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你會不會說話!”
“前輩是第一個懷疑這點的人。”
“你……哼,既來郡城,為何不去那個地方?”
“前輩,晚輩若沒記差,當時您正被追殺……”
吳廣氣得腳下一頓:“你還怪機靈的。”
沈青雲正色道:“前輩方是智勇雙全。”
他是不是在諷刺我?
站在沈青雲的立場上腦補……
“好端端一個吃公糧的大佬,吃飽了沒事兒乾砸自家飯碗?”
那必然是有大追求的!
比如造反……
再看看沈青雲眼中的真摯。
“確定了,是真的在誇我,我他媽……”
我他媽好好的廟祝不當,吃飽了撐的造反啊!
吳廣鼻頭一酸,險些哭出來,半晌才穩定情緒,淡淡道:“楚漢無道……”
才說四個字,聲音就忍不住哆嗦。
“算了,不提也罷!”
吳廣深吸口氣,打量沈青雲。
上次他還沒怎麽看仔細。
這回認真打量,他人生頭次明白了自慚形穢四字。
“這般好看的皮囊上,為何要長出個人來?”
想到自己的兼職,他都有些不忍。
“也罷,天生一物,必有一用,老天讓伱生這模樣,必然是有大用的……”
如是想著,他輕拍雙手掌。
啪啪啪,啪出了五人。
沈青雲扭頭一瞧,當即道揖。
“晚輩見過五位前輩。”
五人見人聞聲,渾身煞氣都淡了兩分,縱不開口,也行點頭之禮回應。
吳廣看看五人,看看沈青雲,表情詫異之余,不免想起和破浪五位當家碰面的場景。
五人還是專程來找他的。
見了面,就把他摁地上,側臉貼地,問仙皇廟可是你毀去的?
“我點了頭之後,還被驗明正身,甚至還吃了一顆……”
人和人之間,差距這般大的?
吳廣還不信邪,笑道:“原來五位當家和他早就認識……”
一當家疑惑,淡淡道:“初面。”
吳廣嘴角抽了抽,趕忙介紹道:“這便是我與五位當家說的那人。”
“吳廣前輩,”沈青雲笑道,“晚輩還不知五位前輩,這恐怕有些失禮。”
我做事,輪得到你教?
吳廣睖了眼沈青雲,再轉頭,見五位當家表情稍不虞。
“呃,你且聽好了,”吳廣壓下匪夷所思,介紹道,“這五位乃破浪諸位當家,聽過破浪吧?”
沈青雲雙眼一亮。
“當然聽過,破浪乃反抗楚漢仙朝的頭號勢力,以天下一家,同享太平為宗旨,以反壓迫,反不公,反階級為鬥爭綱領,會同天下有志之士,推翻……”
沈青雲出口成憲。
吳廣聽得暈頭轉向,下意識看向五位當家,並用眼神詢問:“是……這樣嗎?”
五位當家面面相覷,暗自傳音。
“咱家是這樣的?”
“鬼知道!”
“但聽上去,好像挺不錯的樣子……”
“我都記下來了,回頭給大當家看看。”
“這小子,比我們還專業?”
……
聽著沈青雲口中有組織,有預謀,有策劃,有記錄的破浪,五位當家又是欣喜,又是……心虛。
“咳,年輕人倒是美譽了,”一當家臉微紅,正色道,“破浪也是在不斷的錯誤中摸索,於摸索中改善,雖萬眾一心,亦不免疏漏之處。”
沈青雲眨眨眼:“比如?”
這時候你來個比如?
不是該反說我過於自謙,然後結束客套的流程嗎?
搭話的當家給整不會了,看向身旁的同僚:“比如?”
同僚硬著頭皮開口。
“比如資金缺口很大……”
“這個簡單,有二法,開源,節流。”
“比如破浪於各處都有據點,雖說安全了,但組織稍顯臃腫……”
“這個簡單,精兵簡政,優化結構。”
“比如有時遇挫,士氣有損……”
“這個簡單……”
“等等!”
一當家及時開口,手裡也多了枚用於記錄信息的玉符。
“請,請說。”
沈青雲點點頭,笑道:“特設一職,專攻思想。”
“何謂……思想?”
“破浪的宗旨綱領。”
“如何專攻?”
“講授綱領,帶領貫徹,組織學習,開展運動,強化紀律,飛揚作風……”
……
吳廣看看滔滔不絕的沈青雲,看看認真聆聽的五位當家,腦仁兒有縮小趨勢。
“我是來作甚的?”
想了想,他上前一步:“諸位當家……”
“閉嘴!”
