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武官員儀容儀表規范》一出,秦武百官,各有憂愁。
你要說大政方針,以聖旨形式發布,百官縱有怨言,只能照章辦事。
但涉及到個體形象,那抱怨就多了。
抱怨一多,便壯了膽氣。
六部九卿,各衙門口大部分官員都在琢磨,是否聯名上書,懇請陛下收回成命。
就這時,諸軍指揮使和主帥,自五軍都督府而出,一水兒的大平頭,通往皇宮的路上,走得那叫耀武揚威。
“呸!”
“娘的一個個還三品,二品,比老子還慫得快……”
“列位,這味道不太對勁呐!”
“大家反過來想想,眾將帥都這般了,可見陛下推行此規范之堅決?”
“父愛如山,皇恩浩蕩,嗚嗚嗚……”
“噢!別了,我鐵打的劉海!”
“你劉海沒了算個毛,本官還得想辦法長點出來!”
……
兵部。
武庫司公房。
葛懷和沈威龍的桌案,被眾同僚圍著。
沈威龍目無旁人,邸報看不了,“紅棗枸杞”水一口接著一口的續。
眾人的焦點暫時不是他,而是葛懷。
準確來說,是葛懷的地中海。
地中海十分有個性,周邊茂密如森,中間鋥光瓦亮。
“咱都好說,剃了便是,但葛兄這……”
“委實不好整呐。”
“葛兄,實在不行,問你家婆娘借點兒續上?”
“說得輕巧,怎麽續?”
“假發嘛……”
“一聽就知你沒認真研讀規范,飾物不準外露!”
“嘖嘖,這不是把咱葛兄往死裡逼嘛……”
“列位,相同處境的,還有咱員外郎啊。”
……
說著員外郎,劉正愁眉苦臉進了公房。
“你們一個個心大的,還有空閑聊?”劉正板臉訓斥完,又對沈威龍溫和笑道,“當然,並不包括威龍哈……”
沈威龍點點頭。
瞧咱員外郎心大的!
葛懷苦道:“劉大人,秦武官員儀容儀表規范一事,部堂可有新的指示?”
“要什麽指示?”劉正瞪眼,“陛下的指示還不夠嗎,還是說你打算抗旨?”
“劉大人,咱這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
劉正官帽一揭:“我這情況,你知不知道?”
光頭一出,葛懷忙捂眼。
“好好好,員外郎都豁得出去,我還怕什麽,是我怯弱了!”
劉正戴好官帽,環顧一圈,正色道:“明早開始,上衙點卯,便要根據規范檢查儀容儀表……部堂大人可說了,要不遵守規范,他親自幫伱們規范!”
眾面如土色,拱手領命。
搞定眾人,劉正一轉身,雙手撐桌,笑眯眯看著沈威龍。
“威龍啊……”
眾聞言,又抬起了頭,眼神交流。
“之前剃須也就算了,這回可是陛下的旨意……”
“嘿嘿,咱威龍這回遇到真龍,也得學會蟄伏才是。”
“就怕員外郎勸不動……”
“員外郎勸不動,還有侍郎勸,侍郎不行部堂上!”
……
沈威龍沉聲道:“劉大人,有何吩咐?”
“什麽什麽就吩咐了,”劉正抱怨,旋即笑道,“秦武官員儀容儀表規范一事,威龍知道了吧?”
“嗯。”
“有何想法?”
“挺好的。”
“哈哈!”劉正擊掌而笑,“等的就是威龍這話!”
眾官員眼前一亮,來了來了!
葛懷瞅了眼對面的沈威龍,心裡暗歎。
“擱以前,劉正哪兒敢說服威龍啊……”
所以這回,兵部失去的不僅是最後一把胡子,更會多出一平頭!
葛懷盯著沈威龍,都開始想象對方平頭的樣子了……
“可以說,威龍是兵部官員中,對規范最為認同的了!”劉正感慨萬千,“威龍啊,你能有這態度,部堂和侍郎大人若知曉了,不知會有多欣慰!”
沈威龍沉聲道:“然後?”
“然後……”劉正笑道,“正所謂態度決定一切,威龍態度有了,其他就不重要……”
噗!
劉正板著臉看向葛懷:“看來葛主事是想出平頭之計了?”
葛懷趕緊抹嘴低頭。
瞠目結舌的眾同僚見狀,也趕忙把頭垂進褲襠,臉上全是猙獰和扭曲。
“沒想到是這般!”
“態度決定一切?我呸!”
“媽拉個巴子的,沈主事要胡子有胡子,要頭髮有頭髮……”
“神他媽的態度最重要!”
