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邊上,無人看見的葉桀手中握著一紙殘頁,檢查著嬰孩的身份信息。
他的身旁,洛北正一臉焦急的探頭張望,想要從這群嬰孩中,找到自己的孩子。
“李雲、林恭、周玄誠……”
葉桀展開殘頁,念誦著一個個嬰孩的名字,在生死簿的探查下,嬰孩的信息無所遁形。
直到兵卒駕著馬車將嬰孩送走,葉桀這才將殘頁放了下來,歎了聲道:“很遺憾,你的孩子似乎並不在這裡。被送上馬車的嬰孩中,並沒有叫蔣林與蔣冰的。”
“怎麽會這樣……”洛北面露苦澀,一時間難以接受這一結果,“我的孩子……他們已經死了嗎?”
葉桀四下環顧:“也不盡然,營地遇襲時,有幾位婦人察覺危險,先一步抱著嬰孩逃走了,也許你的孩子,就在她們手裡也說不定。”
洛北哀求道:“既然這樣,那我還能再見到他們嗎?還有我的丈夫蔣鑫……”
葉桀點了點頭:“如果他們還活著的話,我會帶你找到他們,但不是現在。橫山大盜馬上就會襲來,如今的你只有一階實力,他揮拳的勁力余波都足以令你魂飛魄散,你還是先回招魂幡中等候吧。”
說著,葉桀拍了拍招魂幡,將洛北重新收入其中,接著便來到夏薇身旁,提醒道:
“被橫山大盜擄掠來的嬰孩,都已經被解救了,再不抓緊時間離開的話,很可能會有危險。”
夏薇堅定的搖了搖頭:“馬車速度緩慢,轍痕難以掩藏,要不了多久,就會被追上,到時候嬰孩仍會落入橫山大盜之手。我不能在這種時刻一走了之。小薇要留在這,與橫山大盜決一死戰,報我的父兄之仇。”
葉桀點了點頭,沒再多勸,換了個話題道:“我去看看那邊戰況如何。”
說著,葉桀掏出黑石,身形挪移而走,很快便重回青石鎮。
青石鎮內。
城門處的喊殺聲逐漸減小,賊人似乎已經遠去,王嬸擔憂地打開房門,卻見兩位手持長槍的士兵,仍舊一絲不苟的守在自己門口,忍不住出言問道:
“戰鬥結束了嗎?你們不用去幫著抵禦賊人嗎?”
兩位槍兵對視一眼,回答道:“奉指揮官張勇的命令,我們留守在這裡,保護你的安全。”
王嬸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麽,忽然感到腹中一陣絞痛,站都無法站穩,再仔細一看,才發覺羊水破了,滿手是血。沒想到腹中的胎兒,竟是要在這個節骨眼上出生,當即發出痛呼。附近的兵卒連忙架起她,將她送至接生婆的所在處。
城頭處,葉桀四下環顧,沒見著指揮官的蹤影,從留守於此的兵卒交談聲中,才知曉張勇正率人追擊撤退的橫山大盜一行,不免微微點頭。
以目前的局勢來看,青石鎮斷然無法撐過七天七夜,堅持到巡河大將來臨的那一刻,抵禦橫山大盜唯一能靠的,只有城中現有的力量。
放棄壁壘的防禦之利,出城追擊撤離的賊寇,是一個艱難的決定,稍有不慎,便會損兵折將,最終無力抵抗賊人的攻勢。而一旦成功,則能最大程度削弱賊人的有生力量,贏得戰鬥的勝利。
得知指揮官的決策後,葉桀再度借助縮地石的便利,重回夏薇身旁,提醒道:“張勇正率隊追擊撤離的橫山大盜,你不是在孤軍奮戰,留下來迎戰的話,說不定真有機會將橫山大盜剿滅於此。”
夏薇神色一喜,又聽葉桀警告道:“不過,那橫山大盜有著三階巔峰的實力,青石鎮中的兵卒,根本無法突破他的肉身防禦,連一道輕傷都沒法給他留下,除了消耗他的靈力外別無他用,想要殺死橫山大盜,唯有靠你自己。”
聞言,夏薇深吸口氣,眼中燃起熊熊烈火,她一路行來,所受的傷,所流的血,都是為了這一刻做準備的。
除了夏薇外,其余的兵卒,也預感到此戰的艱難,忍不住渾身戰栗,牙關緊咬。
見眾人神情緊繃,隊長趙順來到眾人前方,他將手中的武器高高舉起,震聲高呼:
“我知道你們在害怕什麽,對上實力強悍的橫山大盜,我們中很多人都會死,沒有辦法見到明天的太陽,但你們要謹記在心的是,我們究竟是為了什麽,而甘願犧牲自己的生命!那橫山大盜作惡多端,我們就算流盡最後一滴血,也決不允許賊人踐踏我們的家園!我們的犧牲不會白費,今生我們英勇奮戰,來生必入富貴人家!”
