咱們去打探就是,難道還需要向你解釋?”
“……奴才知罪。”
那青年人被打了連憤怒都不敢有,只是垂著腦袋,低著頭認錯。
聽到他這話,那公子又看了兩人半晌,才開口說道:“不止是鄭法,百仙盟的天才,甚至玄微界的天才,我聖教都不會放任。”
其他兩人對視了一眼,似乎還有些不解。
“上次靈機衰微,天河宗出了一位絕世之才,我聖宗早期根本沒有在意,沒想到他最後幾乎一統玄微。”那公子臉上不知是恐懼還是向往,繼續道:“那一次,我聖教都快被他給滅了滿門。”
“若非我聖教根基深厚,又有祖師庇佑,恐怕都會斷了傳承。這一劫,我聖宗不可能再犯下忽視這些天才的錯誤了。”
“所以……公子才如此重視這鄭法?”
其他兩人有點明白了。
“重視倒沒有,宗內最忌憚的,還是五大宗那些出名的天才,這百仙盟,也就是章無衣等寥寥幾人才談得上宗內重視罷了。”那公子搖搖頭:“只是鄭法傳聞乃是百仙盟萬載以來符道天賦第一人,又被這九山宗掌門收為了弟子,讓我有些興趣罷了。”
“我教功法最擅偽裝,你兩人去九山宗看看……”那公子想了想,又補充道:“若是有機會,取了那鄭法的性命便是。”
“是。”
……
“章師姐讓我去她家住?”鄭法看著面前的元師姐,有點驚訝元師姐帶來的消息。
“對呀。”元師姐點頭,回想了一會,似乎才想起章師姐的原話:“她說如今玄微界不大太平,還有幾個有些名聲的年輕修士莫名其妙地身死——你現在住的地方太靠近坊市,容易為歹人所趁。”
鄭法聞言,不由眺望了下章師姐的小院。
似乎看到了那個獨立小亭中,笑著看向自己的身影。
“我也一直在章師姐家住著。”元師姐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可是跟章師姐保證了,要看著你的……不是,護著你!”
鄭法知道章師姐的好意。
章師姐的院子靈氣充足,比起鄭法如今住的地方也安全不少——換了誰都得羨慕鄭法。
但他卻沒有立馬點頭答應,而是看向身後的七少爺。
“鄭法,我也要回青木宗了。”
像是知道鄭法在想著什麽,七少爺忽然開口道。
“你這是?”
七少爺抿抿嘴,拉著鄭法走遠了幾步,才輕聲問道:“我姐這次去泰陽郡,很危險吧。”
“……”
鄭法忍不住咧了咧嘴。
機靈七少爺又上線了。
“她這段時間,給了我好多靈石和丹藥,說什麽自己用不著了。”七少爺低著頭,語氣有點低沉:“當我傻呢!”
“……也沒有那麽危險,趙師姐小心一點,保全性命應該是無憂,還有章師姐照料。”
鄭法忍不住出聲安慰道。
“我知道我姐其實很累……”七少爺忽然打斷了鄭法的話:“她自己要修煉不說,還要幫我收集資源,擴展人脈。我的師尊,也是她求了好多人,幫我搭上線的……鄭法,我想回去修煉了。”
“……”
“等我築基了,我就能夠幫上我姐。”
“等我金丹了,我姐要什麽,我就能給她什麽。”
“等我元嬰了,嘿嘿,到時候我連你帶著一起享福,還有我娘……對了,還有高原!”
“……那我等著。”
鄭法抿著嘴笑了起來,看著七少爺。
他之前總覺得七少爺在青木宗好像是一帆風順,似乎沒有什麽變化。
但現在卻發現——他變了。
……
將七少爺送到碼頭的時候,七少爺忽然問鄭法:“聽說百仙盟每隔十年,有個百仙法會,各派弟子會在那裡交流比鬥,你會去麽?”
