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劍宗,天河峰。
深冬時節,群山負雪,唯有天河峰上有一條巨大瀑布傾瀉而下,在山腳下匯聚成滔滔長河。
瀑布寬足有數裡,落差足有百余丈,水流洶湧如萬馬奔騰,氣勢不凡。
蒸騰的水汽化作重重白霧,喧囂水聲能在群山回蕩不休。
瀑布氣勢宏偉,故名天河。
河岸兩側樹木都掛著晶瑩冰掛,如同銀樹瓊花,陽光照耀下異常瑰麗。
歸無期就坐在長河岸邊一塊巨石上,這個位置正對著上方天河一般瀑布。
滿是晶瑩白霜的巨石,也被他坐出一個圓形痕跡。
自從天相劍宮失敗,歸無期回來之後就霸佔了天河峰,每日在此處觀水悟劍。
他修煉是雷霆劍經,本應該去觀察風雷變化,感悟天地陰陽轉變,才是練劍正途。
歸無期在天相劍宮狼狽敗逃,他劍心就生出裂痕。
換做別的修者,敗過幾次其實不會有什麽影響。哪怕是蕭紅葉這樣劍修,失敗對她來說也是一種寶貴經驗閱歷。
他走的本就是出世之道,絕情絕性,萬事萬物都隻做平常,不會在心裡留下任何痕跡。
連續在高賢手下吃虧,高賢就在他心中留下深深痕跡。已經成了他的心魔!
最好的辦法,就是斬殺高賢,這樣不但能除掉心魔,還能盡去塊壘,修為必然突飛猛進。
但是,歸無期很清楚自己不是高賢對手。這條路顯然走不通。
沒有辦法,歸無期只能通過苦修磨煉身體和意志,希望通過這種方式煉化心魔。
為此,他完全收斂法力,任憑身體受到寒意侵襲。
這會他已經是滿頭滿身寒霜,甚至眉毛、胡子上都帶著霜痕。
金丹劍修的身體遠勝普通金丹,此地寒意雖然酷烈卻還不足以傷害他。
歸無期只是身體略微有些僵硬,並不會真的受傷。
在這裡他已經坐了三年了,對於金丹來說修煉三年不難,可坐著一動不動卻沒幾個人能做到。
歸無期坐在這裡也不是修煉劍法,而是反覆思考他的失敗。
每次想到失敗他都會沮喪難受,就像用劍戳自己心一樣。
可戳的次數多了,心也就沒那麽痛了。
歸無期的苦修並不是身體層面,而是在心靈層面去虐待自己。
既然心靈無法克服魔障,就把自己的心和魔障一起戳個稀爛。
就像一顆大樹長歪了,就把大樹貼著根鋸斷,讓大樹重新生長。
破而後立,這就是歸無期想到的辦法,他也身體力行去做了。
十余年時間,他也的確走出了另外一條道路。
對他而言,高賢已經不再是魔障。
重新凝結的劍心,滿是裂痕卻異常堅實、穩固、強大。
歸無期甚至喜歡上了這種修煉方式,假以時日,他必能把高賢斬於劍下。
至於蕭紅葉之流,根本不必在意。
夜色越來越深,今天夜空沒有月亮,只有無數星辰靜靜閃耀。
遠方天空突然升起道道五色焰光,刹那間照亮星空。
“是除夕啊,又一年過去了……”
歸無期看到璀璨奪目的焰光,頓時想到了今天是一年最後一天。
除夕夜放焰火是通天劍宗習俗,其五彩絢爛焰光能照射到萬裡之外。
年少的時候,歸無期對於釋放焰火法術頗有興趣。
等他完成築基,再看這些就覺得無聊了。
今時今日的心境,歸無期更為淡漠疏遠,對這些已經毫不在意。
於他而言,除夕之類節日只是修者對於天地規律膚淺的認知,除此之外,
並沒有什麽特殊意義,更不值得慶祝。歸無期才收回目光,卻突然心生警兆。
他目光一轉才發現前方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
這人身材修長,五官冷肅威嚴,金色眸子雖然有星空上五色焰光閃耀,卻掩蓋不住他眸子深處的冰冷鋒銳。
他身上白衣勝雪,又有種如雲飄逸。
歸無期不禁大驚,這人風姿絕世氣度超凡,雖然不知是什麽來歷,卻讓他本能生出敬畏。
在通天劍宗境內,怎麽會有如此人物?!
