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長陵妙真禦道洞天。
蔡信從石後轉出,他頭戴寶冠,身披錦繡天衣,腰束玉帶,不緊不慢,不疾不徐。
正值天拂曉,從林杪上漏下的日色若於銅鏡裡新磨,細細碎碎的,打在他寶冠前,大大小小碰撞的余色亂飛,映照出他面容上的若有所思。
又走了幾步,突然間,一聲玉磬聲遙遙傳來,然後天穹之上,倒掛一道天河下來,滔滔的水波裡,不計其數的亮色傾斜下來,若有實質一樣,打在林前,落在葉上,墜在山石間,發出清脆的響聲,極其悅耳。
眼前的一切,不管林木山石,飛禽走獸,動的靜的,身上都披上一層亮色,冷光如秋,上下一色。
天河之上,觀德真人的法身浮現出來,他面容隱在寶光中,看不清楚,但一雙眸光,依然生動,蘊含看不到盡頭的生機。
“真人。”
蔡信見此,連忙向上行禮。
“嗯。”
觀德真人頂門雲氣之上,一片淡白的弧光,如蕭蕭寒日,來來回回,他看向蔡信,聲音平淡,道:“吳中近日凝丹歸來,他和周青全部衝關晉升,已是化丹修士。”
“化丹境界。”
蔡信想到他們之間的競爭,心裡一緊,這麽快,就要出結果了?
觀德真人目光下澈,有一種秋日下的明淨,他忽然提起另一件事,道:“半個月後,幾大世家主持,準備在落日台上舉辦丹會,不少年輕人參加。”
“丹會?”
蔡信有了猜測,目光一亮。
“看看吧。”
觀德真人手中玉如意一擺,一道流光落下,到了蔡信跟前,左右一繞,化為玉簡,懸在他身前三尺,道:“此次丹會,你也是主事人之一,好好做事。”
說完後,觀德真人身上綻放出無量的光明,攜帶座下滾滾天河,一下遁入虛空中,不見了蹤影。
蔡信向虛空中行了一禮,摘下玉簡,出了洞天,回到自己所居的洞府。
外面杏花朵朵,擠滿枝頭,霜風一吹,到了閣裡,冷香浮波,搖搖晃晃的,還有後面稀稀疏疏的影子。
這一位真人換了一身寬松的法衣,束發不戴冠,在閣中央雲榻上坐下。
他暫時沒有打開玉簡,而是看著外面的蕩在霜風裡的杏花,眸光轉動,念頭起伏。
真人的道體因意外遭了劫,影響到了他的壽元,最多只能撐下二百余年。而在二百年內,即使蔡家最驚采絕豔的子弟蔡九淵,也不可能從元嬰境界突破到洞天層次。
像洛川周氏、夏遠吳氏、左丘蒙氏等大世家,傳承久遠,族中自有寶物鎮壓氣運,所以傳承不斷。雖也有低谷,但總可臥薪嘗膽,再次崛起。而蔡家,沒有這樣的底蘊。
一旦沒有了洞天真人主持大局,現在看上去欣欣向榮的蔡家恐怕立刻會分崩離析,然後被其他勢力分割鯨吞。
於是真人不得不打破常規,選一個大世家子弟當親傳弟子,借助其背後世家之力,扶蔡家渡過沒有洞天真人的空窗期。
這樣的舉動,並不是真人心甘情願,而是不得不為之。
蔡信用手敲著玉幾,眸子有光。
至於人選,吳中和周青都是門中真傳,一等一的頂尖天才,整個蔡家之中幾乎無人能及,以後前途光明。
更重要的是,不管吳中背後的夏遠吳氏也好,還是周青背後的洛川周氏也罷,都是在真一宗中最頂層的世家之一,任何一個引為盟友,都能護持蔡家不倒,讓蔡九淵有充足的時間和資源衝擊洞天境界。
現在的局面,真人一方、洛川周氏、夏遠吳氏已有默契,該談的已經談的差不多,只等周青和吳中分個勝負,就能判出到底是洛川周氏出局,還是夏遠吳氏出局。
“可惜。”
吳中和周青兩人不但背景深厚,而且確實天資非凡,每一位都有門中十大弟子之姿的。任何一個出局,都是損失。
但長陵妙真禦道洞天只有一個,不然的話,把吳中和周青兩人全收了,那該多好。
蔡信搖搖頭,將不靠譜的想法拋之腦後,他拿出玉簡,打開之後,認真觀看,眸光中的詫異之色一閃而逝。
本以為這次丹會應該是夏遠吳氏和洛川周氏兩個大世家的兩人轉,可沒想到,參與的世家真不少。
這一下,立刻熱鬧了。
“為什麽會舉辦丹會?為什麽這麽多世家參加?”
蔡信挑著眉,凝神思考,一時之間,沒有頭緒。
正在此時,外面突然一響,一道紅線從遠處而來,所經之處,把四下染上一層胭脂色,紅豔豔的,裡面不斷有飛鳥之相變幻,多姿多彩,發出清音。
紅線到了閣外,余色斂起,束之於下,化為一頁香箋,隱隱的,看到蠅頭小字,綻放赤光。
蔡信拿過來一看,微微點頭,然後吩咐身邊的人, 道:“來人,隨我出去,迎接貴客。”
他剛領人出去,到了外面,就見極天之上,傳來玉磬金鍾之聲,如蓮花般的香氣牽引一輛飛輦破空而來,後面童子捧香爐,玉女打香扇,一看就規矩森嚴。
飛輦到了洞府外,安安穩穩落下,從裡面,走出一位女冠,她一身宮裙,面容姣好,一雙大眼睛,看上去水汪汪的,但半點不見妖媚,反而有一種讓人不敢直視。
“趙真人。”
“蔡真人。”
兩人見禮後,寒暄幾句,進入洞府。
分賓主落座後,來的女冠輕輕一笑,如微雨落花,容光照人,道:“蔡真人你能艸辦此次丹會,我們放心不少啊。”
這番話,倒不完全是恭維。
蔡家這些年欣欣向榮,發展勢頭很猛,除了有觀德真人這一位洞天真人坐鎮外,蔡信這個大管家的能力也被眾人看在眼裡。
蔡信謙虛了幾句後,話題一轉,用一種好奇的語氣,道:“趙真人,這次丹會參加的人不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