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圓之夜,山野孤村。
清冷的月光照耀在流經孤村的河流中,反射出魚鱗一般的波光。
嘩啦啦,河水激蕩。
一名身著紅衣,渾身纏滿黑色水草,半邊頭顱扭曲變形的女屍從河床底部爬出,有如蜥蜴一般。
陰暗,扭曲,爬行。
左千富隱藏在河邊的小樹林中,目光如同鷹隼一般緊緊的盯著那扭曲爬行的黑影,在他的身邊,正埋伏著數十名青壯,手持長槍,漁網,皆是身手矯健之輩。
近了,近了。
黑影更近了。
空氣中開始彌漫出一股混雜著屍臭和河底淤泥的奇怪味道,讓人聞之作嘔。
“動手!”
今日之左千富早已脫胎換骨,不再是之前那瘦弱青年,如今的他身材健碩,肌肉賁起,像一頭猛虎一般。
一聲暴喝。
一點寒芒先到,隨後槍出如龍,銀亮的槍頭驀然撞在異化女屍的胸口。
左千富雄力迸發,大手一旋,連綿不絕的暗勁灌注到槍身之上,頓時手中殷紅長槍當即如同鑽頭一般破開那異化女屍身上厚重的鱗甲,將其捅穿,
隨即他眼神一凝,一隻大手驀然朝著手中長槍槍身一拍,那百年白杆靈木槍身在巨力之下豁然彎曲成新月模樣,有如彈簧一般。
嗡~
一聲悶響,就在那異化女屍凶性大發,想要朝著左千富撲擊之時,槍身回正,配合左千富雙臂超越獅虎的神力,竟是以四兩撥千斤之法借勢將那異化女屍狠狠的摜進地面,有如旱地栽蔥一般。
“左大俠好俊的功夫。”
“大家一起上。”
一名面容英俊、眉宇間透出一股陰翳之色的錦衣青年見狀不由得大喜,抬手便打出一連串飛鏢,激射到地上異化女屍身上,發出金鐵交擊之音,火花四濺之後便動能銳減,紛紛彈飛。
周遭健兒聞言紛紛撲了上來,一批人先是以浸泡過黑狗血等物的鋼絲漁網裹住那異化女屍,另外一批人則拿出早已備好的浸滿了火油的堅韌藤繩將其鎖住,剩余之人則麻著膽子以長槍朝異化女屍刺去。
吼~
女屍吃痛下驀然發出憤怒的吼聲,無數月華朝著她匯聚,驀然間她周身黑氣暴漲,修長前肢抓住那鐵絲漁網猛烈一甩,竟是將操控漁網和藤繩的二十余名青壯紛紛甩飛。
雙臂一扯,漁網頓時破碎,唯有那堅韌藤繩仍舊牢牢纏繞在她胸腹之處。
“妖孽放肆!”
左千富見狀心中大怒,提槍便欲上前。
就在此刻,怪物一雙暴戾眸子環顧四方,隨後一轉,最終定格在左千富身上。
她驀然嘶吼道:
“你們所有人,都得死!”
“還有那狗屁大俠,你也一樣,我是妖孽,你知道陰氣入體的折磨嗎?”
“卜萬田為了攀龍附鳳,迎娶富家千金獨女,又不想落下喜新厭舊攀附權貴的惡名,於夢中以大石將我砸死,拋屍河中。”
“天可憐見,讓我屍身沉入河底漩渦中心一處陰穴漩渦,你們都要死,都該死啊!”
巨大異化女屍人立而起,戾氣暴增,雙眸猩紅,迎著左千富的銀亮槍尖不閃不避,任其洞穿自己肩胛骨,隨即更是後腳一蹬,借助反震之力身形猛然加速。
好似‘天地同壽’一般,異化女屍竟是頂著長槍穿體之痛也要撲殺之前打傷自己的高大青年。
左千富頓時面色劇變,萬萬沒想到還有這般意外,他面目猙獰,當機立斷雙手棄槍。
“熊霸天下!”
