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這等針鋒相對,毫無斡旋的對決更為殘酷。
孔南丘一時分神,立即落入凶險境地,回過神來不由面色微變。
他也是久經陣仗之輩,知曉此時無論是想召回飛劍,還是脫身遁去都是妄想,沉氣捏起一道法決,頂上有團清雲旋動,自裡飛起一道劍氣虹芒,只是一閃,便朝火龍迎面斬去。
那火龍來勢洶洶,自不可能會被一道劍氣逼退,直接探首咬下,與這劍氣正撼一擊!
通常而言,劍修以法力斬出的劍氣,威能是不可能與上乘飛劍加持之下相提並論的。
但是孔南丘這道劍氣不同,這是他汲取庚金精氣與法力相合,耗費苦功凝煉出來的道術手段,殺力奇盛無比,兩者硬撼之下,隻聞一聲驚天大響。
俄頃,孔南丘的庚金劍氣潰然崩解,但那火龍攻勢亦是一滯。
休要小看了這一滯,這一滯代表的是飛劍前力已去、舊力未生,脫身之機已然顯現,孔南丘面上頓時微微一喜。
但他沒有想到的是,那火龍當空一擺,竟是轉過身軀,狠狠甩尾鞭了下來!
這一咬、一擺、一鞭,看起來似再正常不過,內裡其實是極高深的劍術變化的手段。
而這正是《火龍劍訣》之中,精妙無比的一式‘炎龍回影’,乃是能以前力生後力,迅如雷霆斬出兩劍的凌厲劍術,也是許恆最為純熟的一招。
在此之前,這招炎龍回影,許恆一直隱而不發,此時施展出來,正是殺了孔南丘一個始料未及。
孔南丘隻覺熾意洶湧,劍氣侵體,面色頓時一變,不假思索往下一抓,指間扯起一道光幕攔在身前。
但下一刹,炎龍回影狠狠抽在其上,這道光幕便如薄紙一般,瞬間被撕成粉碎,去勢不減轟在孔南丘胸膛之上。
霎時之間,其身之上有大片靈光爆發,其裡可見無數劍氣,切割來去,閃爍不休,似是形成了一場劍氣風暴,將孔南丘完全包裹其中。
不片刻,那靈光承受不住,驟然破碎開來,劍氣頓時落在其身,在其身上留下了密密匝匝的血痕,一身白衣更是支離破碎,隻余條條縷縷,儼然衣不遮體。
這還是幸得那靈光守護,已經磨滅大多殺力,才叫孔南丘沒被許恆一劍殺了,受了一劍不死,化作一道鋒銳清光,借著劍氣而走,重現顯出身形。
他當即將手一招,喚回了飛劍護住周身,垂目望了一眼自己狼狽模樣,險些嚼穿齦血。
他輕鴻劍,孔南丘!何時受過這等奇恥大辱?
不過心中痛恨至極,孔南丘神色卻是反而平靜下來,竟是忽的開口,冷冷道:“好道人,是我小瞧了你。”
“你這般本領,絕然不會沒有跟腳,可敢報上名姓?”
許恆眉頭微揚,淡淡應道:“天池山玄微派,許恆。”
“好!”孔南丘漠然道:“你也記住了,吾乃赤霄派,孔南丘!”
許恆眯了眯眼,這世上有一種通名報姓,不是因為相交,而是因為結仇!
孔南丘雖沒有放下殺汝者名之類的狠話,但是森森殺意,卻已不加掩飾透了出來。
果不其然,孔南丘話音方落,便已縱劍而起,竟是身與劍合,直衝天宇,似有一個瞬息,劍光的鋒芒與方出的天日重疊了。
下一刹那,孔南丘由上而下,縱起千丈劍光,朝著許恆,朝著整座仙闕,悍然殺將下來!
經過一場激鬥,又被許恆抓住時機重創,孔南丘的法力與狀態,早已不複全盛,但這一劍的鋒芒,卻比此前任何一劍都要更強。
因為這一劍,灌注了孔南丘所有的精、氣、神,人與劍,似乎完全化作了一體,隻余一股誓要斬殺敵手的劍意,駕馭著劍光。
許恆面色微凝,拿了劍訣在手,默默運煉片刻,旋即並指朝上一點。
劍丸迸射而出,化作一線虹芒衝天而起,霎時兩者正面交擊!