……
“什麽叫其他不重要,”沈威龍疑惑道,“下官不太明白。”
劉正聞言,一臉大義凜然。
“沈主事年富力強,乃兵部中流砥柱,先有破仙弩,後有誅仙弩,二器頂天立地,堪為秦武脊梁,就衝這點,某私以為沈主事的胡子剃不得,頭髮理不得!”
果然。
眾人木然。
“葛主事,你認為本官說的是也不是?”
你還點名?!
葛懷抬頭,半晌默默道:“劉大人所言……不差。”
劉正一笑,環顧公房:“諸位同僚,又是何意見?”
“員外郎說的是。”
“沈主事勞苦功高,堪稱兵部第一人!”
“去年部裡表彰,便充分印證了此點!”
“劉大人,沈主事深得人心呐!”
……
劉正雙手往下壓了壓,笑道:“既如此,那本官有個提議,不如吾等聯名上奏,替沈主事討個特例?”
你他媽擱這兒捅我們心窩子?
眾氣得飆尿。
沈威龍皺眉沉聲道:“不太好吧。”
噗……
劉正看向葛懷。
葛懷懶得擦嘴了,忙道:“沈兄,你就把心放在肚子裡,此事便交由我等操辦了!”
“甚好,”劉正笑道,“便請葛主事代筆,趁早敲定此事,事成之後……部堂大人請客,迎春樓!”
還算是人辦事!
眾暗喜。
“劉大人,下官還是認為不妥。”沈威龍沉聲道。
沈威龍啊沈威龍,你知道為了保住你的胡子和頭髮,部堂大人有多努力嗎!
“你還擱這不妥不妥……”
劉正五官抽了幾下,強笑道:“威龍認為如何不妥?”
“規范是規范,”沈威龍淡淡道,“公務是公務,豈能混為一談?不能因為下官有點成績,就枉顧規范,沒道理的。”
啊對對對!
劉正聽完,都在心裡寫了八個大大的服了。
“也可能,沈威龍是想剃胡子推平頭?”
想了想,他小心翼翼問道:“那威龍的意思是……”
葛懷聽到這兒,又開始幻想沈威龍退平頭的模樣。
沈威龍淡淡道:“不勞諸位聯名上書。”
“啊這……威龍,這可是一乾同僚的心意……”
“在下心領。”
劉正苦笑。
“既然威龍堅持,那……本官只能說,威龍在踐行陛下旨意這方面,做到了極致,諸位說是不是?”
眾嗯嗯嗯點頭。
沈威龍不語,擰杯喝兩口枸杞水,再提邸報觀之。
嗯?
劉正微愣,旋即笑道:“行,便不打擾威龍了……至於你們,要以威龍為榜樣,知道嗎?”
“是,員外郎!”
離開武庫司,劉正溜進侍郎公房。
丘槐梓還在忐忑。
畢竟陛下旨意剛下,這邊兒就商量著曲線抗旨的事兒,擱誰身上都得慌。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由基層入手上書。
再由員外郎、侍郎、部堂壓下去三五次,最後不得已上奏陛下,許一個特例。
“聯名書呢?”
“額……”
丘槐梓眉毛立起:“這點兒小事都辦不好,頭髮白掉了?”
劉正忙道:“侍郎誤會了,不是他們不願聯名上書,而是……被威龍給拒絕了。”
“拒絕?”丘槐梓怔道,“他要作甚?”
“他原話是規范是規范,公務是公務,不能因為下官有點成績,就枉顧規范,沒這道理。”
丘槐梓瞪眼:“那他之前不剃胡子?”
劉正苦笑道:“屬下覺得,估計是上次沒下旨……”
“我日……”丘槐梓感慨,“威龍行事,果然非同尋常,你確定了?”
劉正連連點頭:“威龍當眾說的,以他的性子,不可能是假話。”
“那倒也是,”丘槐梓如釋重負,笑道,“也算少了樁大麻煩……得,本官馬上去通報部堂……”
“侍郎且慢!”劉正苦道,“威龍的大事是了了,但屬下這……”
丘槐梓揭開劉正官帽,又給蓋上,歎道:“沒救了。”
“侍郎就不必提醒屬下這點了,但求解決之道。”
丘槐梓罵道:“自個兒去仙市想辦法,還賴上本官了不成,滾!”
規范引發的騷亂,大半被眾將帥的平頭給壓了下去。
等沈青雲回不疾巷,又看到了蘿卜豆芽蘿卜的組合。
不過和昨日相比,三位秦武脊梁,也一水兒的無須平頭,衣衫也穿戴得整整齊齊。
沈青雲隻覺三位注視自己的目光有些叵測,心虛不敢直視。
“青雲留步!”
和我真沒什麽關系!
沈青雲忙轉身,笑道:“伯父,文喜哥,文樂兄弟,好巧啊……”
“巧什麽,”黃文樂親切道,“我們專程等青雲哥的。”
“啊,是有事嗎?”
