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一劍。這韓老一劍就改變了龐師叔的生死,場上的局勢。
雷池旁,那老頭身形矮小,頭上的發髻松松垮垮,臉上的表情懶洋洋的。
他只是看著那銅棺,嘴角帶著笑意,似乎不願意再出手。
看起來甚是懶散。
那銅棺中的魔門老者卻像是碰到了不可名狀的大恐怖一樣,棺蓋似乎又緊了三分,恨不得焊在那青銅棺上。
那青銅棺在空中一個漂移,跑得飛快,隻恨沒長出四個輪子。
龐師叔早已精疲力竭,法體空虛。
無法出手阻攔。
他看了看那雷池旁的老者。
那老者瞟了他一眼,又望了眼雷池中的燕無雙一眼,撇撇嘴,臉上就三個字:
懶得動。
龐師叔抿了抿嘴,盡量不去看雷池中那群弟子的表情,更不願意去想自己那慘兮兮的五龍天宮,遁到雷池旁,恭恭敬敬地朝那老者說道:
“可是殘陽劍仙韓真人?”
“是我。”那老者看了眼龐師叔,點點頭。
“救命之恩,無以言表……”
“……不白救你。”那韓真人,臉有點臭,直白地道:“你是不是有個師侄,叫鄭法的?”
“是。”
“他付過了。”
……
鄭法莫名覺得龐師叔看自己的眼神有點點奇怪——
就是感激中帶著一點點埋怨,但埋怨又不知道怎麽開口的憋屈。
“這位韓真人?”
孫道余倒是開口了:“殘陽劍仙,我聽說過……有名的元嬰後期大修士,據說距離化神不過一步之遙。”
他語氣中有點不敢置信,甚至看向燕無雙的眼神都有些小心翼翼的。
鄭法對燕無雙都不由肅然起敬。
這貨還能使喚得了這麽厲害的人物?
“韓老是我門中長輩。”燕無雙笑道:“如今我出來遊歷,他怕我遇到危險,乾脆陪了我一路。”
孫道余聞言臉色更羨慕了。
“真傳弟子遊歷,都要派個大修士跟著?這就是玄微五大宗麽?”
鄭法心中也有些高山仰止的感覺。
元嬰後期,自家師尊當時吹自己的符陣之時,都隻敢吹能殺元嬰後期之前的……
帶個大佬到處晃,一直是鄭法的愛好啊!
“別誤會,我沒有。”
那位來自昊日山的楚天闕板著臉解釋道。
“我也沒有。”
那位來自太上道的薛真傳跟著也說道。
鄭法莫名地覺得,這倆人的語氣中竟有些和自己類似的羨慕嫉妒恨。
“那……”鄭法猜測道:“是燕兄的天賦驚人,天河派才如此重視?”
燕無雙猛點頭。
那兩位狂撇嘴。
“門中的諸位長老和我爹,都說我天賦好!出門得小心。”燕無雙傲然道。
“……令尊?”
“我爹?哦,家父天河掌門。”燕無雙擺手道:“不重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說我的天賦好。”
……這不重要?
你早說啊!
你早說咱倆就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弟,說什麽合作不合作的!
……
“那燕兄……”
鄭法不免有點疑惑,他記得這人是很缺錢的。
“我爹他不願意我出外遊歷,也不願意我搞什麽組織。”燕無雙像是早解釋過千百遍了:“韓老平時也不會出手。”
鄭法有點明白了。
仙二代叛逆想脫離自家宗門創業。
老父親不支持,但又怕他玩死了自己。
“那……這位韓真人今日……”
“他不出手,我就得出手。”燕無雙傲然一笑。
……死給你看式求助法?
難怪那殘陽劍仙臉色那麽臭。
……
大戰過後的雷池坊市倒塌了一半,龐師叔的五龍天宮雖外表看上去沒什麽大變化,實則更為麻煩。
倒塌的坊市一兩天就能再建立起來。
五龍天宮的修養可能需要百年之久。
“撿回一條命就不錯了。”龐師叔歎氣道,他又看向李諾,溫聲說道:“沒想到,竟是你救了我。”
李諾以前哪被元嬰如此重視過?
他呐呐的,不知道說什麽是好。
孫道余這些龐師叔的門人互相對視了一眼,忽然站起身來,整整齊齊地朝著李諾躬身行禮。
“使不得……”李諾慌亂道:“都是鄭師弟的功勞。”
他看向鄭法似有些求助之意。
鄭法搖搖頭。
李諾往日在坊市裡受盡白眼。
如今才算苦盡甘來。
“這是你應得的。”他輕聲朝李諾說道:“也是你父親應得的。”
李諾一愣,不說話了。
他呆呆地看著面前的師兄師弟,似乎想起了什麽。
眼眶漸漸地發紅。
……
“殘陽劍仙既然來了,那大自在魔教恐怕無心理會章師侄之事了。”
鄭法不大理解地說:“這韓老不過是元嬰後期……”
“什麽叫不過元嬰後期?”龐師叔呸道:“你師尊拿著符陣,都不敢說能在他面前逃生。”
“都是元嬰期……”
鄭法不大能理解。
“實在是結嬰難,化神更難。”龐師叔歎了口氣;“元嬰後期為何被稱為大修士,是因為他們實力跨度極大,有的也許不過比元嬰中期強一絲,有的,卻只是因為機緣不夠。”“那這位韓老是?”
