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面佛在心中反覆念誦著這個名字,卻都沒有絲毫印象,但他很確定一點,自己絕對不是這個老道士的對手。
“阿彌陀佛。”
危急關頭,雙面佛卻依舊能保持鎮定,他低聲念了句佛號,主動現出了真身。
這一次,沒有雲霧遮繞,露出了本來面目。
雙面佛很清楚,在這位深不可測的老道士面前,所有隱藏容貌的手段都只是班門弄斧,根本擋不住那雙可怕的眼睛。
“呵呵,小和尚,你長得可真醜。”
苗神客十分直率,在漫長的歲月中,他見過很多容貌醜陋的人,但無一能和眼前的和尚相比。
五官猙獰醜惡,宛如野獸化人,甚至連牙齒都好似鋒利的鋸齒,與常人迥異。
苗神客非常不喜歡,連連搖頭。
當年他們玉鼎宮招弟子,不僅對根骨資質的要求極高,在容貌氣質上也有一定的要求。
簡單來說,就是醜的不收。
他苗神客當年也是英俊瀟灑,絕頂風流,如今六百多歲了,還頗有魅力。
張九陽那小子就很符合玉鼎宮的要求,外貌雖然比他當年要差一些,但在玉鼎宮中也算是名列前茅了。
至於這個密宗和尚,一言難盡呀……
“美和醜,皆是執念,紅顏白骨,轉瞬成空,沒想到連閣下這樣的高人都看不破。”
雙面佛歎了一聲,努力拖延著時間,體內法力卻在悄然運轉。
驀然,他斷掉的胳膊鼓起血肉,數息之後,竟然再次長出了一條手臂,只是皮膚有些透明,裡面清晰可見青筋和血管。
“密宗的蓮花血肉法,沒意思,這麽多年過去了,你們那爛陀寺的法術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呀。”
苗神客並沒有去阻止,或者說,他根本就不屑於阻止。
因為他並非是發絲所變的化身,而是真身,是阿梨走陰去地府請來的真身。
張九陽這個小師弟,還真是一刻不讓他得閑,一點都不和他客氣。
不過誰讓他是做師兄的,累點也是應該的。
“閣下對那爛陀寺如此熟悉,可識得格桑尊者?”
格桑尊者是當代那爛陀寺的住持,也是他曾經的師父,不知道活了多久,修為深不可測。
“格桑嘉措?”
苗神客愣了一下,而後好奇地問道。
雙面佛點點頭,道:“不錯,正是家師,看在家師的面子上,前輩可否放小僧離去?”
苗神客眼中露出一絲感慨之色,道:“沒想到呀,當年的那個小和尚,現在也成了別人的師父,當了尊者。”
“能活這麽久,小格桑倒是比成烈尊者更有本事,青出於藍呀。”
當年苗神客喜歡遊歷天下,聽聞那爛陀寺神通了得,便專門去尋,後來和當時的住持成烈尊者不打不相識,還有了點小交情。
格桑嘉措,是成烈尊者的關門弟子,當年就是個負責給他泡茶的小屁孩。
雙面佛聽到這話頓時愣住了,目光死死盯著苗神客,露出震驚之色。
這個老道士,竟然稱呼格桑尊者為小格桑?
而且聽他語氣,似乎是和格桑尊者的師父,也是他的師祖,成烈尊者是同一輩人。
可成烈尊者,是大乾初年就已經高壽的人呀!
眼前這人,莫非活了六百多年?
也不怪雙面佛驚訝,正常來說,修士很難活這麽久,除非用了一些特殊的手段,比如他的師父格桑尊者,是用了天葬之法為自己延壽。
平時陷入了某種相當於死亡的狀態,以延緩衰老,欺騙長生天,每過一甲子才蘇醒一次,如此循環往複,才堅持了這麽久。
可即便如此,在他跟隨師父修行的那段時間,也能清晰感受到,師父身上的腐朽氣息在一點點加重。
就好像一塊已經被蠶食掏空了的爛木頭。
而眼前這個老道士卻截然不同,他看起來雖然有七八十歲的樣子,卻面色紅潤,精氣飽滿,神采奕奕,和師父比起來簡直是兩個極端。
“前輩到底是誰?六百年前的道門第一人,應該是諸葛七星,難道您是……”
苗神客愣了一下,而後搖頭自嘲一笑。
果然,世人只會記得天下第一,而不會記得天下第二。
六百年前,道門第一人是諸葛七星,他排第二,雖然只差了一位,卻是天壤之別,現在早已無人聽說過他的名字了。
想到這,苗神客突然有些生氣。
六百年前被那家夥壓了一頭也就算了,怎麽六百年後還要被壓一頭,諸葛七星這個人,真是陰魂不散呀!