歸無期顧不得苦修,他猛然站起身低喝道:“你是誰,為何擅闖通天劍宗?”
白衣人正是太元神相,飛了十余天才趕到通天劍宗,正好趕上除夕夜焰火。
“久聞無期神劍大名,特來領教。”
高賢隨口說著,人已經邁步到了歸無期面前。
這裡是通天劍宗,動靜鬧大了一定會驚動風雷劍君,他可沒時間和歸無期敘舊聊天。
高賢長袖如流雲般輕拂,卻內蘊綿柔空靈劍意,若有若無若快若慢,真如流雲一般飄渺難測。
他穿著這件白衣就是白帝乾坤化形劍,用一品劍丹催發,舉手投足間都是精純無匹劍炁。根本不需要化作劍形。
歸無期立即意識到這一點,對方催發的並不是法術,而是由劍意催發的精純劍炁。
瀟灑飄逸的如雲長袖,卻鋒銳無匹,足以把他斬成兩片。
而且如雲劍炁籠罩八方,就像輕飄飄浮雲遮蔽日月,其變化複雜、精微之極,劍意高絕。
“這人劍法遠在我之上!修為也更精純!”
歸無期立即意識到不對,可被對方如雲劍意籠罩想走也走不掉。
危急之際,他反而爆發出強大鬥志。
歸無期不退反進,他拔出仙都劍。三尺湛藍劍刃在他催發下化作一道鋒利雷光,直斬對方心口。
重新凝煉的劍心,讓他劍意更為堅凝強橫,催發的雷霆劍炁也愈發凌厲。
仙都劍中的劍靈,也在瞬間和歸無期完成共鳴。劍靈引導天地靈氣轉化為雷霆劍光,瞬間就把劍器威力提升到極致。
這一式雷霆萬裡,也是雷霆劍經中威力最強氣勢最盛的劍法。
歸無期認不出對方劍法來歷,只是隱隱覺得和通天劍經中雲相劍有神似之處,卻又有著很大不同。
面對未知的強敵,就要以堂皇正大之勢應對,這樣才能少犯錯。
高賢注意到歸無期劍意上的變化,沒有以前那種決絕狠厲,卻多了幾分厚重堅實。
十余年沒見,歸無期居然換了路子,還頗有成果。
至少在劍意層面上大有進境,比起以前也多了兩分大氣。
雷霆劍經,本就要劍若雷霆,要的是堂皇正大浩然磅礴。
“也是個人才,可惜了。”
高賢默默給歸無期點了個讚,這位在劍法上的確有天賦,嗯,比蕭紅葉、雲秋水都要強一些。心性上也更適合練劍。
要不是遇到他,歸無期以後很有機會成為劍君。
不過,和他比就差的太多了。就是沒結成一品劍丹,他劍法也遠勝歸無期。
結成一品劍丹,劍意、劍炁都精純到極致,又把白帝乾坤化形劍煉成本命劍器,和歸無期再不是一個檔次。
高賢現在就能看透歸無期劍意變化,包括劍器、劍炁的種種變化。
稱得上一目了然。
這也是一品劍丹位階太高,直接碾壓低階劍修。
迎著如同雷霆橫空的湛藍仙都劍,高賢如雲長袖卷了上去。
浩然磅礴雷霆劍光頓時消弭無形,就像泥牛入海,就如飛鳥投林。
歸無期甚至覺得仙都劍都被吞沒了,就好像對方袖子裡是一座深淵,廣闊無盡又虛無空曠、深幽晦澀。
歸無期更是驚駭,對方到底是什麽修為,能輕易化解他這一劍所有威力?難道是元嬰真君?!
