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亭分兩桌。
柳高升和呂不閑一桌,有懂茶道的侍女伺候。
茗香淡雅,呂不閑喝得享受。
柳高升卻猶如牛嚼牡丹,甚至滿口發苦。
每當他小眼神朝另一桌瞟去時,一旁照應的管家,嘴角就會抽一抽。
“這個柳公子不講究,得給老爺說聲,下次別放進來。”
另一桌。
無人伺候。
龐嫣兒茶藝非凡,舉手投足間帶著絲絲仙意。
一套行雲流水的流程,走得毫無煙火氣。
不多時,茶已好。
“沈道友,請。”
沈青雲上身前傾,雙手接過小小的茶杯,放鼻下轉頭微嗅,雙眼不由一亮。
他也不說話,輕抿一口包在嘴裡,微澀的茶水沁入舌下,頓時生津。
剛好此時,苦澀轉甘,美得他閉眼享受,腦子都清明了兩分。
“沈道友何時開始修行的?”
“在下倆月前開始煉體……”
“我是說修仙。”
沈青雲苦笑:“自幼向往,卻無仙緣,我沒有靈根。”
沒靈根。
未修行。
你管我叫道友?
龐嫣兒又想走人了。
“奇怪,又不想走……”
這時她也察覺不對勁。
往常面對俗人,雖不至厭惡,卻也無趣。
但面前的俗人……
“卻也無妨。”龐嫣兒也不知怎麽就把這句說出來了,“你有志仙途,便與我志同道合,稱一聲道友,不為過。”
沈青雲拱手道:“道友妙論,在下受教了。”
“哪裡有什麽妙論,只是日常修行的點點感悟,不值一提。”龐嫣兒淡然輕語。
沈青雲心中一跳:“道友果真開始修行了?”
龐嫣兒不語,看了眼沈青雲。
“是在下冒昧,請龐道友海涵。”
“無妨。”龐嫣兒淡淡道,“修行是個人事,不可與外人道也,你日後若有緣踏足仙途,切記此點。”
沈青雲非常認同這觀點,重重點頭道:“在下當謹記道友所言。”
“如此甚好。”龐嫣兒下意識有些開心,竟主動道,“於修道一途,你是末學後進,也罷,有什麽想問的?”
沈青雲大喜,起身一禮:“正不知如何開口,道友大仁。”
龐嫣兒微微頷首,嘴角不由自主彎了彎,心中又陡然一凜。
“我是不是笑了?不可能,我只是抿了下嘴。”
她不承認。
隔壁桌管家卻看得真切,老眼圓瞪。
“小姐她,她居然對沈公子笑了?”
龐嫣兒性子淡泊,遺傳其母親龐徐氏。
龐徐氏性子冷,生個女兒,性格如出一轍。
甚至可以說,龐嫣兒之所以喜好修仙,大半是由於其性格所致。
“不行,天大的喜事,得趕緊通知夫人。”
管家本就不想伺候柳高升,此刻哪裡還站得住,告罪一聲,悄聲離開涼亭,拔起老腿就跑。
龐府正房。
見霍休被自己的美人計打得沉默不語,龐博暗樂。
他是有大局觀的。
當然也不乏幸災樂禍之情趣。
“老大人,第三部尚未正式成立,光勢頭都壓得我二部喘不過氣,也就是出了青雲這妖孽,要不,我等只能引頸就戮,青雲和誰親,你我真沒必要爭。”
霍休瞥了眼龐博。
“後半句騷話我且不反駁,前半句說的好似生死仇敵似的。”
“於外當然團結一心,但就像你,”龐博幽幽道,“律部被欺壓這麽久,你心裡就沒什麽想法?”
霍休眯眼道:“我境界不前,行將就木,能有何想法?”
“說起這個我就來氣!”龐博臉色一黑,“我走之前明明說好的,誰都不準偷雞……”
霍休誠懇解釋:“我豈是那種人?是小沈主動請教於老夫……”
“呸!”龐博不顧疼痛呸了出來,“我有腦子!”
