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紅衣舉起海碗,飲盡碗中酒:
“前輩,你我關系如此之好,你還有什麽不可對我說的?”
李玄風似受到了鼓舞,也一口乾掉了碗中酒,酒入愁腸,百轉千回一般:
“沒……你知道的,我有個女兒……是轉了好些輪回的女兒了,她又回來了,現在她不想投胎去了,如今滯留在鬼門城中,你若是去的話,能不能幫我給她捎帶些物件!”
盛紅衣:“……”她沒想到,李玄風竟然是為了這件事。
她知道李玄風有女兒的事情,還是在李玄風的那些舊部,也就是客棧夥計的口中。
他們告訴她,李玄風的女兒在權利的鬥爭之中死去,李玄風心懷愧疚,用滿身的浩然正氣和前世功德換取了女兒投胎轉世的機會,自己卻永遠留在了枉死城。
沒想到,都過了許多輪回,他的女兒早就已經換了許多的爹娘,經歷了好幾世,他竟然還惦念著她麽?
李玄風就是在“渡心”呢。
盛紅衣不知原因,但在這種事的態度上,她很鹹魚。
或者現實一點說,縱有對不住對方之處,也算是還清了。
可,前輩紋絲不動,還在同她對視之時露出了些探究之意。
夢很破碎,然,若此事為真,時下的盛紅衣已經完全能夠理解。
盛紅衣錯愕之極,被驚愣在當場。
“我女兒的信息在這儲物香囊裡的玉簡之中,紅衣你有時間看看,她叫佩蘭,以前同你一樣,長得又好看,性子也好,我記得有一次……”
這就心態崩了,那她也不用修煉了。
所以,是虛無丹成了?
誰能想到,盛紅衣的頓悟和丹成時間重疊了呢?
於是,她舉起手,遲疑的在李玄風面前揮了揮,待到李玄風看過來,她才道:
“前輩,許是我要進階了!”
不求回報,只求自己心安。
李玄風搖搖頭,不帶什麽情緒:
“不記得了吧?便是記得,也很遙遠了!不過,不管她是不是記得,她永遠都是我的女兒。”
李玄風微微皺眉,沒說話,掐指細算。
她得省著用自己的實力。
“若是她不願說,就罷了,幫我捎帶些東西給她,看一看她的近況即可。”
便是不去深想,盛紅衣也知道,自己興許早已墮入深淵之中,成為人人得而誅之的邪魔也說不定。
畢竟,每一次相遇都是偶然的。
所以,白蓮還有龔漣,不僅只是她的親人,還是那一世唯一能讓她感到溫情的救贖。
夢中,可能她當真因為白蓮一念成魔了。
“這丹劫怕是小不了,你剛剛不是說,你可能突破了?其實你感覺沒錯,應該算是頓悟。”
恰好劫雷來了,被氣機帶動,隨之加強!
李玄風臉色頓變,他也是剛剛才把事情捋清楚的:
“紅衣,你加強了劫雷,這丹恐承受不住。”
同一時候,李玄風也停了說話。
那是,魍原前輩的閉關之處!
她也貫徹的很好,真要是她討厭的人,便是請她免費喝好酒,她也不會給面子的。
進階如此隨意?
她眼神一亮,還真是?!
“怎麽了?前輩?”
她此時靈氣充盈飽滿,是有這個底氣的!
她迎上去,天地銖已在她身周蓄勢待發。
結實這些個大佬,盛紅衣並未抱有什麽目的。
進階元嬰,需要經歷五至七道天劫。
同她一起凌亂的還有她的思緒。
心若不渡,自己都過不了自己心中的坎,那才叫真的痛苦吧。
盛紅衣:“……怎麽可能?!”
自盛紅衣進入金丹後期,她就一直處於修為停滯狀態。
可,想了一圈,心中都覺得不像。
也幸虧有了白蓮的救贖,所以她如今才只是渴望親情。
盛紅衣站在半空之中,呆呆的,一時不知如何反應。
陣法已是有些破損,但到底擋住了這一道雷。
“我覺得,好像不是你的雷劫!”
乃是丹劫?
盛紅衣注重親情,她以前以為是因為自己當孤兒的那一世沒有,所以這一世才會這麽珍惜。
在絕大多數人,包括李玄風的部下們看來,給親生閨女換取了轉世之機,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吧。
“怎麽辦?”
