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間,季睦和於定所在的似水年華,突然消失了。
樊籠一掃而空,兩人便直挺挺的躺在榕樹林之中的某一處,似人事不知。
季睦眉頭微微皺著,雖然並未清醒,但似乎被什麽深深的困擾著。
而於定,臉上還殘留著志得意滿的笑意,不知在似水年華之中,他經歷了何種不一樣的璀璨人生。
榕汐只是掃了他們一眼,便棄之不顧了。
它也是沒法子了,危機來襲,這會子它哪裡顧得上似水年華?
所有能收回的靈氣都被它收攏回來,必要時刻,它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它該做的就是全力保住自己才是。
不過,便是突然中斷了似水年華,榕汐也沒有敢選擇過於強硬的手段!
它心中忌憚盛紅衣,知道這兩人都是盛紅衣熟悉甚至交好之人,若是不管不顧,真的傷了對方的神魂?
榕汐用自己的葉子去想都知道,這女人要同它沒完沒了了。
它哪裡招架得住?
是以,它用了點秘法,讓季睦和於定的神魂昏睡一瞬,此後趁此機會,抽離了似水年華。
只不過,抽離了似水年華,卻不代表他們就能從沉迷之中醒來!
它倒是有辦法讓他們完全醒來,但這般,它又得花費妖力,此消彼長,它一旦用了妖力,就消耗了它本來用於保全自己的靈力!
所以,它自然不會乾這種蠢事。
至於說,盛紅衣的劫雷之下,那兩個昏睡不醒的人會不會被雷擊中?
對不起,榕汐表示它也不知道啊!
它都要自身難保了,還管得了別人死啊活的?
它能在危難之時想到不傷他們神魂,已是仁至義盡。
他們能不能及時清醒,或者會不會恰好被雷火掃到,那就……看造化吧!
榕汐毫無心理負擔的退去,綠意如波紋在整個榕樹林之中一浪一浪的滾過,逐漸形成了一個厚實的屏障。
它將自己的枝葉之上不厭其煩的都附著長了這麽一層綠色半透明的屏障,如臨大敵的等待著劫雷的到來!
這種擔憂的感覺,它甚至覺得,比之它自己渡劫之時還要緊張數倍。
畢竟自己什麽實力,會迎來什麽樣的劫雷它心中還是有點數的,可是這是旁人的劫雷,它沒法估量。
心中沒底,自然心慌。
榕汐心中的擔憂其實還不止是對自身。
它瞄著天上那愈來愈厚,威勢愈盛的黑雲,強烈的危機感在它的心頭抹滅不去。
這般大的陣勢,那雷劫落下的勢頭如何會小?
二十歲的金丹修士麽?
風浪之下,榕樹沙沙搖晃,如它的心一般,如何也平靜不下來。
這荒原大陸,多少年未出過這麽年輕的金丹修士了?!
或者說,從未出現過?
天生奇人,必有不凡之事發生吧!
這平靜了許許多多年的荒原大陸,要變天了麽?
荒原大陸變天事小,此陣仗之下,弱溺谷的行跡也將暴露。
行跡一旦暴露,那弱溺谷就必須挪地方了!
弱溺谷,真正是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候了。
盛紅衣迎著強風,負手而立在榕汐的枝頭,看著天際的劫雲匯集,臉色和心情同樣的平靜。
水到渠成麽?
這不就來了!
雖然比盛紅衣想的要更快一些,但,她無論是身體還是心中已是做好了準備。
許是,早先便有了預感。
雷聲隆隆,在雲層之中吞吐,似數條龍在其中翻滾氣息,亦或者在密謀,如何對付於她。
盛紅衣遙遙看著劫雲,這一次,會是怎樣的劫雷呢?
結丹,熬過三道劫雷,便算是成了!
按說,至先天境至結丹期,那都屬於四九雷劫之中的三十六道之一。
但盛紅衣對於自己的雷劫,卻並不抱持樂觀的態度。
築基之時,便是黑白雙色雷,這是細數四九雷劫完全沒有過的種類。
然,她就是了,能怎麽辦?