“滾!”
“誒,”沈青雲忙勸道,“諸位當家,官兵友愛,亦是重中之重,只有團結友愛,才能保證破浪上下的一致性。”
五位當家聞言,眼中剛褪下的求知欲,又冒了上來。
“願聞其詳。”
“這個就多了,卻也簡單,”沈青雲笑道,“只要堅持中心思想不變,怎麽做都是對的,我記得有首歌……官愛兵,兵尊官,征途上共同戰風雨,雖說是職務有高低……”
“我尼瑪!”
吳廣眼珠都突出來了。
他看得很清楚,五位當家中,有三位嘴皮微微翕張,都跟著在默唱了。
“這他媽活見鬼……”
吳廣怔怔暗罵,忽而一個激靈環顧,見四周不少人好奇圍了過來,頭皮頓時發麻。
好家夥!
“當街商議造反大業啊!”
他也顧不得被罵了,趕忙攔在雙方中間。
“哈哈哈,唱得真好,但別再唱了,還以為咱是賣藝的,走走走!”
直到回了據點,吳廣才忐忑起來,剛要起身認錯……
“吳廣,你做得不錯,”一當家欣慰道,“我等聊得興起,險些釀成大錯,還好你提醒得及時。”
這……也行?
吳廣受寵若驚,道揖正要謙虛,心頭忽而一動,不開心了。
“娘的,當家這是把那小子的話,真聽進去了?”
他尬住不語,見五位當家的表情漸漸猶豫,心中不免又忐忑起來。
“怕還是要被訓……”
正想著,一當家起身,手一探,玉瓶現。
“歸心丹的完整解藥,吃吧。”
吳廣都傻了。
“他一番話,當家誇我就不說了……”
連歸心丹的解藥都直接給的?
傻傻凝視送解藥的當家,只見當家一臉誠懇,甚至還有莫名的光輝,但……頭頂上仿佛也有個傻字,亮得煞人。
“就他媽一張嘴啊……”
開什麽玩笑!
“老子把仙皇廟炸了,都逃不過你們的毒手,現在從良了?”
老子不準!
吳廣義正辭嚴道:“五位當家,那小子的話,也不能全聽啊。”
“吳廣前輩說的極是,”逛完院落的沈青雲進屋,聞言深以為然道,“晚輩只是紙上談兵,論經驗如何比得上諸位當家?凡事要考慮實情,否則依樣畫葫蘆,容易脫離實踐。”
四位當家連連點頭,看向送解藥的當家。
送解藥的當家收了玉瓶,道揖致謝:“受教了。”
沈青雲忙還禮:“不敢不敢,共同交流,共同進步。”
???
吳廣左看看右看看,半晌腦子裡冒出一句話。
“我自刎用的刀呢!”
五位當家邀請沈青雲入座,給他比如的那位當家正要開口,一拍腦門兒。
“真是失禮,還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不敢當閣下之稱,”沈青雲道揖笑道,“晚輩沈青雲。”
雙方又開始相互介紹。
“哎,說來真是緣分,”比如當家姓劉,唏噓道,“不敢想偶入郡城,便能得遇沈……公子這般的奇才。”
他們好像默認我已經不在了。
一旁站著的吳廣,默默盯著腳尖。
“奇才……”
放以前也就罷了,如今沈青雲對奇才二字,有些莫名的抗拒。
“劉當家謬讚,晚輩只是將別人娛樂消遣的時間,用在思考上了。”
五位當家隻覺逼風撲面,呼吸不能。
“敢問沈公子是何來歷?”
“無名小宗,不提也罷。”沈青雲也只是瞞了無線門,“晚輩初次闖蕩修仙界,大事也沒做過什麽……”
初入江湖,就能教造反勢力造反?
“騙人倒不至於……”
“這只能說,沈公子家學淵源啊!”
“莫非沈公子祖上,也是造反起家?”
“很有可能……”
“難怪修為如此之低,家人也放心他獨自外出。”
“可不,誰欺負他,他直接加入,然後取而代之,厲害了!”
……
要換成今日之前,他們還想用些手段,從沈青雲身上得到更多。
如今玉符內裝了萬字良言,足夠他們揣摩一陣。
外加懾於沈青雲的專業性,五位當家猶豫良久,還是選擇了良師益友這條康莊大道。
“沈公子,日後定要多多交流啊,”劉當家雙手遞上一枚傳訊符,“咱破浪也沒什麽本事,但若沈公子開口,破浪定會竭力相助!”
敵人的敵人,找敵人的敵人,可能也有一手?