“應該會吧。”
百仙法會鄭法是聽說過的。
百仙盟的性質,鄭法也算是看明白了。
與其說是個門派,不如說是個商業城邦聯盟。
各門各派之間的商業交流頻繁。
但大多是各行其是。
百仙法會算是百仙盟聯絡感情加上爭奪利益的地方。
距離下一次百仙法會,好像也不到兩年了——一般來說,百仙法會放在仙品會之後兩年,一般到了這個時間段,這一波入門的新弟子中天賦卓絕之人都差不多脫穎而出了。
可以拿出來給大家展示展示。
鄭法記得,章師姐便是在數十年前的一次百仙法會上以築基修為力壓同代,拿到了符法第一的名號。
“我應該也會去。”七少爺眼睛亮亮的:“等我苦修兩年,應該是已經築基了。”
“嗯。”
鄭法有點不明白七少爺想說什麽。
“伱應該也行。”七少爺臉上滿是豪情壯志:“到時候,讓我們以築基期修士的身份相見!”
“……一般我用這麽慷慨激昂的語氣的時候,起碼得喊個金丹期。”
鄭法不由自主地吐槽道。
看著七少爺僵住的臉色,鄭法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
在玄微界中,只有和寥寥幾人在一起的時候,他才會覺得自己像個年輕人。
“趙驚帆。”鄭法忽然臉色鄭重了一絲:“你知道我期待什麽麽?”
“啊?”
“元嬰相見。”
七少爺憋了半天,才開口道:“……我做夢都不敢這麽做。”
等到鄭法將七少爺送上了船。
七少爺忽然扶著船的護欄,朝著鄭法大喊:“元嬰相見!”
鄭法笑著朝船上的七少爺招手。
元嬰當然很難,對七少爺這樣資質不算頂尖的人更難,但鄭法還是希望,在這個世界上,像七少爺這樣的人。
能活得久一點。
周圍的人被七少爺的大喊吸引。
紛紛朝著兩人看來。“叔,這就是仙門修士麽?”人群中,一老一少兩人看著七少爺和鄭法,那個之前在小舟上挨了一巴掌的青年低聲笑道:
“還元嬰?真是蠢得不知天高地厚。”
那個中年人橫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在這些人多眼雜的地方多說話,兩人朝著坊市走,走過鄭法時,那青年人還又回頭看了一眼。
“仙門修士和咱們叔侄又不一樣。”中年修士看到周圍無人了才開口道:“我們聖教以血脈為尊,古聖血脈就是比咱們這些人尊貴。”
“我們靠著血脈,修行極快,可若不是得到聖血丹,我二人自然一點進階元嬰的希望都沒有。”
“人家仙門修士又沒有這種限制。”說到這裡,那中年人又歎了口氣道:“我聖教因為血脈而強但又被血脈所限,縱使是聖子也是如此,所以才這麽害怕這些不受限制的天才。”
青年人點點頭,望向遠方的九山目光也有點懼怕:“可這九山宗還有三位元嬰,我兩人不過築基……”
“所以公子不來啊。”
“……”那中年人望了這面色不平的同伴一眼,開口說道:“你也別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別說我聖教如此,玄微界哪裡不是如此?九山宗也沒什麽不同。”
青年人抿了抿嘴巴。
中年人笑笑,像是覺得他見識少一樣:“咱們聖教,是修為低血脈差的給那些天才為奴為婢,這些仙門不也是一樣的?只不過披了一層正道的皮而已。”
“行了,九山宗確實不是我兩人能招惹的,咱們也不要耽擱,先去找找那個鄭法的住處。”
兩人來到鄭法家的院子。
那中年人一看就笑了起來:“這地方魚龍混雜的,我倆小心一點,找個機會快速解決此人不是難事,難的是怎麽脫身。”
那青年人也望了望周圍,點點頭。
這地方本就是給新弟子住的,周圍住的除了九山宗弟子,還有九山宗弟子的家眷。
而且因為九山宗坊市如今的熱鬧。
還有很多外來之人在這裡落腳。
實在是個下手的好地方。
兩人害怕夜長夢多,乾脆就在街角找了家客棧,通過房間的窗戶,天天觀察著鄭法家的動靜。
一天過後。
“叔……鄭法真住這裡麽?”
