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陣法,是你早就布置好的?”
“當然。”駝背老大爺點了點頭,眼神中透出得意洋洋的、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意味兒。
“你早就預料到我和雪女會來到涼州?”
“我掐指一算,你們兩個跟這座城之間有著大因果。”
又一個聲音在顧旭的耳旁響起。
他轉頭望去,看到一個穿著藍色長袍的白胡子老道從街道的另一邊走來——此人踏著冰雪,腳下卻沒有足印;大雪鋪天蓋地,可他身上卻沒有沾上一片雪花。
這個白胡子老道,顧旭也非常眼熟。
他在嶗山遺跡的登山道上見過一次,在沂山的黑色祭壇又見過一次。
在他的猜測中,這個老道是空玄散人的所有分身中最像是本體的存在。
“所以,我的傳人,我再詢問你一次,你是否願意和我一起,嘗試去打破這個世界的桎梏,尋找那真正的至高境界?”白胡子老道清了清嗓子,和顏悅色地繼續對顧旭說道。
“仙師您還想勸我去修煉‘昭冥禁術’?”顧旭嘴角微微上揚,似笑非笑道。
“我在閑雲居裡留下那句‘小心天行,莫求飛升’,你應該還很清楚地記得吧?”白胡子老道如師長般苦口婆心地勸說道,“在這個世界上,人族的力量終究是有極限的。你現在的修行之法,是一個驚天的騙局。唯有擺脫人族的身份,才能從騙局中跳脫出來,領悟真正的大道奧秘。”
若是在幾個月之前,顧旭或許會被他的這番話唬住。
但現在,他早就從洛川的口中了解到了世界的真相,也從星盤器靈那裡知道了第九境界“歸墟”的存在,當然不會信了空玄散人那套‘做鬼才是真正的大道’的言論。
“小子,你現在不僅壽命短暫,而且不被大齊朝廷所容,”駝背老大爺以魔鬼般的口吻接著誘惑他道,“這一次你就算有辦法呼救,聖人們也不會來幫你。不如乖乖和我配合,不僅能長生不死,還能探索出真正的超脫之法……”
顧旭沉默著,似乎把他的話視作耳旁風。
他確確實實想長久地活下去。
但他想要的,是自由地活著,是意志不被人擺布地活著。
他已經猜到,空玄散人在雪女的身上留下了控制她的手段——所以她在進入涼州城之後,才會毫無預兆地失控,成為空玄散人獻祭十萬生魂的工具。
他很清楚,一旦他答應了空玄散人的條件,那麽他將會和雪女一樣,成為一個受其操控的傀儡,一個生不如死的試驗品。
只是問題在於,置身對方掌控之中的他,還有有拒絕空玄散人的資格麽?
“也不知洛司首是否看得到我現在的處境。”他默默心想。
顧旭總覺得,當洛川向他透露了其“文昌星君”的真實身份後,很多事情開始變得引人深思起來——
比如,洛川作為一個第八境的、精通天機推演之術的修士,他真的會輕而易舉地被空玄散人屏蔽天機的法術蒙騙麽?
再比如,顧旭現在面具副作用生效,與世界斷絕因果關聯,是否也在洛川的意料之中?洛川自己是否也會受到面具的影響?
……
當然,顧旭清楚自己並不能把脫困的希望完完全全寄托在別人身上,不能指望著洛司首來救自己。
他必須依靠自己找到破局的辦法。
他的目光再一次望向不遠處佇立半空之中、掌控漫天飛雪的雪女。
此刻的她,銀白發絲隨風亂舞,宛若熊熊燃燒的白色火焰。一雙眼睛空洞幽黑,沒有情緒的波瀾,沒有神采的光芒。
她已經變成了一個空有力量、而沒有自由意志的傀儡,只會在空玄散人的操控下,不斷殺戮、不斷吞噬。
隨著越來越多的人死在她的手裡,大陣的猩紅色光芒也愈發濃稠,愈發刺眼。
整座涼州城,看上去就像是地獄裡的冰窟血海,所有的人都在遭受著最殘酷的刑罰。
而空玄散人的其他幾個分身,也從各個方向走來,出現在他的面前。
他們以整齊一致的語調,念誦著相同的咒文。他們的氣息,也似乎伴著咒語的韻律漸漸地攀升。
顧旭知道,自己必須製止空玄散人的這場晉升儀式。
一旦空玄散人真正成為鬼王,整個大荒將會面臨一場空前的恐怖災難,而他自己也幾乎不可能再有反抗脫身的機會。
“問題的關鍵,就在雪女的身上,”他如是心想,“目前在涼州周遭,只有雪女擁有反抗空玄散人的力量。
“而雪女也是空玄散人布局中至關重要的一環。倘若她能擺脫空玄散人的控制,那定會給這場晉升儀式造成不可低估的影響。
“我現在要做的,是想辦法喚醒雪女的人性。我相信她的本性是善良的,定然不會願意眼睜睜地看著空玄散人獻祭十萬生魂,成為鬼王。”
想到這裡,顧旭心念一動,招出“驚鴻筆”,將其緊緊握在手中。
雪女雖然在空玄散人的控制下,已暫時失去了理性,但是她和顧旭之間,仍舊通過驚鴻筆,存在著神魂層面上的聯系。
顧旭再一次借助驚鴻筆,與她分享感官,以及他的情緒,他的記憶,他的感受。
就像是那天晚上,坐在荊州城的食肆裡一樣。
他開始回憶陸氏凶宅裡的詩會,與唐薈的那場戰鬥,沂山之巔的相逢,荊州城的魚糕和糖葫蘆,隴州城的暖鍋……
他希望這些共同的經歷,能夠幫助雪女重新回憶起身為人的感覺。
這一刻,佇立高空的雪女似乎遲疑了一瞬,但是很快又繼續操控冰雪,吞噬魂魄。
“我的傳人,不要再做無用的嘗試了,“看到顧旭的舉動後,白胡子老道呵呵笑著說道,“當初我在用‘昭冥禁術’把她變成鬼怪的時候,早在她身上留下了後手。她的理性已經被我徹徹底底地摧毀了,你不可能再有機會喚醒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