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譴城。
啟夏街。
街中段,一片縱橫千丈的廣場。
廣場本是大典、點兵之所在。
不用時,則成了百姓匯聚休閑之所。
攤販碩碩,人流擁擠。
如往常一般經過此地的百姓,並不知道,自己眼中一切都已被扭曲。
實際上,整個廣場都被陣法覆蓋。
他們看不到陣法中央的四人。
四人的舉動,也影響不到他們。
木神子打量一番覆蓋此地的陣法,淡淡道:“六遁逢春陣,大手筆。”
面對強敵,秦墨矩依舊儒雅,聞言道:“閣下遠來,若未留下遺書,朕可給你些許時間。”
“本以為一國之君,顧念百姓,本座入城,你會顧忌,結果我入了城,也入了陣,先機依舊為你所佔。”
木神子說完,眼神從霍休秦墨染臉上掠過,毫不停留,最後落在秦墨矩臉上。
秦墨矩微笑道:“你可是認為,六遁逢春陣困不住你?”
本有這番認識的木神子,聽到這話心裡微凜。
“六遁逢春陣,五境陣法,強於幻、困二字,可惜,”他微微一歎,似替秦墨矩擔憂,“本座距離六境,只差半步。”
聽聞此言,秦墨染心頭一緊。
再如何天才,四境面對五境,能險死還生都是大能耐。
“而他,還是化神圓滿,半步煉虛……”
她強忍不去看哥哥,更不敢吞咽口水。
木神子輕飄飄一句陳述,就把六遁逢春陣帶給她打醬油的信心,抹去了。
“那真的太可惜了,”秦墨矩也歎道,“道友就差這最後半步。”
“呵呵。”
木神子聽不下去了。
連他都聽不下去,沈府人寵更甚。
“本事不大,一個比一個能裝!”
“還遺言,這秦皇屬癩蛤蟆的吧?”
“就目前來看,於大話一途,秦皇遙遙領先……”
……
雲倩倩冷哼一聲,朝六遁逢春陣揮了揮手,轉身回了主廳。
“那小道人沒被揮死?”
“夫人做了啥?”
“境界太高,非我等可窺視……”
……
周伯倒看出來了,根本不敢開口。
他佝僂著腰,開始打掃庭院。
百藝人眼變成了無情無欲的豎瞳。
豎瞳之中,本不入她法眼的六遁逢春陣,發生了些許變化。
可惜,沒看懂。
陣中人,不知一切都發生了變化。
木神子裝不過,不裝了。
他雙手成掌,反掌壓地……
六遁逢春陣中的地,就宛如被鮮血浸泡了千年,軟爛、紅黑,散發無邊惡臭。
偏偏在這片寸草不生的毛地,又倏然冒出重重樹木。
樹木充滿生機,枝丫如手,紛紛朝地上伸出。
秦墨染看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這些枝丫的舉動,有何意義。
下一刻,枝丫前方,冒出一朵朵血色之花。
血花被枝丫摘下,三人面前,便多了一片搖曳的花海。
是花海。
也是方圓千丈大小的骷髏頭。
秦墨染下意識透過骷髏頭碩大的眼洞,看向木神子。
還沒看清,神魂猛然恍惚。
“不好……”
大驚之余,她猛地聽見一聲哢嚓!
“門主所賜的護神鑒……”
碎了。
她活了下來。
卻亡魂大冒。
左右一掃,發現哥哥面帶痛苦,似在竭力抵擋。
霍休……
宛如失去神魂,一步步朝花海走去。
“霍休!”
尖叫聲中,夾著一根神識之刺。
可惜近霍休腦袋二尺,神識之刺便被一朵虛幻的花吞沒。
秦墨染面色一白,一縷鮮血自嘴角溢出。
“就這般敗了?”
秦武王朝最強的三人!
加起來出了一招!
還是她出的!
而如今的局面……
四境霍休被控。
自己神魂受創,剩下那點能力,水花都濺不起。
秦墨矩……
再度看向秦墨矩,見哥哥眼中掙扎之色愈發濃鬱,秦墨染心中冰涼。
“秦,秦武完了……”
除了啟夏街中央這片千丈之地。
天譴城如舊。
剛剛寫完第十五面碑,沈青雲活動著略帶酸澀的左手小指。
抬頭看看天色……
“秋高氣爽,適合躺平。”
坐在草地上,他開始穿鞋襪。
和林三的一戰,帶給他諸般感觸。
其中一點,用極端點的話來說,便是——
“若我的頭髮絲,身上每根毛都能掌控化絲的力道……”
這應是最終極的掌控狀態。
目前,還是從常用的手腳開始。
回了律部,見走廊地上又是幾處光斑,他毫不猶豫朝霍休公房走去。
“誒,大人呢?”