青年人忍不住了,朝著一旁的中年人問道。
“我打聽過啊,就是這個院子。”那個中年人也很迷茫,望著空無一人的小院,喃喃自語:“鄭法此人在九山宗很有名的。”
“可……”
“再等兩天!”
“……”
三天后。
叔侄兩人站在窗邊,面面相覷。
“叔,人家掌櫃都在問我天天在房間裡幹嘛呢……”
“……咱們再去坊市裡打聽打聽!”
“那……咱們去看看話劇?”那青年人忽然提議道:“這玩意最近可出名了,今晚正好有!”
看著自家侄兒懇求的目光,中年人猶豫了片刻,終於點點頭。
……
叔侄兩人來到劇院的時候,劇院的門口已經是熙熙攘攘,都在買票。
那個青年人擠在人群中,好不容易搶了兩張票,回頭看自己的叔叔的時候,才發現對方正在打量著周圍。
“叔,你在看什麽呢?”
“我聽說這話劇乃是鄭法弄出來的,現在看來,九山宗靠著這玩意賺了不少錢啊。”
兩人走進劇院,發現裡面一萬個座位差不多都坐滿了。
那個叔叔心中算了算,才朝著一旁的侄子感慨道:“這一場,九山宗起碼得賺個三百塊靈石。”
他侄子點點頭,卻沒有將這話放在心上,只是目光熱切地左看右看。
中年人看著自家侄子的表情,微微歎氣,知道自己這侄子性子還未定型,就喜歡熱鬧。
偏偏聖教又等級森嚴,容不得他放肆。
這第一次出聖教,表現得就過了一點。
想到這裡,他心一軟,也就隨著自家侄子去了。
過了一會,《拯救小修龐倩》就開始了。
話劇的時間似乎是一晃而過,看完之後,叔侄兩人隨著人流走出劇場,都沒有說話。
似乎還沉浸在劇情當中。
過了半晌,中年人忽然聽到自己侄子嘀咕道:“九山宗不一樣。”
“嗯?”
“這話劇裡面,九山宗那些人為了營救一個煉氣期的小修士,舍得花費這麽大的代價。”青年人輕聲說道:“和咱們聖教不一樣。”
“……”中年人抽了抽嘴角,看著自家侄子,不免覺得有些頭疼……
知道你平時有點反骨,咱們混魔門的也不講什麽忠義。
但……你這也有點太歪了吧?
“這是話劇!話本改的!”他低聲說道:“假的!”
他侄子聽他這麽說,也就不說話了。
兩人出了劇場,就順便在坊市逛,還準備打聽一下鄭法的動向。
中年人看了一眼坊市的人流,不由又感歎道:“這坊市好生熱鬧,前幾日我們來的時候都沒有,想是被這話劇吸引來的——九山宗真不少賺。”
他侄子不關心這經濟之事,只是眼睛到處亂看,哪裡熱鬧就去哪。
走著走著,兩人就發現有個店鋪生意極好,很多人擠在店門口,甚至排成了長隊。
那店門之前還擺著一個牌子:“一人半石,多余不售!”
叔侄兩走上前才看到,這裡竟是個靈谷的店鋪。
“兄台,這店怎麽這般紅火?”青年人好奇地問隊尾的修士。
“第一次來九山宗吧?”
“是。”
“這裡的黃芽米便宜!說是九山宗專門和千禾宗談的價格,就是為了讓人能買到平價靈米。”
“……”
叔侄兩望了望那蜿蜒曲折的隊伍。
“咱們來看話劇,買點靈米回去,自己吃也好,賣出去也好,不也能賺點本?”那修士還在感慨呢:“就是咱們一個人只能買半石,聽說九山宗的弟子不受限制……還有挺多人加價倒賣的,心黑的很。”
“可那有什麽辦法呢?”那修士歎了口氣說道:“人九山宗說了,都是給底層弟子的福利,吃了賣了,弟子們生活好過點就行了。”
聽到這話,青年人看了看自己叔叔,輕聲說道:“叔,九山宗不一樣。”
他叔叔也不說話。
只是默默地站在那修士後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