他絮絮叨叨的開始說起了女兒曾經的趣事。
但,經歷多了,她也不得不承認,同大佬在一起,真的受益良多。
機緣與風險本就並存的。
“前輩,你要帶什麽給她呀,她還記得你嗎?”
不僅是大佬豐富的典藏,許是指頭縫裡漏一點,就夠盛紅衣驚歎或者開拓眼界的。
然,今日盛紅衣卻覺得,她看懂了。
比之平日裡的常態,活躍了數倍。
盛紅衣也不含糊,她喝酒一貫豪爽。
都要挨劈,疼也受了,盛紅衣選擇正面迎上,快速消解天雷。
他在盤算,枉死城究竟誰要渡劫?
回答她的,依舊是李玄風的沉默。
其實,她覺得,無論那位女兒經歷了什麽,有這麽一個父親護著,也算是幸運之事。
再者,歷來的經驗告訴盛紅衣,她的劫雷從來不走尋常路。
說罷,酒便被一口幹了。
渡人先渡己。
他也看出這是丹劫。
喝了酒,李玄風很高興,他掏出一個小小的儲物香囊給盛紅衣:
盛紅衣本就“融”入了周圍的環境之中。
不急,再近一些,讓她再評估一下劫雷的強度,再做抵抗不遲。
有黑蓮那樣的經歷,這一世她又得了黑蓮的機緣,心中有難以愈合的傷口,卻又握著強大的力量……
這世上有許多偏執之人,一個決定,或許就會讓人走上不一樣的道路。
李玄風不是扭捏之人,尤其是對盛紅衣,他直接道:
“多余的話我也不說了,紅衣丫頭,我謝謝你!”
渡己先渡心。
盛紅衣若有所思,她是一個善於學習的人。
急也沒用不是麽?
有人終其一生,一個瓶頸都克服不了。
她也顧不上好面兒,丟人了:
盛紅衣也跟著站起身,她沉默著,沒說話,可心裡其實已經隱約有一種呼之欲出的預感,這劫雷不會是她的吧?
盛紅衣從未如此期盼過劫雲。
也許,在某一個不經意的瞬間,他們隨便的一個舉動或者隨口一句點撥,就能讓盛紅衣這樣的小輩一生收益。
可有的人,他看起來卻似放縱自己在“苦海”之中反覆的沉淪。
她確實有引動天象的征兆。
她這才“瓶頸”了多久?
李玄風覷了一眼盛紅衣,見她站在原地,氣鼓鼓的好像已經快變成一隻蛤蟆精了。
李玄風似還在卜算著什麽,但劫雲已經來了,定然不會錯的。
都引來雷劫了,難道她要進階元嬰了?
這幽冥界之中,孤魂野鬼多了去了,甭說幾世還執拗的認著對方的,一世結束,便代表著終結,分道揚鑣,各走各道才是常規選擇。
他忍俊不禁,但硬是強忍住沒笑。
這些,都是要進階的前兆。
但。鹹魚歸鹹魚,真要是有進階的機會,她也會高興期待!
可,自打她知曉黑蓮在異人域的過往後,她覺得,事情絕非如此簡單。
佛家之中,講究“自渡”。
她理解李玄風,同他產生了“共鳴”。
盛紅衣目光柔軟,盈滿了溫和的暖意,鐵漢柔情,大約就是這般吧。
但這其實不是最主要的,有時候,他們舉手投足間,隨意顯露的就是他們對人生的體悟和洞察。
果真是大佬帶了她一程麽?
她毫不猶豫的迎了上去!
一道紫色的驚雷突兀的劈下!
盛紅衣目光一凝,沒想到它來的這麽快!
劫雷,斷沒有躲避的道理,因為,躲不過!
他親自又倒了酒在盛紅衣面前的碗中,然後也給自己斟滿,他舉起碗:
盛紅衣忍著心中焦灼和懷疑,卻說,沒一會兒,當烏紫的劫雲停在盛紅衣的頭上,盛紅衣才算終於松了口氣。
他既然選擇她,就證明她是合適的。
哪怕,關於女兒的細致信息玉簡上都有記載。
她扭頭請李玄風支招。
自剛剛,她的靈台就清明無比。
她暗自提了提氣,便覺全身經脈通達,靈氣奔騰洶湧。
或許,只有這樣,她才能證明自己是真正的有血有肉的活過的,而不是只是別人的食物。
盛紅衣奇怪的抬眼看過去,心說,前輩怎麽沒聲兒?