胸中有氣自然要找人發泄。
他將目光望向這個竟然沒聽說過自己威名的醜和尚,目露寒光。
“醜和尚,八臂大黑天摩訶迦羅真經練了嗎?”
“阿彌陀佛,小僧不才,練過些時日。”
雙面佛心中微沉,感受到了危險的氣息,這老道士對那爛陀寺的絕學如數家珍,局面對他更加不利。
“嘿嘿,練過就好,你們那爛陀寺的諸多法門中,也就這個最痛快,能讓我過過癮。”
雙面佛的神色變得極為凝重。
“前輩,非戰不可嗎?”
苗神客咧嘴一笑,淡淡道:“放心,我不會打死你的,畢竟小師弟第一次求我幫忙,他說要活捉,你就死不了。”
雙面佛還想說什麽,但苗神客已經出手了。
轟隆!
他的身子拔地而起,骨骼肌肉發出劈裡啪啦的脆響,仿佛巨靈降世,特別是一雙蒲扇般的大手,似乎能把整個天地都納入掌中。
大地都在震顫,將源源不斷的神力注入到苗神客的體內,讓他整個身軀都籠罩著一層淡淡的玄黃色光芒。
這是將大小如意和土遁之術融會貫通,使其變得更加剛猛、霸道、厚重。
刹那間,雙面佛感受到了極大的危險,毫不猶豫地運轉了大黑天法相,也是他的最強神通。
大黑天法相出現,咆哮不已,以降魔嗔怒之態迎來了……一巴掌。 轟!!!
好似天雷勾動地火,剛剛成形的大黑天法相直接被一巴掌扇得潰散,雙面佛的身軀更是如炮彈般撞出了屋外。
連金關玉鎖陣都擋不住苗神客的這暴力一擊。
雙面佛的身子被無數碎石淹沒,渾身骨頭已經寸寸斷裂,每一寸肌膚上都生出了裂痕,有血珠不斷滾出。
甚至連他引以為傲的元神,此刻都有些發懵,在泥丸宮中暈暈乎乎,眼冒金星。
如果不是他兼修數門絕學,又先天體魄驚人,恐怕這一掌便足以要了他的命。
七境……不,甚至是八境!
“死了?”
苗神客倒吸一口冷氣,有些慌了,自己那一掌是不是打太重了?
好在下一刻,雙面佛又緩緩站了起來,他明明渾身骨頭都斷了,卻綻放出一種詭異的血芒,而後血肉骨骼自發蠕動,斷骨重接,傷口結痂。
“太弱了,太弱了。”
“一點都不過癮,其實現在的你不比當年的成烈差,甚至天賦猶有勝之,唉,是我變強了。”
苗神客終於意識到了,在他重修玄功,證得八境圓滿之後,這世上別說和他大戰三百回合的,就算是能和他走上幾手的恐怕都不多見了。
他輕歎一聲,突然覺得有些索然無味,之前還想好好玩玩,現在看來,還是趕快結束吧。
他再次掐動一個玄妙的手印,而後伸手虛空一抓。
轟隆!
天空仿佛崩塌了,一隻由清氣凝聚而成的巨大手掌從天而降,遮天蔽日,肌膚紋理清晰可見,散發著玄妙的道韻,將月光都給擋住了。
玉鼎三十六法之先天一炁大擒拿!
這神通是鬼谷仙師所創,在三十六法中排第三名,據說其目的本是想摘星拿月,最終卻發現難以做到,於是退而求其次,變成了擒拿之術。
雖不能摘星拿月,但在苗神客的手中,擒龍控鶴亦是等閑,若是被此術擒住,就算是一頭真龍,也得乖乖變泥鰍。
雙面佛望向那隻那從天而降,如神明般的巨手,心中只有一個想法,就是逃!