父子三人上前,齊齊一拜。
沈青雲忙側身,苦笑道:“伯父此舉,可折煞青雲了。”
“哈哈,”黃西臣笑道,“總之都拜了,黃家都是大老粗,感謝的話也說不好……就一句,青雲,你等著瞧!”
“啊?”
“瞧我黃家怎麽做事的,告辭!”
目送三父子進黃府,沈青雲怔立當場。
“這話,我是該反著聽,還是……”
正琢磨著,周伯在府門口招手。
“周伯,怎了?”
周伯讓開身子。
沈青雲探頭一瞧,臉都黑了:“咱家捅了臘鞭窩了?”
“少爺,都黃家送的。”
“周伯你攔著啊!”
一旁的百藝捂嘴笑道:“黃文樂抱著周伯,另兩位就往院兒裡搬呢。”
周伯悻悻道:“若非怕弄傷黃家二郎,老奴必不會讓他們得逞。”
“好好好,”沈青雲哭笑不得,“周伯快歇著,我來我來。”
搬鞭之余,沈青雲也弄明白了黃家送禮的原因。
“就因為少爺說的那番話,黃家三父子宮門請願早了半日,誠意之足……令新任親衛司指揮使大為感動,故而破格收了三人。”
沈青雲奇道:“新任指揮使?”
“哦,”周伯拍拍腦袋,“險些忘了,景夫人府上的下人,也送了些春筍過來。”
景夫人?
沈青雲心中一動。
“估計是景田大人,又履新任了……”
一通忙活,臘鞭歸位。
淨手時他不免嘀咕。
“黃家從哪兒弄這麽些玩意兒,怕不是天譴城的鞭,被他們一掃而空了?”
不對不對,不是我看不起黃家,黃家委實沒這能耐啊……
正琢磨,府外一陣熱鬧。
沈青雲一聽,忙趴門縫兒瞅。
只見對面黃府,被一群黃衫軍圍著拍門,其中還五六個散修修士。
好一會兒,光著膀子提著鞭子的黃西臣,沉著臉開門。
“何事!”
“客人,之前允我們的五星好評,你還沒給呢!”
“是啊客人,天譴城的鞭就不說了,沒難度,我們幾個周邊千裡所有的鞭,都給你收回來了……”
……
“五個屁的好星!”黃西臣聞言大怒,“狗日的逆子,百兩金票去仙市,給老子淘了三百斤臘鞭回來,你們還敢上門要好評?”
好家夥!
沈青雲忙把府門合嚴實,小臉上全是欽佩。
“非常人,非常事,是我小看黃家了!”
收拾好心情,他這才去主廳。
“娘!”
雲倩倩把視線抽離書本,看了眼兒子,笑道:“青雲回來啦,快洗漱一番,馬上開飯了。”
“好嘞,娘……好吧。”
見娘又沉浸於書本,沈青雲摸摸鼻子去了後院兒。
抬頭瞅了瞅,煙火一出煙囪,便如脫韁野馬,肆意舒展身姿。
“百藝姐,容我猜猜,今晚的主菜是……什錦湯鍋?”
“少爺真厲害,不過不是尋常的什錦湯鍋喲。”
“百藝姐又改良了?”沈青雲好奇入灶房,一探頭,扭頭就走,“是我淺薄了,百藝姐,鞭湯鍋文火燉著就好,出來搭把手。”
百藝雙手在圍裙上蹭了蹭,出門見少爺搬了個小馬扎,坐得端端正正的。
“少爺,這是要做甚?”
沈青雲扭頭笑道:“托尼老師,請給我來個能滅掉天譴的平頭!”
半炷香後,百藝把雲倩倩都請了過來。
雲倩倩勸道:“青雲呐,你頭髮又黑又長又直,剪了豈不可惜?”
“娘,朝廷有規定……”
“我看就是你自己喜歡!”
沈青雲笑嘻嘻道:“娘這話說的,小時候我是不懂事嘛,但如今……真是上意不可違啊。”
“行吧,”雲倩倩笑道,“你喜歡便是,再說了,即便是平頭,咱家青雲也是最帥的!”
“娘,你這格局一下就上來了!”
銅鏡中。
長發掉落。
沈青雲凝視又貼近前世形象的自己,卻更找不到前世的自己了。
“帥氣得讓我覺著陌生,哎……”
百藝聞言,手中剪刀都拿不穩了。
“咯咯,少爺,剪壞了可怪不到百藝喔!”
“還別說,”沈青雲起身,端著銅鏡左右轉頭,“百藝姐這手藝,滅掉天譴真不在話下!”