沈青雲疑惑。
呂不閑更疑惑。
“這個點,大人應睡得正香啊。”
“呂哥,大人公房門都沒關。”
呂不閑皺眉,少頃起身。
“走,去律部看看。”
律部三位指揮使,同樣不在。
呂沈二人心頭微驚。
“趙霸天何在?”呂不閑問一旁的統領。
不多時,趙霸天疑惑出現。
“呂經歷,沈哥,找我有事?”
呂不閑推了推空氣,笑道:“你和仙部關系不錯,麻煩你件事……”
領了差事,趙霸天得意離去,事也辦得非常順利。
“沈哥,其實你去更好,”趙霸天笑道,“這些日子,仙部同僚比以往更客氣了,有什麽誤會的話,說開了就行。”
沈青雲是如何與仙部搞僵的,是鎮部未解之謎。
“收起你助人為樂的好意吧,”呂不閑無語,“打聽到了沒?”
“呂經歷,據徐判官說,秦指揮使剛剛離開不久。”
呂沈二人掉頭就走。
“呂哥,那人怕是來了。”
“但為何連通知都不通知一聲,也好做防備……”
應該是沒有意義吧。
走到照壁前,下意識瞥了眼天碑,沈青雲腳下一頓。
“又多了兩筆?”
之前從羅午坊市返回,他就發現天碑上多了一筆。
此刻再現異常,他心中狐疑更甚。
“到底是什麽導致天碑發生變化的……”
正琢磨著……
呂不閑驚愕的聲音響起。
“我不能出去?”
沈青雲抬頭一瞧,呂不閑被攔在了大門口。
負責值守的禁衛面無表情道:“遵衛指揮使令,所有人不得外出,直至他返回,違者格殺勿論。”
呂不閑怒極反笑:“你那點修為,殺我看看……”
“呂哥呂哥……”
沈青雲趕忙把呂不閑拉回律部。
門口八禁衛面面相覷。
“呂經歷脾氣見長啊。”
“我這點修為?我說話都收了聲兒的,深怕他有個三長兩短。”
“但他會召喚術,你會嗎?”
……
呂不閑公房。
二人對坐沉默。
“不知大人他們,是否有把握。”
沈青雲笑道:“大人行事,謀定後動,再者還有殿下,真搞不過,不是還有陛下嗎,呂哥莫要擔憂。”
“還不算正式和修仙界接觸,禍事便來,之後的秦武怕是……”
“呂哥,萬事有利有弊,”沈青雲勸慰道,“再說秦武千年,不知有多少修士來過,又何曾惹出禍患,這次純粹是惡客登門。”
呂不閑點點頭,卻還是坐不住。
起身來回踱步,看得沈青雲眼花繚亂。
“呂哥,我們來下棋吧。”
呂不閑下意識點點頭,回來坐下,取出棋盒,忽而一怔。
“你還會下棋?”
六遁逢春陣中。
戰鬥在秦墨染心灰意冷之際,迅猛爆發。
走入花海的霍休,爆成了一團血氣。
這一幕連始作俑者木神子,都不免一驚。
“花髏煉妖術,只會收其神智,為我所用,怎會……呵,自爆破法?幼稚!”
花海骷髏確實被血氣衝潰。
然他知道,只要自己心念一動,骷髏自然重生。
隨著體內磅礴靈力湧出,樹木枝丫重新伸展,入血氣之海,欲抓住一朵朵血花。
但枝丫剛入血氣之海,便如進了沼澤一般,移動艱難。
木神子稍稍愣神的功夫……
朝他湧來的血氣之海,倏然幻化成人!
是為霍休!
他面色大變!
大變瞬間!
霍休再爆!
饒是木神子早有準備,身形瞬間遁至半空……
依舊被氣血之海納入其中!
連續兩次爆發氣血,霍休因進階恢復巔峰的肉身,千瘡百孔,皮膚盡碎,鮮血橫流!
他卻渾然不覺!
“陛下!”
一聲厲吼,他率先衝向空中的木神子!
木神子雖驚不亂。
揮手三道魂幡顯現。
幡上有口,噴出腥臭血海,須臾間蔓延四方!
同時三面木盾虛影圍繞身周。
做完這一切,他右手豎起劍指。
一聲厲鳴,寸許血劍自他眉心鑽出,遇風而漲!
“句芒搖星劍訣!”
