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九陽和嶽翎對視一眼,他比了個手勢,嶽翎瞬間便懂了。抓活的。
此人假扮閻羅,雖然還不知道其目的是什麽,但直覺告訴他,很有可能和畫皮主脫不了乾系。
畫皮主不是一個只會被動挨打的人,欽天監在揚州待了這麽久,死死咬著不放,畫皮主的勢力必然會展開報復。
也許假扮閻羅只是其中的一環。
嶽翎點點頭,兩人之間的默契無需多言,她按在龍雀刀柄上的手微微握緊,余光瞥了一眼外祖母。
張九陽也點點頭,示意自己會保護好老夫人。
有嶽翎在,又不知道敵人實力深淺,他當然不會輕舉妄動。
刀鳴聲響起,龍雀刀已經出鞘一寸,雪亮的刀光好似冬日冰霜,卻又有火焰般的赤色紋絡亮起。
然而一道身影比嶽翎更快衝了上去。
“閻羅!受死!!”
怒喝聲如雷霆炸起,震得四周的磚瓦都在嗡鳴,一些甚至還生出了裂痕。
申屠雄那魁梧的身軀好似一座移動的山嶽,每一步都將腳下的大理石踩得寸寸炸裂,滿頭黑發狂舞,狀若雄獅。
一些只有第二境的修士如被當頭棒喝,腦子都暈乎乎的。
張九陽根基深厚,倒還算好,卻也微微有些眩暈感,心中驚駭,好強悍的法力,這怒喝似乎還有佛門真言的影子。
刹那之間,申屠雄便來到了那偽閻羅身邊,一杵砸下,如泰山壓頂,掀起呼嘯的長風,剛猛至極。
降魔杵上亮起璀璨的金光,可以清晰看到一個個神秘的經文古篆。
剛剛抬棺食人的五鬼朝著申屠雄撲去,面色猙獰,滿嘴血腥,看起來十分滲人,但他卻看也不看。
下一刻,張九陽的法眼竟隱約看到了在申屠雄的背後,出現一尊金剛虛影,手持寶杵,怒目生威,瞬間便鎮壓住了五鬼。
對常人來說恐怖無比的厲鬼,被那金剛法相一照,便渾身著火,發出淒厲的慘叫。
從頭到尾,申屠雄都沒有正眼看過他們一下。
五境修士,恐怖如斯。
而面對如此強大的一杵,閻羅卻顯得相當平靜,不僅沒有絲毫躲避的意思,反而靜靜望著嶽翎。
“再查閻羅案,這口棺材,你外祖母就一定用得上了。”
轟!
降魔杵砸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閻羅的頭顱直接被怎成了肉泥,不僅是頭顱,降魔杵下何止萬鈞,恐怖的力道從頭顱向下蔓延。
脖頸、身子、手腳……
刹那間,剛剛還神秘莫測的閻羅就變成了一堆肉泥。
不僅張九陽愣住了,就連申屠雄也愣住了。
閻羅怎麽可能這麽弱?
“不對,快看,那是紙人!”
隨著一聲驚呼,眾人看到,那被砸成肉泥的閻羅竟然變成了一堆紙屑,隨風飄散。
張九陽眸光一凝,連忙縱身上前,蹲下來抓住一把紙屑,仔細凝視,並放到懷中陰偶的鼻下。
“九哥,不會錯,就是走陰裡的折紙術!”
阿梨十分確定道。
與此同時,申屠雄鼻子一動,道:“有屍體的氣味。”
他的目光轉向那口棺材,輕輕一推,沉重的棺材板便被掀開,頓時一股惡臭和血腥味襲來,露出一具腐爛的屍體。
當看清那屍體的容貌時,嶽翎一震。
“是老趙!”
“怎麽會,他不是昨天還好好的嗎?”
“是趙爺!”
在場的很多人都認出了那位躺在棺材裡的老人,正是沈家那位常年追隨老夫人,癡心一片的趙爺。
一位第四境的修士,只是過了一夜,竟然就死得如此淒慘,好似被惡鬼啃食過一般。
老夫人拄著龍頭拐杖上前,拒絕了其他人的攙扶,注視著這位陪伴自己幾十年的老友,眼睛漸漸變紅。
昨天她通過畫像打探出了翎兒的心意,便立即派老趙去一趟青州,打探一下張九陽的底細,卻不想,那竟是兩人的最後一面。
幾十年的風風雨雨在腦中閃過,最後隻匯聚成了兩個字。
“閻羅!”
沈老夫人握著拐杖的手微微顫抖,眸光中似是有風雷醞釀,氣氛驟然降到了冰點,讓眾人都有些不敢大聲喘氣。
他們沒想到,閻羅竟然如此凶悍。
老夫人剛剛以人元金丹來懸賞其性命,結果對方就送棺上門,還殘忍殺害了沈家的趙爺做為警告。
讓她的壽宴,變成了情人的忌日。
真是個無法無天,囂張至極的邪祟!
申屠雄輕歎一聲,又合上了棺材蓋,道:“老夫人節哀,這閻羅實在是狡猾,以紙人之術前來送棺,真身卻不敢出現,否則我等必幫您報此血仇!”
嶽翎以法眼打探四周,確實沒有發現什麽痕跡。
沈老夫人到底是久經風霜,她很快控制好了情緒,對著諸位賓客道:“今日壽宴便到此結束,諸位回去後,還請幫我沈家保留幾分顏面,不要多傳此事。”
“那是自然!”