驀然間左千富雙臂陡然膨脹一大圈,一條條紫黑色大筋如同蛛網一般浮現體表,他運轉內氣,握指成拳,與面前邪物的利爪猛然碰撞到了一起。
噗~巨力反震之下左千富氣息衰敗,血撒長空,橫飛十余米,擊斷三棵大樹後這才停下。
異化女屍也不好受,半條腿完全嵌入到了堅硬的地面當中。
見此天賜良機,被女屍稱作卜萬田的陰翳青年竟是咬破手指,拿出一張血符,催運體內微薄靈力,將火符打到纏繞在女屍胸腹處的藤繩之上。
驀然間火光大作,女屍化作一團巨大火炬,發出巨大哀嚎。
“卜萬田,我不會放過你的,你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我還會再回來的。”
哀嚎嘶吼聲中女屍奔襲如風,身形再度消失在激蕩河水當中。
月色依舊如銀,河水嘩嘩聲依舊。
“左兄,卜某不過是外道覺醒,一點微末手段還是沒能擊殺那害人邪祟,真是抱歉。”
錦衣青年望著四周哀嚎不已的青壯,面色一皺,卻是朝著左千富倒地的方位走去。
此刻左千富已經撿起手邊長槍,勉力站了起來,他大手抹去唇邊血跡,而是嘶聲道:
“卜兄,那邪祟之前所說話語,到底是不是真的!”
“自然是假的,陰祟之言豈能相信,正所謂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左兄若是不信,大可去城內報官。”錦衣青年兩手一攤,面上露出幾分委屈之色,
“左兄,你如今身負重傷,要不要還是去我卜家村先養一下傷勢再說。”
“不了,沒有擊殺那陰祟實在讓左某汗顏,左某還是自行離去吧。”
望著錦衣青年將大手探入袖口,左千富不禁眼神中流露出幾分警惕之色。
很快,他眼中的警惕之色頓時消散大半。
只見錦衣青年從袖口處掏出的並不是暗器,而是金子,黃澄澄的金子,足足有一百兩之多。
“好友,你我一見如故,更是為除我卜家村陰祟更是身負重傷,我本欲留伱,你卻要走,分別在即,讓我送你一送。”
卜萬田面色真摯,一字一頓的說道。
“卜兄,我….”
噗~
是利刃刺入肉體的聲音。
一柄袖裡短劍驀然刺入左千富的胸膛。
“左兄,對不起,我本不想殺你,但是我不敢賭啊。”
“你要真報官了,壞了我的大事,那可怎麽辦。”
“還是請好友你赴死吧!桀桀桀!”
若是沒有受傷之時,面對卜萬田這一偷襲,左千富可隨意應對,可是如今他卻是反應不及,無法抽身,只能勉力以一雙肉掌抓住那利刃短匕。
鮮血一點一滴的流下。
利刃切開他堅韌的皮膚,在錦衣青年的奮力之下仍在一點一滴朝著心臟處推進。
“左兄這門煉體法門當真匪夷所思,竟然如此強悍,要不左兄你將此功法交出,卜某給你一個痛快怎麽樣。”
錦衣青年面上仍舊掛著淡淡的微笑,一臉誠摯,似乎不是在殺人,而是在與一名多年未見的老友在交談。
“你….你做夢!”
左千富望著緩緩推進的短匕,不由得心生絕望,此刻,他心中不由得浮現出一個魁梧道人的身影。
“師傅,千富無緣真正拜入您的門下了。”
就在此刻,驀然間天地風雲激蕩,一股妖風驟然席卷四方,竟是將場中眾人皆是橫拍於地。
一時間在場眾人只能牢牢抓住身邊的大樹等物,支撐穩定身體。
卜萬田臉上溫和微笑再也繃不住,頓時面色大變。
眾人勉力睜開雙眼,隻聞遠方傳來一陣奇異的歌謠,月光下,一道魁梧身影身上蹲著一隻奇異黑貓正緩緩走來。
那是一名道人。
只見那道人大手不斷轉悠著手中三顆金色鐵膽,強壯的胸大肌將道袍前襟高高頂起,口中忽吟道:
“霧裡看花花不在,瞞天過海到蓬萊。”
“鬼話哪有人心壞,異事邪行兩不怪。”
“不染淤泥染塵埃,都是肉眼看凡胎。”
“哪有真假和黑白,貧道一戟壓滄海。”
道人蹲下,面龐在左千富的瞳孔漸漸放大。
“我愚蠢的弟子啊,怎麽第二次見面師傅就感覺你快不行了,真拉!”