——嗡嗡嗡嗡!
時間似乎暫停了一瞬,旋即無數錚聲憑空生出,似有千百劍器齊齊交擊,嗡鳴之音匯作狂潮,猛然席卷而出。
四十九座仙闕,此時已是硝煙四起、激戰正酣,無處不是法器飛舞,此聲席卷而過,竟是齊齊為之一震,甚有那等防備不及,或者已是有傷在身的修士,耳旁兀的一陣刺痛,似也受到其中鋒銳所傷一般。
許恆與孔南丘的鬥法,可說是此間爆發得最快,最猛烈的廝殺,暗裡自然有人環伺,想要得那漁翁之利,然則見此情景,亦是駭然大震。
有些人心生畏懼,頓時便悄然退了開去,自然也有人,反而心生僥幸,像這樣的對手,本來絕不可以冒犯,但若兩虎相爭、傷者必重……
不過此時此刻,兩人卻都無暇他顧。
劍光交擊的一瞬,孔南丘再度佔據上風,悍然壓著焰虹劍丸不斷前行,殺意劍氣宛如風暴鋪面而來,頓時便叫許恆也嘗了嘗,劍氣割面的味道。
孔南丘灌注了精氣神的一劍,確實不是輕易能夠抵擋的。
但許恆只是維持劍訣,緩緩吐了一字:“焚!”
孔南丘面色微微一變,旋即渾身劍痕之上,便有縷縷焰光燃起,瞬息蔓延開來!
不錯,許恆並不僅僅是劍術之輩,但在這種針鋒相對的時刻,其實他也不可能分出心神施法,否則孔南丘瞬間便能破開他的劍光,一劍將他梟首。
可這一著,早在孔南丘中劍之時就已注定,要知火龍劍訣的威能,可不僅僅是劍的殺力!
身上火性爆發出來,孔南丘亂了心神,再難維系得住精氣神合一,劍光頓時大有落入下風之勢。
更要命的是,他身上這火焰焚燒,可是真切無虛,孔南丘感到由外及內的灼痛直襲心神,甚有將他的法力,神魂都給點燃了的錯覺。
他咬牙咬運起法力,劈開許恆劍光,脫身遁去數十丈遠,試圖運功壓滅火焰。但是許恆遙遙掐了個訣,卻是催得火力大漲,隔空與他較起了力。
不僅如此,他的劍丸還正追擊而至,雖然分心施法,沒了那般猛烈殺機,但是遊弋襲擾不再話下。
見此情形,孔南丘再是不願,也知真的敗局已定,不禁慘笑一聲。
想他三仙四秀之名,何其煊赫?沒想竟在今時今日,成了一個無名之輩的墊腳石。
難怪……難怪他並不是沒有敗績,但是真人還是總說,他差一場真正的挫折、真正的磨礪……
火焰漸漲,洶洶如炬。
孔南丘於火之中,緩緩抬起了手,他的法力重點防護這頭顱、腑髒,手掌已是燒出半片白骨顏色。
孔南丘大喝一聲:“許恆!”
許恆眉目微動,只聽孔南丘的聲線從火焰之中斷斷續續傳來:“我知道……”
“你們玄微派也簽過天南法契!”
“我等你來!”
下一瞬間,天地之間忽現一線寒光,壓下萬般顏色,須臾衝破九霄!
原地,隻余一抹流焰被風撫平。“天南法契……”許恆緩緩收了法訣,眸中露出些許思索。
孔南丘脫身而去,他並不感到意外,大派弟子身上有些保命手段,再是正常不過,許恆身上又何嘗沒有了?
倒是此人之言……許恆自言道:“天南法契,莫非真是我想的?”