在趙順慷慨激昂的演講之下,眾兵卒士氣大增,恨不得現在便與橫山大盜決一死戰。
不多時,便聽得一陣激烈的馬蹄聲傳來,一匹高頭駿馬闖入營地,馬背上那人一身黑色勁裝,神色凶厲,刀疤貫穿了他的左眼,正是那凶名赫赫的橫山大盜。
橫山大盜快馬加鞭,獨自一人先行回營,他面容扭曲,額頭上青筋暴起,眼中迸發出熊熊怒火:“狗官兵,伱們的死期到了!”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夏薇再也無法按捺心底的怒火,提刀前衝,朝著還在馬上的橫山大盜迎頭砍下。
橫山大盜暴喝一聲,揮掌相迎,漆黑的掌印在他掌心前方凝結成形,接著便朝夏薇直襲而來,令她不得不變招防禦。
夏薇將陌刀橫在身前,硬接下襲來的漆黑掌印,陌刀被掌印擊中,頓時像受到重錘猛擊,她發出一聲悶哼,身形被擊退數十步之遠,雙腳在泥地上,拉出兩道長長的拖痕。
擊退夏薇後,橫山大盜並未追擊,而是飛身下馬,朝著營地中心的大型營帳衝了進去,見當中的嬰兒消失一空,頓時陷入暴怒:“我要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眾兵卒想要阻攔,橫山大盜掌風連掃,如虎入羊群,凡是中招者,無不倒飛出去,身上多出一道駭人的漆黑掌印,緊接著口吐鮮血,痛苦慘死。
每每這時,葉桀都會履行鬼差的職責,來到死者身旁,將他們的魂魄收走,裝入招魂幡內。
見眾人死傷慘重,夏薇怒喝一聲,再度持刀相迎,凌冽的刀光橫掃而過,橫山大盜避也不避,仗著肉身強橫,直接以雙掌相迎,發出一陣激烈的碰撞聲。
刀光閃爍,拳掌飛舞。在力量的較量上,不出數招,夏薇便落入下風,境界上的壓製,令她苦不堪言,身形連連搖晃,持刀的纖細手臂也劇烈顫抖,仿佛下一刻便要不支倒地。
葉桀在一旁暗暗焦急,仔細觀察著橫山大盜,從他的一招一式中,看出了少許破綻,忙出言提醒:
“他只有一隻眼睛,朝他的左路發起攻擊!”
聽聞師父的教誨,夏薇當即運起玄影步,借著身法之便,朝橫山大盜的左側閃身而動。
精通階段的玄影步,遠不是入門階段所能相比的,夏薇仿佛真的化作一道殘影,閃身的同時猛烈揮刀,刀光破空,猶如猛獸探爪,朝著橫山大盜視線死角處發起猛攻。
橫山大盜一時不慎,身上結結實實挨了幾刀,他迅速轉頭,卻完全跟不上夏薇的速度,猛烈揮掌,又打了個空,空有十牛十馬的蠻力,連夏薇的衣角都沒有摸到。
夏薇神色凝重,揮刀猛力砍在橫山大盜的身軀上,就像砍到一坨堅硬的鐵塊,除了濺出點點火星外,就連一絲血液也沒有流出。
境界上的全面壓製,令夏薇的攻擊在橫山大盜眼裡,就與撓癢癢無異。
反倒是橫山大盜,靠著實戰磨煉出來的狠辣戰鬥經驗,漸漸適應了夏薇靈巧的身法,橫掃而過的摧心魔掌,數次都從夏薇身旁險之又險的擦過,哪怕再偏移一寸,都能讓夏薇身負重傷,就此身死。
眼見橫山大盜正一點點扳回局勢,夏薇心中焦急,雙手緊握刀柄,化作急速旋舞的刀鋒陀螺,便要以玄影刀舞的威力,突破橫山大盜的防禦。
面對夏薇的猛攻,橫山大盜怒喝一聲,看準時機,抬起左腳猛力一跺,腳尖前方的扇形區域地面開裂,震蕩延綿,夏薇一時不慎,腳步不穩,手中刀舞動作凝滯,身形慢了數拍。
橫山大盜迎著刀光大步向前,一掌擊來,夏薇瘦弱的身形倒飛出去,足足飛越了數十步的距離,這才撞進一間營帳當中。
“不好,夏薇姑娘敗了……”
眼見夏薇不敵,殘余的兵卒神色驚懼,就連夏薇也敗了,他們又哪裡是橫山大盜的對手?繼續留在這,只會被橫山大盜殘殺乾淨,趕忙後撤。
隨著人員逃竄一空,整個營地中,除了橫山大盜外,便只有從倒塌的營帳中,掙扎著爬起身的夏薇,以及無人能看見的葉桀。
“糟了,那橫山大盜實力驚人,三階巔峰的實力,遠不是夏薇能夠抗衡的,一個大境界的差距,也不是天賦神通能夠彌補的……”
夏薇口吐鮮血,身負重傷,運轉著百煉身強行站起,葉桀憂心忡忡,趕忙出言提醒:“你快用玄影步逃跑,我來想辦法拖住他!”
