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鍾後,顧旭和時小寒抵達了目的地——尋柳街。
尋柳街附近這片區域,算是沂水縣最熱鬧的地方,又被稱作“瓦舍”。
大鋪小店、舞榭歌台、酒壚茶莊皆薈萃於此,算卦人、藥販子、剃頭匠等諸業行家也常常來此趕場。
而在這道路的兩側,還能看到各懷絕活的街頭賣藝人。
比如那個表演“縮骨軟功”的消瘦男子,他能讓自己的身形迅速縮小,鑽進一個小壇子中。
比如那個表演“三仙歸洞”的矮胖中年,憑借一根筷子、兩個碗、三個球,使得三球在兩碗之間來回變換,令人眼花繚亂。
比如那表演胸口碎大石的,一人臥躺,胸口放一大石,另一人則拎起大錘,把石頭猛然敲碎,惹來圍觀群眾的一陣驚呼。
還有一個瘸腿老人,大袖一揮,竟在光天化日之下憑空變出一個金魚缸!
“顧旭,這人應該不是修行者吧!”時小寒望著瘸腿老人,忍不住驚歎道,“連我都看不出他這魚缸是如何變出來的!”
顧旭看著老人,沉思片刻。
擁有【博聞強記】天賦的他,無疑能夠捕捉並且記住魔術中的每一個細節。
“這個老人,他根本不是瘸子,”他微微眯起眼睛,觀察著老人每一個細微的動作,回答道,“他只是把魚缸長期地夾在雙腿之間——哪怕是在魔術表演結束之後,使得周圍人都誤以為他是跛腳。”
“那他為了變戲法付出的代價也太大了吧!”時小寒隻覺得不可思議。
她根本不敢想象,一個人在吃飯、走路、買東西的時候,都得把一個魚缸夾在腿間——這是多麽痛苦的生活啊!
“若要把一門技藝練到極致,就必然有所犧牲,”顧旭輕歎一聲,回應道,“你看,那個表演‘縮骨功’的人,需要用力拉伸骨骼和關節,稍不留神就會造成內髒錯位。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在今天的表演之前,他已經在私底下冒著生命危險練習了成千上萬次。
“再比如那表演胸口碎大石的,其原理在於,石頭質量很大,慣性也很大,因此在錘子砸下瞬間,石頭的加速度會很小,不會對人產生過大的壓力。
“但如果揮動大錘的人動作稍慢一拍,沒能在敲擊石頭的瞬間及時撤走施加的力量,表演者的肋骨就會被砸斷。這無疑也需要日複一日的練習和極度的默契。”
“你說的道理我明白,”時小寒秀眉微蹙說道,“但‘慣性’和‘加速度’是什麽意思?”
顧旭笑了笑,用通俗的語言解釋了一番。
時小寒似懂非懂。
不過,她並不想在顧旭面前表現得太笨。
於是她點了點頭,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嘻嘻笑道:“原來如此!”
兩人並未在此過多停留。
隨後,顧旭憑借強大的神識感知能力,帶著時小寒,朝著市井之間陰煞之氣更加濃鬱的地方走去。
走著走著,他們突然碰見了一個老熟人。
“你們兩個,平日裡不都挺忙的嗎?今天怎突然有閑情逸致,來尋柳街這邊轉悠了?”
來人正是驅魔司衙門裡看守庫房的駝背老大爺。
他左手拎著蛐蛐兒籠子,右手抱著新買的話本《金海陵王縱欲亡身》,正哼著小曲,悠閑自得地看著街邊藝人耍把戲。
“我們是來這裡查案的。”顧旭回答道。
“那真是太遺憾了,”老大爺搖了搖頭,“尋柳街最近新來的一個戲班子,表演得可精彩了!若你們有空閑,我還想帶你們看看呢!”
“戲班子?”
顧旭環顧四周。
只見這尋柳街上人山人海、車水馬龍。
根本不可能有足夠的空間,擺放得下一座戲台。
老大爺所說的戲班子,究竟在什麽地方?
顧旭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只見在街邊的角落裡,有一個相貌平平、氣質陰鬱的中年男人。
他穿著陳舊的粗布衣衫,背上背著一個口袋,肩上扛著一個小木架。
待到圍觀的人群漸漸增多,他就把肩上的木架放置在地上,看上去像是一座縮小版的戲樓;又把背上的口袋放在小木架旁邊。
然後他拍打著鼓板,用洪亮的聲音唱起了流行的雜劇。
歌聲剛剛響起,就有十余隻小鼠從口袋裡鑽了出來。
這些小鼠都蒙著假面具,披掛著小戲妝,伴著音樂的節拍,一隻跟著一隻蹦上了“迷你戲樓”,像人類一樣雙足站立、翩翩起舞。
它們所演繹的故事,與中年男人的唱詞完全符合。
“真是神奇!”時小寒讚歎道,“原來這就是老大爺所說的‘戲班子’啊!”
圍觀群眾們也聚精會神地看著木架上小鼠們惟妙惟肖的表演,不時爆發出一陣陣雷鳴般的掌聲。
中年男人腳邊的瓷碗中很快堆滿了賞錢。
顧旭盯著這些小鼠看了一會兒。
他發現,就算以他遠超常人的觀察力,他也看不明白這中年男人是如何來控制這些小鼠的。
而這中年男人身上也沒有真元波動的氣息,顯然證明他並不是掌握著馭獸類法術的修行者。
“或許這就是傳說中的祖傳絕活吧!”他暗暗在心頭猜測道。
不過做任務要緊。
顧旭和時小寒只在這個表演鼠戲的藝人身邊停留片刻,便繼續前行,尋找陰煞之氣的源頭。
此時顧旭內心深處不禁有些羨慕看守庫房的駝背大爺——每逢輪休日,老大爺總能有大把的空閑時間,或是去勾欄聽曲,或是來瓦舍看戲;就算是上班的時候,他也能悠然自得地看話本、逗蛐蛐兒。
這簡直就是顧旭非常向往、但這輩子可能都無法體會到的鹹魚生活。
…………
在尋柳街的盡頭,有數十個人圍成一圈,正在熱熱鬧鬧地舉行“跳神”儀式。
“跳神”是大齊王朝一種傳統的巫卜風俗,據說可以請神來治病消災、驅邪攆鬼,也可請祖宗亡靈對話。
在人群中央,擺放著一張香案,上置供品、香燭。
香案旁邊有一個少婦,正扎著裙子,敲打著帶鐵環的單面鼓,舞步婆娑,躍然作態。
她口中念念有詞,像是在唱歌,又像是在祈禱,字句不合韻律,長短不齊,給人森然詭異的感覺。
旁邊的幾個青年也同樣在敲鼓。
鼓聲猶如雷鳴。
因為毫無節奏,顯得雜亂刺耳。
片刻後,少婦突然渾身戰栗,竟直挺挺地向後倒在地上。
周圍眾人見狀,紛紛頷首低眉,齊聲道:“恭迎祖宗歸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