“一定,一定!”
眾人連忙答應,都恨不得趕緊離開。
但就在這時,一道聲音響起。
“誰都不能走!”
申屠雄一怔,而後望向蹲在地上摩挲紙屑的張九陽,問道:“這是何意?”
嶽翎也露出不解之色,但她知道張九陽既然這麽說,就一定是有他的道理,沒有任何猶豫,她鏘的一聲拔出龍雀刀。
一瞬間,地上便多出了一道深深的刀痕,凜冽的刀意讓眾人立刻停下了腳步。
“誰都不能走。”
她再一次強調了張九陽的話,聲音平靜卻不容置疑。緊接著欽天監前來赴宴的司晨和靈台郎們守在四方,眸光銳利而堅定,將賓客們全部包圍。
“這,這是做什麽?”
“我們又不是犯人,你們欽天監未免也太霸道了!”
“放肆,我乃萬符樓少樓主,誰敢困我?”
眾人瞬間義憤填膺。
還是老夫人威望高,示意大家先冷靜一下,而後問道:“小九,你發現了什麽?”
張九陽灑掉手中的紙屑,起身道:“老夫人,這些紙屑上,有走陰術的氣息,是走陰一脈的折紙秘術,這一點,我可以肯定,絕不會錯!”
申屠雄沒想到張九陽竟然了解傳說中十分神秘的走陰術,連忙問道:“就算是折紙術,又能說明什麽?”
張九陽轉過身,目光銳利。
“折紙術有兩個缺點,第一是不能沾水,第二是施術者不能離開紙人太遠,否則紙人也會失去靈性,無法對話。”
嶽翎眸光一亮,道:“而剛剛閻羅卻能對話自如,這就說明施術者就在附近!”
“更直白一點地說……”
張九陽的視線在賓客們身上一一掃過,說出的話卻讓他們心中生出寒意。
“那施術者,很有可能就藏在你們中間。”
……
沈家壽宴,一波三折。
誰都沒有想到,上午巳時開始的壽宴,竟然一直持續到了傍晚,別說赴宴的賓客了,就連丫鬟仆人都沒有出來一個。
張九陽洞開法眼,挨個搜查賓客和沈府中的下人。
雁過留痕,畫皮主的人即便再能偽裝,可想用折紙術就一定會留下痕跡,比如覆面紙、鬼涎膠的氣味。
就算這些都沒有,使用走陰術的人,身上也會有種獨特的氣息,尋常人哪怕是修士都無法聞到,但卻瞞不過阿梨。
身為走陰魁首二爺的唯一真傳大弟子,阿梨對這種氣息再熟悉不過,更何況她最擅長的,就是這門折紙術。
然而一直查到了日落,每一個人都讓阿梨聞過了,甚至連欽天監中的人都沒有例外。
就連沈老夫人都主動接受了阿梨的檢查。
到此為止,沈府當時出現的每一個人,不管是來賓還是下人,全都檢查了一個遍。
沒有任何問題!
張九陽緊皺眉頭,奇怪,難道是他推測錯了?
不對,總感覺有哪裡不太對勁。
是漏了什麽嗎?
他在這裡苦思冥想,那些憋了許久的賓客們都不願意了,怨氣很大。
“不是說那閻羅就藏在我們中嗎?人呢?”
“就是,我看就是汙蔑!”
“呵呵,這還沒成沈府的外孫女婿呢,就開始顯擺了,現在好了,打臉了吧?”
“放我們出去,我還有別的事呢,憑什麽關我們?”
有人幸災樂禍,有人怒氣衝衝,有人冷言冷語。
除了老高和李焰外,就連欽天監中的人都開始有所動搖,他們只是聽說過張九陽的名字,並沒有真正共事過,難免對其能力有所懷疑。
申屠雄皺眉道:“這些人都有些來頭,一直拖著也不是辦法,嶽監侯,要不還是——”
“不行。”
嶽翎的聲音十分乾脆,她望了一眼正在沉思的張九陽,淡淡道:“我是閻羅案的主辦人,出了事我負責。”
“什麽叫你負責?”
申屠雄目若銅鈴,不滿道:“老子也是此案的副主辦,出了事,大不了大家一起挨罵,乾他娘的,不就是一群小兔崽子嗎?”
“我申屠雄,可不是讓同袍一個人去頂包的慫貨!”
嶽翎微微露出一絲笑意。
雖然她和申屠雄在公事上常常會出現分歧,但就事論事,在衝鋒陷陣,與麾下同甘共苦上,兩人卻格外的相似。
故而雖然有時會吵得面紅耳赤,但關鍵時刻卻都不會掉鏈子。
“人死鳥朝天,怕個蛋!”
“我這就去教訓一下那些小兔崽子,反了天了,欽天監辦案,還輪得到他們叫囂?”
“惹惱了老子,都他娘的是勾結邪祟!”
突然,沉思的張九陽猛地睜開雙眼,申屠雄剛才所說的一句話,像電光一般在他腦中閃過。
“我知道了!”
他猛地起身,立刻朝著外面跑去,神情有些激動。
“咱們還漏了一個人!!”
“是他,一定是他!”
申屠雄和嶽翎連忙跟上,他詫異道:“不可能呀,所有人都檢查過了,絕對沒有漏掉任何一個人!”
張九陽的身影最終停在了那口閻羅送來的棺材上,聲音透著寒意。
“不,還漏掉了一個人。”
“一個死人。”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