按照這個尿性,她這金丹雷劫是個什麽樣,還真不好說呢。
雷光持續在雲中吞吐不休,很久很久,卻就是遲遲不落下。
盛紅衣微微皺眉,心中不妙的感覺日趨濃厚。
其實,不僅是盛紅衣覺得不妙,榕汐這會子心態已經快崩了。
醞釀時間越久,劫雷越強。
但凡是修煉的生靈,就沒有不知道這個定律的。
而自古以來,劫雷那是遇強則強的!
所以,這個盛紅衣究竟什麽來路,這劫雷醞釀的也太久了吧?
久到已經突破了它的心理防線。
它心裡急得不行不行的,但除了急,它也沒什麽好辦法,隻得這麽乾耗著。
突然,流水之聲從遠方而來,由遠及近。
像浪潮襲來,一浪高過一浪,奔湧著,翻騰著。
隨著聲響,豐沛而潮濕的水汽,正在不間斷的在此地匯聚。
榕樹林一靜,戒備的查探,這水汽從何而來呢?
可是,任是它的枝葉蔓延,覆蓋面極大,一探再探,也未能探知源頭所在。
終於,它不得不將目光放在了劫雲之上。
莫不是……
榕汐思忖了一刻,突然升起了不可思議的念頭。
或者說,潛意識裡,它並不想這些個水汽來源於劫雲,但查探無果,它終於死心了。
為何會有水汽?
大概率是遭遇五行屬性的雷了吧?
五行屬性之雷,雖然在結丹期甚少出現,但人修在元嬰期風雷之中,大多都有五行之雷。
甚至它們草木精怪,進階之時,五行屬性之雷所涉更為常見。
可,便是得出了結論,榕汐卻感覺到了不對來!
榕汐自詡自己活的很久很久了,這個大陸發生的奇聞怪誕它見之甚多,甚至見證了不少荒原大陸至今赫赫有名的人物的飛升經過。
可,今天這雷,卻把它難住了!
見那水汽,便知大概率是水屬性神雷。
可,五行神雷,神雷與金木水火土五行共存,怎麽可能都感覺到了如此豐沛的水意,卻還不見雷的身影?
榕汐困惑不解。
但草木精怪天生五感敏銳,它有很強烈的直覺,今天這事兒,善了是不可能的。
越發的,它更加收攏自己的枝椏。
盛紅衣自然也感覺到了洶湧而來,不可阻擋的水浪,她的猜測同榕汐相同。
心說,這第一道應是五行神雷之中的水屬性神雷了。
如此,她暗扣住天地銖,土靈氣細密的自毛孔之中逸出,形成了一層薄薄的土遁。
土克水,若真是水雷,或可以化解水雷的幾分力道!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水汽濃鬱到整個弱溺谷目之所及,都彌漫開來濃白色的霧氣。
這些個霧氣濕漉漉的,凝成的億億萬萬的小水珠就這麽懸浮在空氣中。
許是下一刻,這些個霧氣便會化成雨雲,先一步落下雨來。
而雷依舊不至。
饒是盛紅衣諸多的心理準備,這會子心裡也有點躁動起來。
這雷怕是比想象之中還要難對付。
氣氛似越發凝滯,就連弱溺谷萬千生靈之前發出的淅淅索索的細微聲響也停了。
盛紅衣能感覺到,那些個小生靈這會子沒有一個圍著她的,不知道躲到哪裡去了。
毫無預警的,電光火石之間,“刺啦”一聲巨響劃過天空,似把天割裂出了一道大口子。
此陣勢之下,整個弱溺谷似受了驚,猛然之間跟著地動山搖!
盛紅衣驚駭的抬頭看著劫雲。
原本昏黑色的劫雲之中裂開了一道長長的大口子,從那口子之中,有強光從中爆出,根本無法直視。
弱溺谷動,榕樹林自也跟著動,狂風大作,地動山搖,飛沙走石之中,宛若世界末日。
耳邊,是榕汐的抱怨和無力的哭腔:
“姑奶奶哎,啊不,我叫你祖宗可還行,你這是犯了天條了?這雷怎麽回事啊?難道是傳說之中的怒雷麽?”
便是古書之中都罕有記載的怒雷,榕汐它是憑著自己活得久,才偶然知曉。
佛曰,喜怒哀懼愛惡欲,乃是人之七情!
七情雷,比五行雷罕見太多了!
它所知道的記載之中,記載過一名古佛修,渡劫之時,有喜雷降落。
記載上說,那人是有功德之人。
修得七世功德,補全了佛心,是以他渡劫之時,連老天爺都為他歡欣鼓舞。
喜雷過後,他便立地成佛了。
那麽反之,怒雷,是不是代表天怒了?!