待去洗了頭,再去見雲倩倩,雲倩倩就舍得放下書了。
“快過來讓娘好好瞧瞧。”
蹲在娘面前,沈青雲笑嘻嘻道:“是不是依舊帥?”
“嗯,比長發更帥了!”雲倩倩喜歡得不行,“早知如此,小時候真該聽青雲的。”
沈青雲無語道:“娘,你這馬後炮架的很不走心啊。”
“咯咯咯,”雲倩倩笑得花枝亂顫,“好好好,都是娘的錯,不該把你打扮成女……”
“啊爹回來啦我去找爹!”
目送兒子跑開,雲倩倩眼裡滿是光。
“爹!”
“嗯。”
“誒誒誒,爹,”沈青雲攔住沈威龍,悄聲道,“娘正博覽群書,咱不打擾她……”
還有這種好事兒?
沈威龍都不帶猶豫的,轉身朝書房走去。
父子對坐。
沈青雲給保溫杯續水,問道:“爹,儀容儀表規范的事兒聽說了嗎?”
“嗯。”
“爹啥看法?”
“挺好的。”
“哦……”沈青雲笑道,“丘侍郎他們……不反對?”
“陛下的旨意,他們反對什麽?”沈威龍沉聲道,“不過他們倒是不想我這般。”
果然!
沈青雲忙問道:“怎麽說的?”
“說是武庫司聯名上書,特許我於規范之外。”
“那爹的意思是……”
沈威龍沉聲道:“規范是規范,功勞是功勞,不能混淆。”
沈青雲嘴巴比錦鯉張得還大,半晌緩緩點頭。
“嗯,爹這覺悟不是一般的高,而且……平頭也沒什麽不好的,爹你看我,是不是更帥了?”
沈威龍端詳兒子,隻覺英氣更盛,不免感慨。
“青雲確實適合平頭,早知如此……”
“打住打住,”沈青雲跑了,“爹你多待會兒,我去幫你纏著娘!”
沈威龍聞言,大為欣慰,拿起桌上一本書,翻開,卻是一封信函……
“吾師親啟,弟子威武頓叩首,跪拜金安,阻拜函丈,無時或釋……今有首屆泛歸墟門疆域修仙界運動會一事之籌備,無從下手,盼師指點……”
陪父母吃了頓什錦鞭湯鍋,又聊了個把時辰,沈青雲說了公乾一事,且這兩日還要各種準備,便離了家,殺向燈火大亮的禁武司。
“四月共計煉製、收購靈舟一百六十八座,計一境一百單八,二境四十九,三境十一……”
“破仙弩九十六座,誅仙弩十二座……”
“此去軍士,每處三千,脫胎以上,另需三百胎變,每處四位四境坐鎮……”
“律部所有,小沈帶隊先行,會同麻衣門,建立第一據點……”
……
翌日。
天亮。
燈滅。
禁武司更為忙碌。
兵部衙門口。
於部堂右手小冊子,左手銅剪刀,充當真人打卡器。
丘槐梓在一旁打輔助。
“脫帽!”
來人取下官帽,羞恥等待打卡器被動打卡
於部堂瞄了眼,淡淡道:“長了些,明日再短半寸才是,另外……腰間玉佩收了。”
來人苦臉拱手:“是,部堂大人。”
“誒誒誒,那誰!”丘槐梓踮腳遠眺招手,“葛懷,你還能不上衙怎的,過來!”
迂回不前的葛懷走至近前,諂笑剛一半,丘槐梓就給他摘了官帽。
“謔!”丘槐梓一個戰術後仰,“廢了不少墨吧?”
於部堂都震驚了,湊近摁頭細觀,地中海一圈兒全是半寸,中間……也甚密,但不茂,全拿小毫一根根畫出來的。
“你這……”於部堂看得蛋疼,“夏天如何是好?”
葛懷苦道:“那管不了了,暫時先應付春天吧。”
“哎,去去去,算你……過關。”
上衙最後時分,沈威龍準時抵達。
於部堂和丘槐梓齊齊先笑了一個。
“威龍啊,不是不信你……”
“咱這也就是走走過場哈。”
沈威龍點點頭,沉聲道:“程序自然要走。”
說完,摘官帽。
“部堂大人,侍郎大人,可以了嗎?”
“啊……啊?哦哦,可以了,可以了……威龍請……”
沈威龍戴好官帽入衙。
一個三品,一個四品,扭頭呆滯相送。
“丘槐梓,這和你說的,不一樣啊?”
丘槐梓愣了半天,臉都白了。
“部堂大人,怕是誤會了……”
“誤會什麽?”
“威龍的意思是,規范是規范,功勞是功勞,二者,二者無關……”
“然後?”
“然後……然後他就是單純的想抗旨啊!”
於部堂傻了:“合著就是老子沒功勞,照樣枉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