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文心拿了兩個蒲團出來,扶著他坐下,又挨著他坐了,才拿起最上面那塊淡綠色留影玉,輸了一道靈力進去。場景緩緩鋪開。
人山人海。
但凡萬劍宗弟子,一看那陣仗,就知道這是門派大比結束之後,各大化神長老的擇徒現場。
少年意氣風發,兩眼亮晶晶,乾脆利落的磕了頭。
“師父請受徒兒一拜!”
角度問題,畫面中看不到高台之上的人影,但靜慈老祖立刻就能回憶起自己當時的心情。
忐忑,期待,緊張,暗暗發誓,要好好教養他……
靜慈老祖含笑看著,眼淚卻順著臉上的溝壑,流到了下巴。
這是他家老大啊!
永遠意氣風發,永遠自信昂揚,永遠驕傲不肯低頭的老大。
精心培養那麽多年的衣缽傳人。
小小練氣,就敢在他面前大放厥詞——“師父!今日我以你為榮,待來日,你必將以我為傲!你且等著瞧吧!”
原以為漫長的歲月,已經將記憶磨平,尤其他即將湮滅於塵世間,記憶力也不太好了。
沒想到只是一眼,過往的記憶就瘋狂的湧上心頭。
為了減少輩分錯亂,萬劍宗弟子收徒有很嚴格的要求。
原則上來講,要化神才可收徒,晉升大乘之後,則不可再收。
魏文心當年拜師,青元道君不過元嬰大圓滿,實在是特事特辦。
人們總是對第一次很在意。
第一次收徒,格外不一樣。
修士普遍會對大徒弟付出極多的感情,他也不例外。
他至今能想起,他徹夜奔襲,前往邊關支援時看到的那一幕。
他家好大徒,以一己之力擋住了敵人的進攻,直到死也沒有退後哪怕一步。
蕭瑟的戰場中,修士死後化作的細沙延綿成了一座沙丘,被高高的城牆擋在外頭。
各種尤帶靈光的法寶斜插在沙丘之上,只露出短短一截。
從前的青蔥少年,已經成長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他挺立在城牆上,一柄長劍撐在胸前,見到他來,抬起沉重的眼皮看了一眼,最後一口氣頓時就散了。
人化作飛灰,被邊塞的朔風卷走,隻留下一柄長劍,插在城牆上悲戚嗡鳴。
“……請轉告我師父,能給他當徒弟,我真的感覺很幸福。”
這樣的徒弟,他失去過八個。
因為處於戰亂當中,他們那一代人收徒都很多,但不代表就不在乎了。
靜慈老祖哭得不能自已,又不願讓晚輩看笑話,默默轉過身去,掀起皮裘,把自己兜頭裹住。
哭聲甕甕。
也不知過了多久,煮魚的鍋子已經涼了,鍋沿上開始結冰。
魏文心默默布下一個超小的取暖陣。
二人身下地面頓時溫暖起來,外頭積雪卻不受影響。
皮裘裡實在太熱,靜慈老祖在裡頭待不住,鼻尖通紅鑽出來,狠狠瞪了她一眼,一把收起那三塊留影玉,就開始下逐客令:
“這麽晚了還不回家,回頭你師父又要嘀咕你。趕緊走吧!”
“我都多大的人了?我師父早就不管那麽嚴了!”
“那你抬頭看看呢?”
“嘿,這一招都是我玩兒剩下的,你別想騙到我!難為情就難為情唄,我又不笑你。”
說不笑人,卻非要彎著腰來瞧他表情,實在可恨得很!
靜慈老祖抄起拐杖就給了她兩下。青元道君已經來了許久,只是一直安靜的等在一邊,見狀,心疼自家徒弟,隻得開口:
“好了,莫要擾了老祖清淨!”
聽到聲音,魏文心很是驚訝!
“師父!你還真來接我了啊?”
“你師伯傳你去一趟主峰大殿,還不趕緊走!”
靜慈老祖即將坐化,就是個不能惹的,魏文心躲到這裡,只能青元道君親自來接才行。
顯然老祖早就接到青元傳音,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也不留人,直接讓她趕緊走。
基本上猜到是什麽事兒,魏文心一點也不慌,恭敬行禮,才溫聲告別:
“老祖,我先去了啊!過兩日我們凌雲山脈喬遷宴,你可一定要去啊!到時候我一大早就來接你!”
青元師徒五個為了自己特意縮小喬遷宴規模,靜慈老祖是知道的,對這場宴會也很期待。
如果不出意外,這將是他人生中的最後一次宴會了。
“去吧去吧!到時候我自己就會去的,又不是老得動不了了,要你來接?”
魏文心隻得住嘴,跟著師父離開。
待到遠離此處,見她頻頻回頭,望著半山腰那座涼亭要哭不哭,青元道君長歎口氣:
“大道無窮,而壽元有窮,我輩修仙者,本就在做著以有窮博無窮的事,得看開才好。”
這徒弟做事乾脆,各方面品性都極佳,就是特別重感情。
她好朋友不多,但與門中長輩,感情卻都很深。
第一次直面長輩的逝去,她感到難以接受,青元道君也早有預料。
但這些都是成長過程中的風景,遲早要遇到的,他並不打算乾預太多。
師徒倆頂著風雪到了主峰大殿,就見西頭一張長條桌已被仙劍們戳得滿身窟窿,東面則坐著門中長老與太上長老。
見她進來,不等她挨著行禮,早就頭痛欲裂的青玄道君立刻開口:
“你那法寶用人工養魂木可行?”
魏文心早就想過這些問題,立刻斬釘截鐵道:“效果會削弱。”
“增大用量,或者采用高年份的呢?”
魏文心老老實實:“我沒有試過,不知道。”
“現在就去試!你搞出來的事情,你給我解決了!”
來回打了好幾場,青玄道君最後終於摸清了老祖們的訴求。
原來隻想要那勞什子法寶,奈何這搞事兒的魏某人是個窮逼,沒法提供那麽多材料。
要多了財貨,它們也沒有用的地方,只要滿足這個要求,什麽都好說。
那還有什麽好說的?
誰搞事兒誰解決。
魏文心無奈,隻得聽從師伯安排,就在主峰找了個靜室,開始煉製起那殘魂提取器來。
有宗門供應材料,單純的煉製問題,對她來講就不是問題。
煉完樣品,發現人工種植的養魂木用量需要雙倍,效果還有削弱,魏文心很是沮喪,眾人卻振奮起來,又催著她繼續閉關煉製此物,以便早日結束此事。
有總比沒有好。
“我家馬上要辦喬遷宴啊!我得回去!!!”
結果立刻就被仙劍老祖們給攆了回來!
“參加的客人都是同門,有什麽不順手的地方,讓他們自便就好。多你不多,少你不少。快去把正事兒幹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