雷霆之怒,便是如此吧!
所以,盛紅衣究竟是個做了什麽十惡不赦之事的大魔頭,為天之不容麽?
在結丹之時,便要降下怒雷劈死她?!
榕汐想到此,全身上下,下到它的根部,上至末梢處的葉片,都忍不住在瑟瑟發抖!
若不是它沒有人之形體,它這會子都要嚇得跪倒在地,叩拜老天爺表忠心了。
它真的什麽都沒乾啊,更沒有助紂為虐的意思!
這雷如此罕見又恐怖,會不會把它當做盛紅衣的同夥,把它一起劈死呢!
說到底,它一個草木精怪,自問除了多吃了幾個人,並未幹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
它們這些修行的生靈講究善惡因果,種什麽因得什麽果。
它這樣的完全算不上十惡不赦,沒道理淪落到這般的結局啊!
“祖宗哎,求您了,祖宗,您離我遠點兒成不成啊,我……我我還不想死呢。”
榕汐一邊抖,一邊哭喊出聲。
這一刻,它想到了自己自醒靈而來的點點滴滴。
榕樹,不同於墜地金,血脈高貴,落地便醒靈,更不像那冰凌花,逆天的機緣,居然得了一道神劍劍氣,自此吸納,修煉出了形體。
它的命就是普通草芥之命。
若說,比之其余草芥,它也算足夠幸運,讓它生長在了弱溺谷這片土地上,沒有天敵,自此野蠻生長。
可是,縱有這等幸運,也不是不用吃苦頭。
草木精怪修行不易,它們不言不動,扎根在土地上,都是以千年萬年計。
任憑風吹雨打,日曬雨淋,越是往後進階,天雷加身的滋味,那是筋骨寸斷之苦。
每一次,它們無法躲避,挺過來,便更上一層樓,挺不過去,便是身死道銷。
便是死,也是無人問津,悄無聲息的。
它也不知道,它是怎麽挺到今天的。
原本以為漫長枯寂而無聊的歲月,這一刻卻歷歷在目,飽含了無數的辛酸血淚,自也有許許多多開心的過往。
原來呵,它的一生,到此為止,哪兒有什麽無聊,只不過長久的時間讓它逐漸忘了初衷。
明明從頭到尾,它都在孜孜不倦的為了實現自己的目標而努力。
一步一個腳印,它踏踏實實的走過來了!
榕汐喟然長歎,心生悔意。
瀕臨死亡,它才醒悟這些,是不是已經太遲了。
其實,它何嘗不知,它是沒法把自己摘出去了。
劫雲一出,渡劫的生靈便會被鎖定一事,它再清楚不過!
果然,它說完話後,便見盛紅衣看著那劫雲苦笑,嘴中喃喃:
“恐怕已是來不及了!”
“放心,我罩著你,不會讓你死的!”
話剛落,她整個人便遙遙飛起,脫離了它的枝乾。
九張土符從盛紅衣的身上掉落,串連成穿,灰黃色的土靈氣結成一柄傘蓋,在它同盛紅衣之間隔了一層。
榕汐此時也爆發出了極致的木意。
木隨土生,榕汐舒服的伸了個懶腰,戰意高漲。
從醒靈之初,它就明白一個道理,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從來,可以百分百依靠的唯有自己。
而今,那些回憶讓它重新想起了這個信念。
甭管盛紅衣能不能救它,它都要自救。
不到徹底死絕的那一刻,它都不會放棄。
無聲無息的,天際自裂開的大口子之中,一黑色之中泛著藍光的東西,傾瀉而下!
似潑天的瀑布,眨眼,便將盛紅衣淹沒在了其中!
榕汐眼睜睜的看著,驚愕駭然之余,突然洞悉了此雷的來歷:
這哪裡僅僅只是怒雷,分明其中不僅有雷霆怒意,還有狂浪席卷!
難道這是七情雷和五行雷的混合雷?!
世上還有這樣的雷麽?
絕望驚懼之際,突然想到了盛紅衣烈烈迎風的瀟灑身姿。
這般的女子,活不了了麽?
二十歲的金丹修士,就要這樣泯滅了?
到底是為天所不容?
真是可惜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