沈青雲想了想道:“晚輩眼下還真有一事為難。”
五位當家大喜:“但說無妨。”
“晚輩欲尋二人,可惜來此日久,毫無線索……”
將大人和陛下的些許特征說出,沈青雲又補了一句。
“他二人和楚漢同樣不對付,若是尋到了,引與五位當家相見,當是美事。”
劉當家笑呵呵道:“那此事我等要更為上心了,不為其他,就為志同道合!”
“晚輩謝過諸位當家,”沈青雲起身道揖,遂即問道,“不知諸位前輩,尋晚輩有何指教?”
我們……不是偶遇嗎?
五位當家想了想,再次發現一旁的吳廣。
我他媽不想說話!
“呃,五位當家,”感覺自己突然變成外人的吳廣,忙道,“按我們之前商量的,將此子拿下,送於郢都那位……”
瞬間,房內殺機四蕩。
“你……說什麽?”
“呵,給你重新說話的機會。”
“但只有一次!”
“歸心丹,你怕是覺得一顆不夠?來來來,管夠!”
……
攻守之勢,異也!
跪倒在地的吳廣,腦子裡就這麽一句話。
沈青雲倒也好奇。
一打聽,原來是郢都有人好面首。
“拓跋兄弟苦尋不得的富婆,我碰到了……”
沈青雲悻悻扶起吳廣,問道:“吳廣前輩上次說人生巔峰,就指此事?”
“是,是……啊不不不,”吳廣下嘴皮抖個不停,“沈……前輩恕罪,我是豬油蒙了心……”
劉當家臉色一板:“問你什麽就說什麽!”
“是。”吳廣趕緊垂首。
“此人是誰?”
“不,不知,但負責此事的人說過,連,連戰神都得賣她幾分薄面……”
幾位當家聞言頷首。
“沈公子,當是如此,否則這種拐賣之事,也不可能如此明目張膽。”
沈青雲點點頭,想了想道:“這倒也是條路子。”
眾當家多少聽出點兒意思,來了精神。
“對對對!”
“破浪啥都缺,就是不缺男人!”
“列位,我認為立刻組建一支破浪小分隊,執行面首計劃!”
“操之過急,操之過急,得好生謀劃……”
“吳廣,你立功了……”
……
吳廣逃脫升天,心中恍惚,卻也不免冷笑。
“別人缺的是男人嗎?”
怯怯瞥了眼若有所思的沈青雲,他不敢說話了,只能腹誹。
“還好他沒入夥的意思,否則……”
把吳廣趕出房間後,雙方聊了不少時間。
沈青雲告辭前,拉著吳廣問了兩句,這才拿著破浪專屬傳訊符告辭。
“沈公子問你什麽?”
吳廣忙道:“就問我認不認識陳勝。”
“認識嗎?”
“不,不認識……”
五位當家互視一眼:“從現在起,你首要任務便是尋找這個叫陳勝的人。”
“屬,屬下領命。”
“還問了什麽?”
這個問題就更古怪了啊!
吳廣想說,又怕挨揍。
不說……又肯定挨揍。
“沈,沈公子問我怎沒去大澤鄉……”
……
對沈青雲而言,破浪是不一樣的風景,且是愛看的那種。
“可惜時間緊迫,有好多掏心窩子的話,沒來得及和瓦西裡說啊……”
好在還有傳訊符。
收好傳訊符,他又摸出彩蝶。
“喂喂?永哥,聽得到嗎?”
少時,滋滋聲響起。
“是青雲兄弟啊,聽得到聽得到,哈哈,正撈無線絲呢!”
“辛苦永哥,無線門還好吧?”
“沒出啥事兒……該說不說,你家掌教是個粑耳朵啊!”
沈青雲耳朵都豎了起來,想了想算了。
“咳,我覺得是愛到骨子裡的表現……誒?我怎麽又聽到了慘叫?”
“慘叫?是不是又串台了……誒,我怎麽聽到了歌聲?”
……
徐邵洋顯然上癮了。
一首花香唱了仨兒時辰。
徐家族地。
徐保兒和一乾族老,坐在大喇叭下面,像是中了邪。
“好好的傳道之物,怎全是歌?”
“還是一首曲子!”
“列位,這聲兒,似乎有些耳熟啊。”
“紫色的夢又是何種道法?”
……
徐保兒還想排除歌聲干擾,客觀看待大喇叭。
排了半天,排出了殺心。
“去看看外面的情況。”
半個時辰後,六位族老返回,帶回城內反應。
“回家主,每個喇叭周圍,圍滿了人。”
“開始還好,後來罵的人居多……”
“再後來,就跟著唱了。”
“而且人越聚越多,可以說是盛況空前!”