她進階這事兒,按照李玄風的脾性,應該早就開心的祝賀她了。
可是不對啊,她的身體明明是有異樣的。
而盛紅衣這種本就融入到了周圍的環境之中,對周邊環境敏銳程度拉滿的人來說,只要她樂意,她甚至能沉浸到李玄風的情緒之中,真切感知到對方的每一個細微情緒的變化。
看來,大佬也有出錯的時候。
“其實,我就是想讓你幫我去看一看她,聽一聽她的想法,問一下她為何不願入輪回了,是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隱。”
發生這樣的事情,她如何收拾面前的局面!
丟人!丟大發了!
明明前輩已經提醒她了,她還在那兒可笑的信誓旦旦……
主要她好面子呀,這要是當真不是她的劫雷,自己話都說到前頭了,實在丟人。
盛紅衣朝李玄風拱手道謝:
“還要感謝前輩的點撥之恩。”
她盛紅衣也有類似的幸運,姐妹相伴,還能在歷經數世後再次相遇,她高興的無以複加,慶幸不已。
黑蓮那一世,是被親情傷害過也救贖過的。
而不是物極必反,憎惡親情吧。
李玄風似有些詫異盛紅衣答應的如此爽快,萬千解釋的話語堵在了他的喉間。
哪怕,他女兒的那些所謂趣事已經經歷了不知多少年光陰,他居然還記憶的如此清晰。
盛紅衣靜靜的聽著,她覺得這時候的李玄風是幸福的。
他站起身,抬眼看了一眼天色:
“嗯?雷劫將至?枉死城有人要渡劫?”
卻是,那劫雷速度突然加快,和她擦身而過!
“好。”盛紅衣突然不想問李玄風為什麽選擇她去做這個交流者。
盛紅衣又是一驚,這一天一天的,別這麽驚嚇,她覺得她遲早要折壽。
李玄風沉默了一下:
“真的?”
他家佩蘭可還需要紅衣呢,他要小心,千萬不能把丫頭氣炸毛。
怎麽盛紅衣突然說突破就突破了?
她記得那一個沒頭沒尾的夢。
反覆的記住,甚至再同對方產生聯系,徒增因果,毫無價值,更毫無意義。
她定定看過去,劫雷落下,卻是直直劈在了腳下的那一處院落。
“若是她有什麽難言之隱同你說了,你就告訴我,我來想辦法。”
既然退不得,那就迎難而上唄。
而且,明明是手握重權的將軍,殺伐果斷,戎馬一生,在說起女兒的時候,卻柔軟溫和,甚至帶著卑微。
這態度是她萬萬沒想到的。
她的腦海裡,無數雜念冒了出來。
雷觸動了院子上的防護法陣自動開啟!
雷劈在陣上,“刺啦”一聲,刺耳的裂帛之音傳出,伴隨著一陣清煙,雷被快速的消耗了。
這要是不止七道?
在盛紅衣身上發生,其實也是正常的吧!
盛紅衣自覺在心理上做足了準備,雖然劫雷來的倉促,讓她匆忙應對,可,遇上這樣的事兒,也沒辦法不是麽?
他嘴唇蠕動了一下,又覺得豁然開朗起來,那些解釋沒必要了,盛紅衣這樣通透豁達的丫頭,她覺得能幫的,絕不推諉。
她不願意乾的事兒,便是準備一籮筐的話去說服她,都是沒法子的。
她的一舉一動便會引起整個空間氣機變化。
盛紅衣此時恰是如此。
他們剛剛不是在聊天麽?
她眼珠子亂轉,不敢看李玄風。
再者說了,前世就有一種說法,叫做“感情深,一口悶”。
她在風中凌亂了。
他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同盛紅衣說話,語氣之中思忖和疑惑並存。
這要是笑了,這丫頭說不定要記他一輩子仇呢。
能幾度輪回還惦念著自己曾經的女兒,哪怕她早已忘記或者不在意那一段親情了,這真的很難得。
若是再來一次,只要能夠讓白蓮復活,哪怕僅有一線可能,她想她還是會選擇去做。
不管女兒還願不願意搭理他,但他自己樂意這麽做。
“解鈴還須系鈴人。”
“既然是你引起的這一切,自然需要你去解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