“師父……小薇敗了嗎……”
夏薇用陌刀撐地,勉強站起身來,摧心魔掌造成的嚴重傷勢,就連百煉身也一時難以治愈,鮮血從她的嘴角滑落,反倒為她增添了幾分淒美的決絕。
“還沒死?讓我來送你一程!”
橫山大盜怒喝一聲,揮掌相迎,便要將夏薇置於死地!
就在這時,漆黑的索套纏繞而上,令橫山大盜前衝的動作猛然一滯。
“有鬼?”
橫山大盜敏銳察覺到氣息的方向,朝著十步開外的葉桀揮出一掌,漆黑的掌印穿透空間,發出淒厲的破風聲,葉桀躲閃不及,被掌印轟擊在胸口前方,身體爆出一陣漆黑霧氣,倒飛出去,生死不明。
“師父!”
眼見葉桀的慘狀,夏薇目眥欲裂,心底湧起無邊的狂怒,口中發出低沉的嘶吼。
她掏出兩朵通體赤紅的蘑菇,嚼巴嚼巴吞入腹中,渾身氣息暴漲,滾滾氣浪從她體內噴湧而出,竟是在刹那間爆發潛力,突破境界,來到了二階後期的層面!
“什麽……”就連橫山大盜,在察覺到夏薇的氣息變化後,也忍不住微微一愣,但很快又沉下了眼神,“臨陣突破又如何?區區二階後期,能奈我何?”
說罷,便要飛身上前,直取夏薇的性命!
不等橫山大盜靠近,夏薇深吸口氣,怒火中燒的她,借助兩朵焚身菇帶來的力量,在胸腹間積蓄了層層熱火,她張開嘴,噴吐出熊熊火幕,金紅火舌狂舞肆掠,焰浪扭曲而狂暴,像是一把熊熊燃燒的火焰之劍, uukanshu 頓時令躲閃不及的橫山大盜置身火海。
橫山大盜哪曾料到,夏薇竟然還有這種招數?猝不及防著了道,他心頭一恨,任由烈火在身上蔓延,退也不退,口中發出一聲歷呵:
“我不可能敗在這裡!死吧!摧心魔掌!”
夏薇柳眉倒豎,口鼻中冒出陣陣黑煙。生死未卜的葉桀,像是觸動了她心底最深處的開關,她的內心劇烈顫抖,像是有一頭出籠的猛獸咆哮九天,在這一刻,她摒棄了所有雜念,腦海中唯一響起的,只有葉桀往日的諄諄教誨。
“狂浪分海劍!”
驚鴻般的刀芒橫掃而過,猶如劃開夜幕的璀璨流星,天階功法的無上威力顯露世間,橫山大盜的人頭衝天而起,他的無頭殘軀去勢不減,帶著畢生修為,一掌轟擊在夏薇心頭。
受到十牛十馬之力的全力猛擊,外加摧心魔掌的勁力侵蝕,夏薇被轟飛出去,倒在地上,口中無意識地吐出大量鮮血,目光渙散,清麗的眼眸失去焦點,內心當中如走馬燈般,閃過一幕幕難以忘懷的畫面。
恍惚間,她看到一臉慌亂的葉桀快步跑來,半跪在她的面前。
躺倒在地的夏薇,用力緊握葉桀的手,口中喃喃道:“師父,對不起……小薇……不能陪著你了,你要……保重……”
她的眼睛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取而代之的,是一絲漸行漸遠的迷離。她的目光透著幾分不舍,以及無盡的依戀。她望著葉桀,想要將他的容貌永遠刻在心底。
慢慢地,她閉上了眼,像是睡著了般,陷入了永遠不會醒來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