“你可以這麽理解,他是上一個章師侄。”
鄭法恍然大悟。
這意思就是——
此人天資過人,但像章師姐卡在金丹一樣,他卡在了元嬰。
但另一方面來說,章師姐可是能以金丹比肩元嬰之人……
“大自在魔教沒有化神麽?”
“有,但化神真人往上,一般不會輕易出手,似乎是有什麽禁忌。”龐師叔解釋道:“比如我百仙盟,也有化神坐鎮,可幾乎不理俗事,連我都只是見過兩面。”
“這麽說來,章師姐結嬰當是無慮了。”
殘陽劍仙這種人在外面晃,大自在魔教恐怕真顧不上章師姐了。
“無慮……”龐師叔歎息道:“還得看她自己如何。”
……
天空中的五色雲霞漸漸凝實成琉璃狀,這顏色越來越濃鬱,最後浮現出一隻紫黑色的巨大眼眸。
“章師侄的元嬰劫開始了。”龐師叔道。
鄭法和龐師叔等人站在雷池邊緣距離章師姐最近的位置。
他運起洞虛靈眼朝章師姐的所在看去。
只見她輕輕抬眼,看向頭頂的紫黑色劫雲,又像是感受了什麽,朝著鄭法他們的所在看了一眼,嘴角有些笑意。
一炷香之後。
一道劫雷從天而降,直劈向章師姐。
卻被玄關鑒擋住了。
那巨眼像是被玄關鑒激怒。
下一道劫雷,又粗壯了許多。
玄關鑒哀鳴一聲,竟是直接被打落在章師姐身旁。
沒有了玄關鑒的保護,章師姐的身形被劫雷籠罩,連洞虛靈眼都看不到她的身形。
鄭法的心不由提了起來。
章師姐結嬰對九山宗極為重要。
但對他來說,更加重要——這是他在玄微界最重要的靠山甚至是道友。
劫雷一道有一道,似乎沒個停歇。
直到九天九夜之後。
天空中的巨眼才慢慢消散,露出章師姐的身影。
“快去護衛章師侄!”龐師叔的臉色卻嚴肅了起來:”如今玄關鑒已損,章師侄要度心魔劫,正是大自在魔教最後的機會。”
鄭法早有準備,按照計劃猛地催動渡厄舟,帶著諸位師兄朝著章師姐的所在趕去。
他們相對放心的是,雷劫之時無論是什麽修為的修士,都不敢靠近章師姐。
加上殘陽劍仙在一旁。
大自在魔教之人隻敢縮頭縮尾,很難比他們這群人更快。
果然,到了章師姐附近,他們也沒遇見膽子大的魔教之人。
但章師姐的模樣並不好。
她閉著眼,眉頭輕輕皺著,似乎在經歷著什麽噩夢。
短短幾個呼吸,章師姐臉上的表情千變萬化。
驚訝,憤怒,悲傷,絕望。
她臉上越來越冷,越來越狠厲。
最後似乎出現了一種決絕。
“章師姐哭了?”
鄭法忽然聽到一旁的楊師兄道。
他抬眼看去,果然,兩行清淚從章師姐雙目間流下。
“你們……見過章師姐哭麽?”
“沒有……”
“我想都不敢想。”
……
可章師姐似乎身陷在心魔劫中,無法自拔,在洞虛靈眼的視角中,鄭法甚至能看到她體內的靈力漸漸渾濁,有入魔之兆。
“師弟,現在怎麽辦?”
一旁的楊師兄急道。
鄭法心中也有點拿不定主意,心魔劫只能靠自己,旁人怎麽幫得上忙?
“要不,你喚兩聲章師姐?”
楊師兄這話讓鄭法有點無語。
這是能喚醒的麽?
“你們倆最熟,若是有人能幫上章師姐的話,只有是你了……我聽人說,心魔劫時不是無知無覺的,有時也能聽到外面的隻言片語,若是有極在乎之人,說不定能喚起一些印象深刻的回憶……”
楊師兄說著說著,聲音也小了。
似乎也覺得這傳聞聽起來有點無稽。
鄭法一咬牙,忽然拿出了幾本書。
“章師姐,昨日我們講到了……”
一旁的諸位師兄面面相覷,不大懂鄭法的操作。
可聽著聽著,這些人表情都有些痛苦。
他們對視一眼,都悄悄遠離了鄭法兩步。
“師兄,”楊師兄聽到一旁的一個師弟說道:“我這聽下來,怎麽覺得,章師姐心魔劫沒過,我的心魔劫來了?”
眾人皆是點頭。
看起來恨不得堵住自己的雙耳。
“你們看章師姐!”
在鄭法的念誦中,章師姐神色忽然平靜了下來,竟像是真的有度過心魔劫的趨勢。
“這……便是以毒攻毒,以魔製魔麽?”
一旁,一個師弟愣愣地道。
“那還是鄭師弟這魔厲害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