若真如此,那可真有些出人預料了,不過此事暫時無從求證,如今也絕不是細想之時。
許恆抬起了首,環顧四方,眸中仿佛騁過一道電光。
鬥敗孔南丘,確實不是一件易事,許恆自知能有如此戰果,是有許多因素導致。
自己的實力未必比孔南丘更高,若是重新來過的話……許恆倒也頗有勝算就是了。
無論如何,自己的發揮無疑更佳,甚至鬥敗了孔南丘,法力損耗還不甚重!這些窺伺之輩若是以為能夠得利,那可想的差了。
許恆緩緩抬起了手,掌心有星焰一點綻放,旋即劇烈燃燒起來。
有股熾烈的灼熱之意瞬間擴散出去,叫那暗中之人心中一凜。
他們本道兩虎相爭,必有一傷,但是如今看來,許恆實不像是狀態不佳,而且他的火法,還不似是劍術一般顯露過山水,也不知道究竟有何厲害之處……
有些人開始畏葸不前,但也有人將牙一咬,顯出了法器在手,緩緩朝著仙闕逼近過來。
許恆卻沒等待他們之意,便待主動施法,不過才把火焰一舉,卻又不禁收了回來,眉頭微微一皺,遙遙朝外一望。
那些人見許恆動作,本道他是虛怯,心中正自一定,忽聞狂風大嘯,仿佛天地悲鳴之聲席卷而來,頓時齊齊變色。
但是此時想要躲避,已是晚了,只見一線青虹經天而過,無數罡風蕩空排雲,所過之處什麽遁光法器紛紛破滅,修士下餃一般跌落下去!
“風天求。”許恆見此聲勢,更是目光一凝。
三仙四秀,名氣甚大!但在許恆看來,此間實力最強者,恐怕卻是此人。
仙闕出世,此人始終恍若未聞,如今卻往此處而來,也是見他與孔南丘鬥了一場,想要得那漁翁之利?
事實似乎確實如此。
罡風蕩空排雲,須臾到了仙闕之上,便見青虹微微一閃,風天求從其中顯出身來。
此人發色殊奇,也不結髻,半黑半白的長發於風中亂舞,如同一團燃燒之焰,望去竟有幾分魔神般的威儀。
他自半空落下目光,與許恆對視一眼,似乎不發一言,氣勢便排山倒海也似壓蓋下來。
許恆雙眸微微一眯,身上氣機一放,頂上玄光噴薄而出,仿佛一道晝光直刺雲霄。
半空之中,法力激蕩,仿佛有風火旋繞,大日雖出,細雨猶綿,此時卻似被吹散了、灼幹了,化作水煙嫋嫋飄蕩。
風天求指尖不由微動了動,許恆的法力、修為,乃至法術,顯然都不能與他相比,但其氣機卻是絲毫不減鋒銳,仿佛在他天宇壓覆般的氣勢之中,辟開了一個渾然空洞。
面對這樣的對手,他竟有些躍躍欲試起來了。
不過……他並不是,至少目前不是為了爭鬥而來。
風天求緩緩吐了口氣,氣機似也降落一分,一觸即發之勢頓時一松。
風天求微微抬手,竟是作了個揖,問道:“棲霞島,風天求,敢問道友腰間玉佩何來?”
許恆微覺訝然,但也不是有問必答,便道:“何出此問?”
風天求眉頭微不可見一皺,淡淡道:“哦?道友不知,這是我棲霞島的法器?”
“棲霞島的法器?”許恆訝然,瞧了腰間法器一眼。
這是戴志凌的替命法器,又怎麽與棲霞島扯上了乾系,莫非……
他忽想起戴向飛曾經說過,戴志凌年少之時,也曾在‘師門’中學道,後來因為沒有修成上品金丹之望,才選了離開師門,回到碧海州建立戴氏。
莫非這個神秘的‘師門’,就是棲霞島麽?
許恆沉吟片刻,答道:“此法器乃是我一友人之父所遺,其人戴氏,名喚志凌二字。”
“戴師兄?”風天求微微一怔,這可是一個頗有久遠的名字了,甚至在他學道未久之時,這個名字就已消失在了棲霞島上。
不過既然如此,為何許恆不知這是棲霞島的法器,卻知曉它的祭煉之法,便也說得通了。
這情分,比風天求想的要薄一些,但也不至於翻臉為敵……
風天求沉思片刻,面色稍霽,說道:“如此,風某無所疑慮,這便去了。”
“道友不取上闕?”許恆緩緩道:“道之爭,豈在情分遠近?”
“哦?”風天求瞧了許恆一眼,忽然哈哈大笑。
是了,他見許恆尚且有些躍躍欲試,許恆又何嘗不想與他較量呢?
不過風天求笑過之後,卻是一喝:“道友法術如何,風某倒是也想領教領教。”
“不過你才敗了那輕鴻劍,法力非複全盛,風某再勝過你如何?也是無趣。”
“道友且自保重,來日自有論劍時。”
言罷,只見青虹一道,卷起神罡如颶,直奔左近上闕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