隨著性命交修的血劍遁入虛無,他眼裡的霍休已然是個死人。
他視線正要看向早已被神識鎖定的秦墨矩……
秦墨矩從他神識中消失了。
消失瞬間,滔天恐懼自他骨子深處,迅猛蔓延!
下一刻……
秦墨矩出現在他和霍休中間,探手入前方,握!
嚶!
遁入虛無的血劍,被這一抓現形,慘鳴!
噗!
木神子毫無準備,噴出一口鮮血!
未等他斬斷與血劍的聯系……
呯……
血劍被秦墨矩握碎。
“啊!”
木神子慘叫瞬間,準備良久的血遁之術發動,人已若隱若現。
事可為,六遁逢春陣都困不住他……
更何況事不可為!
但就在此時……
“爆!”
霍休亡命三爆!
氣血悉數爆發!
空中吐出血海抵擋氣血之海的三面魂幡,摧枯拉朽化為碎片!
道體近乎完全消失,只剩邊緣輪廓的木神子,被氣血之海凝住!
未等他意識到生死大恐懼……
秦墨矩踩碎兩面木盾而至,雙手抱住了他的頭。
仿佛不似生死搏殺,秦墨矩眼中依舊是儒雅。
“饒……”
噗!
捏碎了西瓜,秦墨矩甩甩手,注視被氣血之海鎖死,虛幻小人。
“此陣經朕改良,不再是六遁逢春陣,”他溫和道,“而是霍休逢春陣。”
言罷。
他右手朝天一伸,似握住了什麽東西,隨後輕輕朝木神子的神魂斬下。
沒有任何聲音發出。
木神子神魂,化為虛無。
“陛下神威!”
狗喘氣的霍休,肉身恢復速度並不快。
一副血淋淋的樣子拍馬屁,拍得秦墨矩挺嫌棄,撇撇嘴朝魂飛天外的妹妹走去。
錯身而過時……
“替朕看著禁武司。”
我拍馬屁不就為躲這一劫嗎!
霍休老臉一苦。
讓秦墨染忐忑數日,戰時更失了膽氣的一戰,不算她參與的時間,耗時十個彈指結束。
遠道而來的半步六境木神子,身死道消。
親眼目睹這場面,秦墨染心頭沒半點欣喜。
她腦子裡,全是二人霸氣無敵的身影。
“走了,墨染,”秦墨矩輕輕道,“培訓後的選拔,主要以雙方配合為主……”
一邊吩咐,他一邊伸手入懷,掏出一陣盤。
“煉體士若能和修士配合,戰力大增,如朕這般,殺半步六境如砍瓜切……誒?”
秦墨矩擺弄幾下陣盤,再抬頭看看,六遁逢春陣毫無變化。
又擺弄,又看,又擺弄,又看……
回過神的秦墨染,看到的就是哥哥笨拙擺弄陣盤的形象。
這形象,似乎又把飛天的神影,拽回了人間。
“墨染,幫朕看看,陣盤是不是壞了?”
沈府。
又多了一個大球。
才被虎妞一笑嚇得半死的林三,一見大球,神魂自行開始分崩離析。
“師,師尊……”
他想過師尊以各種方式出現在自己面前,唯獨沒想過是球的模樣。
“好好捯飭捯飭,你祖師爺快來了。”
替林三穩住神魂,虎妞傲嬌離去。
仨兒寵也沒心思踢球。
此刻被困在六遁逢春陣中的三人,更好玩兒。
“嘿嘿,裝唄,怎不裝了?”
“誰裝得厲害,夫人就滿足誰。”
“此時秦皇是不是會來一句,吾有一陣,連自己都困?哈哈哈……”
……
天譴大戰結束之際。
替老婆找面子的沈威龍,已至血宗宗門外百萬裡。
修仙界四大宗門,正魔兩道均分。
沈威龍未顯現和雲破天勢均力敵之姿時……
正魔兩道很是均衡。
他一顯現,魔道日漸淒涼。
上次石血禁地外,見沈威龍掉頭就跑的一幕,就是佐證。
神識掠過血宗……
他心念一動。
輕飄飄的一劍顯現於世,橫斬血宗。
做完這一切,他劍遁消失,兩三個呼吸,抵達血宗山門。
山門前,樹倒了一棵,乃劍所為。
“何人膽敢於血宗放肆!”
“被吾抓住,扒皮抽髓,噬魂窟裡必有你一席之……”
……
時間恰到好處。
沈威龍看向出口成章的血宗眾修。
“不過劍氣逸散一絲,毀了棵樹,也太霸道了!”他臉上硬擠出幾絲怒意,“想必這些,都是青木道人教你們的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