……
“嗯……”徐保兒殺心退卻,欣慰道,“果然沒看錯,此物當有大用。”
“家主所言極是!”
“若郢都仙皇廟來人,見郡城內處處是歌頌陛下之聲,傳播陛下之音,我徐家非但無過,反而有功。”
“今年仙廟業績考核,我北洲總不至於墊底了。”
“哈哈,家主妙手,逆轉乾坤,老夫服了!”
……
徐保兒淡然一笑,正要回靜室,一頓。
“讓盛兒給說說,唱歌也就罷了,別老是指著一首唱。”
“謹遵家主之命!”
伎女閣空蕩蕩的。
沈青雲尋了一圈兒,在臨時洞府那邊的大喇叭下,找到一人舞團。
“唱的什麽玩意兒!”
“和趟路師兄,完全不能相提並論。”
“過了過了,好漢不提當年勇,我學友已有退隱之心。”
“乾得好好的,怎麽就……誒?我們好像……是死士?”
“幫沈道友就是幫門主,咱心不虧!”
……
直等到眾壯士找回初心,沈青雲才現身打招呼。
“沈哥,快來快來……”
“又是那位奇才?”
“突飛猛進啊!”身為藝術總監,唐林都忍不住感慨了,“兩日調教,堪稱天翻地覆的變化,沈哥你瞧……”
沈青雲猶豫。
也罷!
批判性地看!
畫面中,大肌霸舞姿更為動人,快慢有度,急緩有序,只不過……
“他之前還笑的,”沈青雲指了指,“為何此番失去了笑容?”
唐林笑道:“沈哥沒發現,他越是正經,效果越好嗎?”
“哦~~~”沈青雲get到了,“就像講笑話的,越是不笑,旁人笑得越誇張。”
唐林擊掌而讚:“就是這麽個理!”
“嗯嗯,唐哥慢慢欣賞,我去長老那邊看看……”
待看完被三位長老調教過的六位高級打手,天漸黑。
回了楊迪洞府,沈青雲正碰到三人回歸。
“楊師兄紅光滿面啊!”
“哈哈,沈師弟,”楊迪興奮上前,深深一躬,“反響頗好,堪稱大功告成!”
沈青雲笑道:“成功不意外,這才符合師弟對師兄的預期。”
“師弟你這嘴,”楊迪苦笑,“問題還是有的。”
“進去,咱好好嘮嘮。”
四人落座。
徐盛開始匯報情況。
總體情況良好。
匯聚各處的人數加起來,不止兩百萬。
“這還是第一天,”徐盛笑道,“待節目豐富,傳播日久,翻個幾倍都打不住。”
沈青雲點點頭:“問題有哪些?”
“大多是小問題,都可解決,唯有一事,”徐盛皺眉道,“郡城內有四處地方,無線絲被破壞,其中一地,被人破壞了十七八處……”
沈青雲也皺起眉頭。
受無線絲數量限制,郡城內架的是單線,一處斷,後面的全斷。
“可有解決?”
徐盛點頭道:“發現後,我們立刻進行維修,不過斷的最多那區域,我重新架了無線絲繞開……”
沈青雲讚道:“隨機應變,盛哥乾得漂亮。”
徐盛不好意思道:“主要是擔心架好後又被弄斷。”
“看來是有大族不喜,”沈青雲想了想,“也沒關系,繞開便是,還有嗎?”
“還有人罵九叔唱歌難聽。”
沈青雲摸摸鼻子,正色道:“曲高和寡,我個人是欣賞郡史大人唱功的。”
“回去便轉告九叔,”徐盛躬身致謝,猶豫少頃道,“另外……九叔還有個不情之請。”
“但說無妨。”
“九叔說他,他還想學幾首。”
沈青雲想了想道:“待會兒我去請教呂老師。”
大莊園外。
霍休躊躇。
“老夫以往進宮,都沒帶猶豫的啊……”
想了想,他只能摸出秦墨矩賜下的百裡傳訊之物,醞釀良久,按下機關。
滋滋滋……
他正要開口,歡快的歌聲傳了出來。
“不如跳舞,
聊天倒不如跳舞,
讓自己覺得舒服,
是每個人的天賦。
繼續跳舞……
”
霍休出神良久,緩緩放下手中物。
登基半生,歸來仍是少年!
“或許,這才是真正的陛下吧,陛下……這些年,您受苦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