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石頭多唉~出門就爬坡!對面喊得應唉~走路半天多!”不等她回過神來,就聽桃林深處傳來一陣沙啞的歌聲。
那調子不知源於何時何地,聽起來古韻天成,細細一品,卻又能品出幾分野趣。
不等她細思,星塬道君走在前面,撩開桃枝,招呼她跟上。
沿著林間小路,一路前行,就見前方,挨著桃林竟有老大一個菜園子。
園子裡種了許多蔬菜,但都是凡種,看起來與鄉村老婦的菜園子沒有什麽不同。
一滿頭銀絲的老婦,正穿著一身短衫,挽著褲腿光著腳,在那慢悠悠的揮舞鋤頭。
她看起來老態盡顯,身材乾瘦,微微駝背,但卻有一雙潔白柔嫩的手。
握著鋤頭柄,纖細的腰肢好似柔韌的弓,挖一鋤頭,就站起來唱一句,唱完又繼續挖。
再看她身後田埂上,放著個藤條籃子,籃子裡老大一把菘菜苗,還帶著土,想來是準備種一畦。
修仙界各種奇怪的功法和法門多得很,魏文心與她頭回見面,又是晚輩,自是不好問這些,就安安靜靜的跟在星塬道君身後。
二人等了許久,直到她把那首歌唱完,星塬道君才開了口:
“老祖,我把人帶來了。”
那老婦這才笑呵呵的直起腰,看了她倆一眼,一伸手,兩顆桃子就落到了她手心裡頭。
“好孩子,先吃著,等我把菜種好。”
魏文心接到桃子,卻是反手就收進了儲物戒裡,然後挽起袖子,就要上前幫忙:
“前輩,我皮糙肉厚,這種粗活兒還是讓我來吧!”
若是換了別人,可能不會這樣做。
但魏文心這人心眼子實,又有靜慈老祖這個老小孩兒一樣的老祖宗成天使喚她,天長日久,她就養成了習慣,並不會因為長輩修為高,就覺得他不需要晚輩的幫助。
有一說一,天機宗這老祖,看起來身板兒就弱,稍微風大一些,怕是都能把她給刮跑了。
魏文心實在看不過去,兩下把這菘菜給種了,也好乾正事兒。
老婦人嘿嘿一笑,也不推辭,直接把鋤頭遞了過來。
魏文心忙跑到田埂上,伸出雙手去接那鋤頭。
鋤頭意外的重,魏文心毫無準備,差點砸到自己的腳。
見星塬道君一臉看好戲,魏文心深吸口氣,運轉煉體功法,硬生生把那鋤頭扛了起來,學著那尊者的樣子,揮舞起來。
“當——”
只聽一聲脆響,手心一震,鋤頭竟是彈了回來。
沒想到,這世間竟有這樣的土!
魏文心盯了一會兒,也不認輸,再次掄起鋤頭,卻是緩緩的落了下去。
果然,這土遇強則強。
就是鋤頭太重,要緩緩的放下去,很需要一把子力氣。
魏文心這才明白,想來那尊者這麽做,是為了煉體。
見她這麽快就摸清了裡頭的道道,尊者含笑誇讚:“萬劍宗這一代,收了個好苗子。”
這聰明機智又踏實肯乾的樣兒,沒有哪個長輩能不喜歡。
尤其她還心地善良,滿懷赤誠,容貌也極為出眾,讓人看了就賞心悅目。
類似的誇讚,魏文心從小聽到大,根本沒當回事。
因為她所有注意力都用來翻地了。
初時頗為輕松,片刻後,頭頂就聚起了一朵又一朵的紅蓮。
卻是為了應對巨大的消耗,不得不一心二用,一邊運轉功法吸納靈力,一邊揮動鋤頭煉體,因為洞天福地靈氣充沛,以至於生出異相來。
星塬道君太過忙碌,加上有可能涉及魏文心功法隱秘,老祖直接讓她離開。
整個洞天福地,便只剩下二人。
老祖也不著急,拿了個簸籮出來,坐在桃樹下,慢悠悠的挑豆子。
一邊挑,一邊抬起昏花的老眼,盯著魏文心看。劍修大多好強,幾乎個個都是強種。
魏文心是個典型的劍修,更是個強種中的強種。
愣是花了兩個時辰,咬著牙把那菜畦給挖了出來。
然後又拿起那籃子,抖著手,托著那柔嫩的菜苗,小心翼翼的種了下去。
直到她掐訣,下了一場牛毛細雨,將那菜畦澆透,尊者才招手讓她近前來。
魏文心扛著鋤頭挽著籃子,出了菜畦,先施了個淨塵決,把身上的土弄乾淨,才走到她面前,恭敬行禮。
出了菜畦,那鋤頭就變輕了。
想來之前重若山嶽,不是陣法之效,就是空間之能。
魏文心不是那種沒有見識的小修,全程面不改色。
尊者將她叫起,手腕一抖,從身上摘了串手串下來,遞給了她。
手串圓滾滾,雖是木質,在漫長的時光裡,經過靈氣浸染和主人的把玩,看起來竟有種剔透之感。
“謝謝你替我種菜,這手串本是凡物,跟隨我多年,已有蒙蔽天機之效,送給你,算是謝禮。”
剛修煉太過專注,以至於過去這麽久都未察覺。
魏文心臉一紅,忙擺手,不肯收:
“前輩種菜,原也不是為了菜,是晚輩逾越了。”
剛剛不過翻地兩個時辰,卻讓她受益無窮。
這就夠了。
世間因果自有定數,既無前因,佔便宜沒個夠,遲早遭禍。
“哦,那就是見面禮吧!你很需要這個,不是嗎?”
“長者賜,不敢辭。”
話說到這份兒上,自是不能不識好歹。
魏文心這才放下鋤頭和籃子,給她磕了個頭,再伸出雙手,接過那串手串,當著尊者的面兒,戴在了自己手上。
尊者端起簸籮搖了幾下,把那好豆子捧出來放進瓦罐當中,又把壞豆子倒在了桃樹底下,這才吩咐道:
“先收起來,然後運轉那蒙蔽天機的法門,我不說停,你就不要停。”
知道自己期待許久的關鍵時刻已經來臨,魏文心立刻照做。
尊者微闔雙眼,雙手不斷掐算。
半個時辰後,拿出一把蓍(shī)草,再半個時辰,拿出一塊龜殼……
也不知過了多久,魏文心已經額頭見汗,才見尊者收起東西,對著她點了點頭。
“停下吧!”
這法門運轉起來並不需要太多靈力,魏文心之所以感到壓力巨大,實在是因為,兩人距離,就兩米不到。
要找的人就在自己面前,她卻能視而不見,繼續卜算。
這樣有多難,哪怕魏文心是個外行,也能想象。
星塬道君全程沒有跟她說過,這位老婦人到底是誰,現在也能猜到,身份必定不一般。
“你這法門,的確神異,但你修煉還不到家。運轉之時,破綻無數。來,再次運轉功法,本座仔細跟你說說。”
不論什麽功法,運轉起來總是一個周天接一個周天,靈力在筋脈當中搬運,好似長龍,首尾相銜,若銜接得不夠絲滑,自然會有紕漏。
一般修士自是無法抓住這些紕漏,但高明的卜算者,則可以輕輕松松的找到。
魏文心自己卻並不能意識到這一點。
哪怕尊者直言相告,她依舊找不出那紕漏出在何時。
但人在面前,可以一處又一處,精準的指出來,效果自是不一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