“師….師傅。”
左千富望著面前熟悉的身影,心中一松,竟是頭一歪,暈了過去。
等他再次醒來時已經是在篝火旁,在遠處大樹上則是被藤蔓綁成粽子的卜萬田等人。
“醒了,真是丟人啊,貧道的記名弟子,被人耍成這樣。”道人口中叼著一根狗尾巴草,撇嘴道。
“師傅,對….對不起,千富萬萬沒想到卜萬田這廝如此道貌岸然,那陰祟竟然是他的死去妻子所化,此番千富確是助紂為虐了。”
“也不知道那陰祟會不會魂飛魄散,若真是如此,千富可就罪過大了。”左千富掙扎著起身道。
“嘖嘖嘖,千富啊,就你這樣的,別人說啥信啥,師傅都想把你逐出門牆了。”
“就你這腦子,師傅可以想辦法連續賣你一百次霸王雞,你都帶掏錢的。”
易塵將口中狗尾巴草吐出,笑嘻嘻的嘲諷道,月光下,兩排白森森的大牙十分顯眼。
“啊?難道不是嗎?”
“蠢貨,卜萬田說的是假話,那鬼物說的就一定是真話了嗎?你喵師傅都比你機智百倍。”
“喵子,去把那陰祟抓回來,要活的,別玩死了。”
喵子輕蔑的瞥了一眼左千富,人立而起,胸膛一挺,大搖大擺的走到河邊,縱身一躍,當即沒入湍急的河水當中。
兩盞茶時間後,一隻小黑豹子大小的奇怪黑貓便上了岸,它的尾巴卷起,拖著一道巨大黑影,人立而起的左右爪子上甚至還抓了兩條十幾斤重的奇異青魚。
“爹,我順手給你抓了條青魚給您當宵夜。”
“看到沒有,你喵師叔才兩歲多,這修為,這辦事能力,哪怕你與喵師叔修為相當,你喵師叔也能不動聲色的玩死你。”
魚香四溢中,易塵雙眸泛起一陣奇異旋渦,開始盤問起地上的異化巨屍起來。
很快,左千富臉色再變。
和卜萬田的口供兩相印證下,故事版本此刻也隨之發生了變化。
原來那異化女屍也不是什麽良善人家,她乃是兩百裡外大村陰氏一族的小女兒。
陰氏一族勢大,對於卜家村佔據的這一片膏腴之地早就心生覬覦,於是將女兒以聯姻的方式嫁了過來,隻待自家女兒產下男嬰後便可順勢鳩佔鵲巢,讓卜家村這傳承千年的大村換個裡子改姓陰。
為此,對於和卜萬田接觸的一切雌性生物,異化女屍生前是應嘎盡嘎,怕的就是在她之外又有其他子嗣。
做的這般過火,卜家也算是回過味來,自己只是想借陰氏一族的勢,貪一些財物,陰家這是想偷自己家啊。
卜萬田也不是坐以待斃之輩,靠著過人的外貌和過人的長處,竟是勾搭上了附近城池的一位豪商之女。
也正是在自己小女友的暗中幫助下,甚至還利用外物,以外道手段覺醒了靈性。
一邊是豪商獨女,一邊是兩百多斤、孔武有力的妻子,卜萬田用腳做出了投票。
至於不想報官,自然是想盡快敲定與豪商之女的婚事,不想節外生枝,再借豪商之勢力壓陰氏一族,想要他們捏著鼻子認下自己族女‘失足落水’一事。
這種遮羞布對於豪商家族來說,也是十分有必要的。
左千富恰逢其會,自然就成了那株綠油油的韭菜了。
“嘿嘿,聽清楚了沒有,這是高端局,就徒兒你一個傻白甜。”
“小作文那是能全信的嗎?”
“千富,為師記得之前不是給了你一千兩黃金,為何你現在身無長物?”