“我知道我知道,”霍休歎道,“第三部攜大勢而來,小沈天賦異稟,我們推他出去站台,勉強能喘幾口氣,前提是他煉體有成,但你了解他的修行?”
龐博皺眉。
“不就是煉體嗎,我如今和你一樣重生境圓滿,教個人那是殺雞用牛刀。”
“呵,你去教他,他就廢了。”
“怎說?”
“小沈性子淡泊,不爭不搶,修行堪稱懈怠……”
龐博又皺眉。
“這怎麽可以,他十八歲才開始修行,要我來教授,每天至少修行十個時辰。”
霍休默默道:“他每天最多修行三個半時辰,這其中還包括和老虎玩兒,逗鷹訓犬的時間。”
“痛煞我也,他也太懈怠……”
“多一刻鍾,他修行反而停滯。”
龐博眼珠子都瞪出來了。
“所以你不懂他。”霍休苦口婆心,“我都教不了,只能引導,結果你來個美人計……別的不說,你成婚頭三年啥情況,要我提醒你不?”
龐博略羞,隨後又罵道:“有本事你找個漂亮老婆,我倒要看看老大人你又是啥情況!”
“行,這個且不說,”霍休認真道,“小沈也喜好修仙,這二人湊一堆了,有了共同愛好,嘿,他還能給你煉體?”
“青雲也喜好修仙?這一個個的……”
龐博牙都疼起來了,忽覺不對:“誒?這和他成為我女婿,衝突嗎?”
還真長腦子了?
霍休一思索,又歎道:“而且小沈那模樣,嫣兒把握不住的。”
“我說老大人,”龐博眯眼,“你成過家嗎,你懂禦夫之道嗎,你就是棒打鴛鴦!”
霍休忽悠不動,心中憂慮再生。
後花園。
沈青雲龐嫣兒聊得投機,絲毫沒注意旁邊多了位清冷貌美的貴婦。
直到管家輕咳一聲,沈青雲驚醒回頭,連忙起身行禮。
“小子沈青雲,見過龐夫人。”
沈青雲不轉身還沒什麽。
這一轉身一開口,龐夫人無波無瀾的明眸,就顫了一下。
“你怎知我是龐夫人?”
沈青雲恭敬道:“陳伯方言,龐小姐並無姐妹。”
龐夫人久不與人交流,怔神良久,方才反應過來,頓時笑顏如花。
“咯咯咯,沈公子真會說話,快坐快坐,老陳,讓小桃把我珍藏的獅峰龍井取來, 請沈公子品鑒一番。”
夫人,夫人笑了?
還獅峰龍井?
就是老爺想了十年,都沒喝上一口的那玩意兒?
管家瞪著老眼領命而去。
不多時取茶而返,他再瞧三人的氛圍,心裡不由發慌起來。
正房。
兩位大員再度沉默。
龐博不知想啥美事兒,寧肯痛,嘴角也含著笑。
霍休面色陰鬱,心中悔恨。
“大意了,隻想著大局,忘了龐嫣兒這個禍害,哎。”
他帶沈青雲來探望龐博。
除了回應沈青雲吃灌湯包時的試探,更重要的是……
既然沈青雲已察覺,倒不如坦白。
告訴對方律鎮二部要聯合抵擋第三部的大勢。
至於如何抵擋,全在煉體一個半月,就能吊打柳高升的沈青雲身上。
在與修士對比中全面落入下風之際,能有一位有希望追平同境界修士的煉體士存在,意義深遠。
但結果,他是來送親的。
他正哀歎不已……
咣咣咣砸門聲響起。
“老爺,老爺!”
“又有何事?”
“沈公子和,和夫人也相談甚歡。”
“哈哈哈,這丈母娘也看上……”
龐博笑著笑著,就笑不下去了,人也呆住。
霍休心裡頓時穩得跟王八似的。
而且,他也頗為擅長幸災樂禍一道。
“還是去看看吧。”他歎道,“要不家都沒了。”
“扶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