他不敢有任何遲疑,急忙催發秘法點燃金丹,瞬間劍炁之威暴增三倍。
被對方如雲長袖吞沒的仙都劍,猛然化作洶湧無匹雷霆轟然爆發,閃耀的熾烈雷光已經穿透了對方長袖,把幽暗空間照耀一片通明。
雷霆劍光爆發的劍嘯更是驚天動地,遠處天河瀑布巨大水聲都被劍嘯掩蓋。
劍嘯聲不斷向外傳遞,引得群山轟鳴,很多山峰上的積雪都在震鳴中崩塌。
一時之間,天地色變,群山亂吼。
如此聲威,也讓通天劍宗的眾多強者發現了不對。
通天劍宗宗主風雷劍君都被驚動了,他神識一動感應到了爆發的雷霆劍炁,他也不由一驚,是歸無期出事了!
風雷劍君知道歸無期在天河峰苦修,他毫不猶豫催發劍遁衝天而起。
天河峰上,高賢通過鑒花靈鏡看到了千裡外升起的那道凜冽劍光。
“風雷劍君來了……”
高賢心念轉動間催發了鬥轉星移,這招星相劍中絕妙變化,可以把敵人的法力劍炁轉換出去。
在雷霆劍光威力爆發到極致之際,洶湧無匹雷霆劍光突兀逆轉,直斬向歸無期。
歸無期根本想不到還有這種變化,他施展秘法才爆發的全力一劍居然斬在自己身上,這他怎麽接得住。
無奈之下,歸無期只能收斂劍炁,一方面催發北罡七雷法袍的七重雷光護體。
逆轉的仙都劍貫穿七重雷光,一劍穿透歸無期胸口。
這一劍對歸無期的傷害太大了,他五髒六腑盡數被劍光摧毀,金丹都在雷霆劍炁下震蕩不休,既無法駕馭劍意也無法調轉法力。
高賢抬手一指,白虎天煞劍意凝聚的一顆八角白金星芒閃耀而出。
歸無期心中一片絕望,他知道自己絕躲不開這玄妙劍炁星芒。
白金星芒在輕嘯中貫入歸無期眉心,斬滅了他金丹、神魂和所有生機。
“他是高賢……他用的星相劍……”在死亡臨近之際,歸無期心裡反而一片清明, 他突然就認出了白衣男子真正身份,認出了對方用的劍法。
只是一切都太遲了,歸無期意識迅速墜入了無盡幽暗。
高賢長袖一拂,白帝乾坤化形劍就把死掉的歸無期收起,他人也同時虛化消失。
下一刻,漫天風雷激蕩,一位藍發藍眸的中年男子已經憑空出現,正是通天劍宗宗主風雷劍君駕到。
風雷劍君剛才以神識遠觀,看到一團肅殺鋒銳的強盛明銳劍光,卻沒能看清駕馭劍光的是誰。
等他趕到這裡,那人已經消失無蹤。任憑他神識漫遊八方,也找不到一點痕跡。
只能在原處感應到歸無期留下的劍炁,感應到歸無期死亡時的深幽死氣……
被他寄予厚望的歸無期,就在自家被外人殺了!殺人的家夥還逃的無影無蹤!
風雷劍君心中狂怒,只是兩千年修養讓他臉上還能沉靜如水。
“究竟是誰這麽大的膽子?又是誰有如此手段?難道是魔宗元嬰真君?”
風雷劍君心念電轉,想到了自己的一些仇家,卻怎麽也對不上號。
沒一會的功夫,蕭紅葉等宗門金丹已經都到了。
眾人看到一片狼藉的戰場,看到面色陰沉的風雷劍君,都是心中駭然。
不用風雷劍君說什麽,他們都看出來歸無期被人殺了。
蕭紅葉臉色有些蒼白,不知怎麽的,她突然想到了高賢說過,都有機會就解決歸無期……
她心裡很是不安,要是高賢就壞了!她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太可能,跑到宗門境內來殺歸無期,高賢應該沒這種本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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