“額…師傅,徒兒血氣勃發,一時沒忍住,去喝了幾趟花酒。”
“你放屁,那是一千兩黃金,她鑲金了啊。”
“誒,師傅你是不知道,那姑娘可慘了,您聽我說….”
“你還是別說了,是不是父賭母病弟讀書,夫君家暴還好賭,一家老小全靠她,日子好比黃連苦,不足之處多擔待,剛做不久還不熟….”
易塵痛苦的捂住了眼睛,好似報菜名一般來了一段貫口。
該死的,他義成子一生機智,怎麽會有這種弟子。
“師傅果真是陸地真仙,道家高人,能掐會算,可惜千富沒有靈性,學不得師傅的神仙手段。”左千富聞言頓時面露崇敬之色,“太對了師傅,簡直一模一樣。”
“千富啊,你也真是一頭牛馬啊,難為你能活到現在。”
“你這樣子武功練到再高也沒有用,這樣吧,為師這段時間要去一趟乾幽城辦點事,你就跟著我走一趟吧,一路正好讓你喵師傅多教你點,你多看多學。”
“喵子,你以前找其他小貓咪的時候是怎麽做的?”
“嘿嘿,爹,我告訴她我有很多小魚乾,吃不完的小魚乾。”喵子嘿嘿一笑。
“那你的小魚乾怎麽就沒見底過?你找了那麽多小貓咪。”
“爹你說的什麽話,小魚乾是給它們看的,難道是給它們吃的啊!最多給它們吃一條,多了沒有。”喵子興奮的翻起了跟鬥。
“看到沒有,這就是你喵師叔的驚世智慧!”
“徒兒,還好你是個有氣運在身的,要不然你早死了。”
左千富聞言頓時面色一喜:“師傅,莫非你算出徒兒身負大氣運,未來定不是池中之物?”
易塵目光注視著面前的年輕人,眸子中透出一股莫名的意味:“能夠兩次遇到貧道,千富,你的氣運確實極其驚人!”
“你和喵師傅處理一下這邊的事,給你們一個時辰解決,然後咱們一起趕路。”
易塵說完便慢悠悠的去擺弄他的烤魚了。
望著道人魁梧至極的背影,一時間左千富好似望見了一座巍峨高山,他努力的仰頭,想要看見這座高山之全貌,卻是只見雲霧繚繞,這高山是如此偉岸,高聳入雲,凌絕天下!
或許,他一生追逐都難以望其項背。
他悍然跪下,重重磕下三個大頭道:“多謝師父教誨,救命傳道之恩弟子無以為報,未來師傅但凡有令,弟子莫敢不從。”
“去吧,以後做事不要偏聽偏信,放機靈點。”撒上一把孜然面,易塵呵呵一笑,一口啃在了香噴噴的烤魚之上,連肉帶骨頭全部咽下。
….
….
月光下,玉清真王於一無名孤峰之上負手而立,他望著天邊皎月,一時間眸光晦澀難明,不知過了多久,一個黑影慢慢顯現在他的眼前。
與此同時,易塵領著辦完事的左千富再度乘風而起,開始朝著乾幽城的方向急急而掠。
一周後。
乾幽踏月也。
息大澤而夢也。
是天人合合也。
乃懾世純陽也。
幾經城池傳送,又多日飛遁之後,易塵終於趕到了一處巨大城池上空。
“乾幽城主官速速來見貧道。”
星空下,乾幽城主府官邸,一枚金色令牌頓時落到了乾幽城主黑山子面前。
“卑職叩見上使!”
“廢話所說,對於乾幽城附近的異變,爾等可有什麽調查結果?”
“大人,吾等圈定了十六處最為可疑之地,其中以仙女湖嫌疑最大!”
“那還等什麽?速速遣人與貧道一同前去。”
“上使不先休息一番,明日再去嗎?”
“兵貴神速,休得聒噪!”
在易塵的命令下,一隊精銳修士頓時升空而起。
戾僵?深紅點在前,他懾世純陽必須要乾它了!易塵一刻也不想等!
星夜,仙女湖底。
四名老僧列坐。
“義成子多行不義,此乃天道罰之!”修羅僧朝著三僧哂笑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