但當他嘗試運轉遁術時,卻驚恐地發現,周圍的虛空似乎都被鎖死了,一切遁術都失靈了。
擒拿,拿的不僅是人,更是一個世界。
這也是先天一炁大擒拿的厲害之處,一旦施展成功,便是封天鎖地絕日月,任你遁術再強,也施展不開,只能束手就縛。
雙面佛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處境,逃不掉,唯有拚死一戰!
他眉心的雙瞳中爆發出驚人的煞氣,雙掌合十,口誦觀自在大羅密咒,卻不是對敵,而是對己。
他非常清楚,觀自在大羅密咒再厲害,也絕對無法影響到一位八境的陽神大能,猶如蚍蜉撼樹,螻蟻撞山。
但他卻可以施展在自己身上,通過觀自在大羅密咒來激發自己所有的潛力,破除恐懼畏死之心,從而在短時間內爆發出最強戰力。
效果非常驚人,雙面佛的氣勢不斷飆升,體內法力好似火焰般在燃燒,精氣神更是臻至巔峰。
暗夜之中,赫然出現了一尊更加強大的大黑天法相,從二臂變成了四臂,然後又變成了六臂。
《八臂大黑天摩訶迦羅真經》的最高境界名為‘殺生如來’,即法相生出八臂,現出大黑天佛祖的全貌。
在密宗中人看來,這意味著大日如來的降魔之火已經燃燒到了極致,沒有任何妖魔能擋住殺生如來的雷霆之怒。
但八臂黑天太過凶戾,因此又被視為對佛祖的褻瀆,故而密宗中供奉的大黑天神像,最多只有六臂,而無八臂。
那爛陀寺的這門鬥戰絕學中,雖然有最高境界的八臂之說,但從沒有人達到過,也就是說,現在雙面佛的六臂法相就已經是巔峰。
吼!
六臂大黑天法相盡顯,祂身體呈藍色,著虎皮,項掛五十人頭骨大念珠,戴五骷髏冠,周身有龍蛇纏繞,六條手臂各執法器,威猛絕倫,煞氣衝霄。
轟隆!
法相的六條手臂同時撐住了那隻從天而降的巨大手掌,腳下大地崩裂,三顆腦袋同時發出了雷霆般的怒吼。
先天一炁大擒拿,微微一頓。
……
嗡!
草屋中,水壺被燒開的聲音響起,有些尖銳,也打破了屋內的平靜。
“孟先生,水開了。”
張九陽緩緩睜開雙眼,眉心天眼洞開,看到了遠處三頭六臂的大黑天法相,以及那隻從天而降的巨手。
身負玉鼎傳承,他自然一眼就認出了,那是三十六法中的先天一炁大擒拿,看得津津有味,眼中不斷閃過慧光。
竟然還能這麽用,不愧是師兄!
內行看門道,師兄這次出手,真是讓他大開眼界,獲益匪淺。
果然,真正將三十六法融會貫通,修至大成,和以玉鼎玄功強行催動的威力,還是差別很大的。
孟先生沒有理會那燒開的水壺,目光緊緊盯著遠處的交手。
事實上苗神客還順手施了法術,遮掩了交手時的巨大動靜,但他們都是修為深厚之人,尚能看到。
只見月夜下,那尊六臂大黑天法相雖然威猛無比,竟強行擋住了片刻,但最終還是無法抗衡那絕對的力量壓製。
法相開始不斷崩塌,再次潰敗。
這是八境對六境的絕對碾壓,更何況重修玉鼎玄功後的苗神客已經恢復了清醒,不再是神智混亂,瘋瘋癲癲,玉鼎宮的諸多神通信手拈來,還有著豐富的鬥法經驗。
雙面佛能擋住才是見鬼了。
轟隆!
隨著一聲巨響,六臂大黑天法相徹底消散,巨手將雙面佛徹底淹沒,一切都塵埃落定了。
張九陽微微松了一口氣。
還好,讓阿梨請師兄真身出手是正確的,獅子搏兔,亦需全力,雙面佛這個老狐狸實在是太狡猾了,幾次都讓其逃走。
這一次,看他還怎麽逃?
“孟先生,你們敗了,黑天計劃也敗了。”
張九陽看著有些失神的他,主動提起水壺,給他泡了一杯茶。
“這條路是走不通的,是死路,那麽現在……”
張九陽將茶推到他身邊,笑道:“要不要和我嘗試一下,走另外一條路?”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