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月上中天的時候。
一輪圓月高高的掛在竹稍上,魏文心心潮起伏,抬頭望天,許久才平靜下來。
接下來她要回屋洗個澡,換身柔軟舒適的舊衣裳,然後打坐,完成今日份修煉。
正要轉身進屋,就見院子外頭冒出個小心翼翼的腦袋。
卻是木靈香站了起來。
大概蹲太久腿麻了,她還跺了跺腳。
還以為她要在這裝一晚上的蘑菇來著……
“有事?”
木靈香見她願意搭理自己,立刻露出個笑,結果就見她喚出了靈獸白澤。
木靈香臉立刻就黑了。
“你這是什麽意思?”
避嫌?
還是防身?
不管什麽原因,都讓她感到羞辱。
魏文心白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身上黏糊糊的,施了個淨塵決,依舊不舒服,她並不想把這大好時光浪費在她身上。
靈蒼被她放出來,立刻從脖子上的儲物戒項鏈裡拿出了自己的飯盆,然後又往裡倒了很多的肉,恢復原型,準備乾飯。
魏文心吃不吃都無所謂,還去參加了晚宴,它早就饞得不行,也餓得不行了。
之前魏文心心情不好,一回來就在那練劍,靈蒼不好打擾,等她練完,才讓她把自己放出來。
出門在外,購物不一定方便,只要不是說走就走的情況,靈蒼都會去坊市大采購一番。
魏文心對它很好,峰頭上資源隨它拿出去賣,時不時還會給它一大筆零花錢,所以它買東西都撿好的買。
它喜歡吃獸肉,色澤紅潤、靈力飽滿,嚼起來不失嚼勁,但又鮮鮮嫩嫩的部位。
這一大盆,怕是比今晚席間上菜時用的還多。
就這,魏文心還嫌它挑食,強行給它塞了一堆新鮮的靈果,又弄了一盆雪鷹前輩剛送的堅果,搓得噴香,隻把仁兒取了出來,給它放到飯盆邊上。
怕它嘴巴乾,還倒了一桶微微泛白的靈泉出來,給它佐餐。
從前她嫌師祖養靈獸太奢侈,還想去靈獸飯盆裡偷果子吃,現在有錢了,不知不覺也學著師祖的作風,每天都好吃好喝的養活著靈蒼。
木靈香臉色陣黑陣白。
察覺魏文心把靈獸叫出來,不是為的別的,只是因為它還沒吃東西,心情剛好轉一點,就被她的豪富之舉給刺激到了。
青神派崇尚節儉,見她如此奢侈,雖看不過去,但也尊重她的生活習慣。
但說話不免酸溜溜的。
“來了我們這裡,生活不習慣吧?”
見木靈香陰陽怪氣,靈蒼雖不解,但也尊重,隻悶頭乾飯。
雖然靈果有點酸,它不怎麽喜歡,堅果也有點硬,還小小的,容易吃得滿嘴渣渣,但它知道這是主人的好意,並無怨言。
魏文心卻不慣著她。
“你若沒事,我還要修煉。”
卻是直接下了逐客令。
木靈香臉漲得通紅。
“就算你不來,我也會製止她的,我也沒想到,她會把我的隱私,拿出來對人講。”
魏文心定定的看著她,許久才道:“那是因為,你先給她講。”
所以怪別人嘴不嚴的時候,最先該反省的,是自己牙縫太寬。
說到這,她不由想起嶽錦秀。
兩人私底下什麽都說,但嶽錦秀從不會把她的事當成談資,說與旁人知曉。
不僅如此,遇到別人嚼她舌根兒,不帶一絲猶豫的,一巴掌就會扇過去。
哪怕對方是她同族姐妹,也照扇不誤。
因為嶽錦秀把她看得很重,比同門重,比姐妹親。
有一次,她和師父發生矛盾,離家出走,去了天音宗,一住就是六年,連金丹都是在天音宗突破的。
一次家宴,有人陰陽怪氣,說她一個外人,跑來用嶽家的修行資源突破金丹,是不是活不起了,被萬劍宗攆出來了,還說嶽錦秀待她比親姐妹還好。
嶽錦秀大發雷霆,直接把人臉都扇腫了,還把人攆了出去。一百多年了,依舊不許對方來自己家裡。
“難道你有煩惱,不會跟閨蜜傾訴嗎?我也沒料到,她會這麽做。她從前並不是這樣的人。”
魏文心面無表情:“哦,那是你識人不清。”
好歹比她還大好幾百歲,這什麽眼光?
她拒絕和眼光不好的人做朋友。
這話太嘲諷,魏文心咽下去了,沒有說。
木靈香胸膛起伏,不服氣道:“世間哪有完人?不都是將將就就。你這般挑剔,哪裡還能交到朋友?!”
魏文心轉身進屋,頭也沒回。
“我有嶽錦秀。”
她連一日三餐都不稀罕吃,朋友這種生物,要那麽多作甚?
寧缺毋濫,是她的人生信條。
一句話,態度鮮明,直接把這新出爐的朋友預備役三振出局。
嶽錦秀嶽錦秀嶽錦秀……
木靈香氣得都要哭了。
這對閨蜜之間的過往,但凡關注她倆的人都知道。
她承認,她做不到嶽錦秀那樣,跟個腦殘粉一樣,無腦護。
也做不到魏文心那樣,為了嶽錦秀,刀山火海,什麽險境都敢闖。
她們不一樣。
她懂人情世故,她在乎門派宗族,她像無數正常人一樣……
所以她就不配擁有那不一樣的情誼,和不一樣的人。
木靈香失魂落魄,在竹樓外站了許久,直到小樓裡傳出穩定的靈力潮汐——魏文心開始修煉了。
她才沿著林間小路,慢悠悠的下了客院所在的陽山坡。
她的爹娘靈根不好,很早的時候就去世了,她還有個資質不錯的弟弟,可是多年前的一次海妖突襲,為了守護家中靈田,死在了海妖手裡。
她資質不錯,也很懂得努力,但跟出身顯赫的同族比起來,總是少了點底氣。
天長日久,她開始變得圓滑,懂得討好,也很懂得爭表現。
她與魏文心還有嶽錦秀那種被人捧在手心裡,眼裡非黑即白,心思誠赤的天之驕子,本來就不一樣。
本來就不該湊到一塊兒。
這些日子,兩人單獨相處十幾天,木靈香從她身上發現了很多自己也具備的特質,她很驚喜,同時也能感覺得到,魏文心同樣為此感到興奮。
那樣一個不苟言笑的人,與她說起研究方面的事,常常會心一笑……
【我不夠好,我不配。】
想著想著,木靈香就忍不住流出了眼淚。
從坡上下來,穿過一排又一排的民房,上了對面山坡。
坡上有一片果樹,樹林間的小路,在月影下影影綽綽。
她剛踏上這條路,就聽到了一聲酸溜溜的輕哧:“嘖,被人嫌棄了吧?不像我,從來不會嫌棄你。”
木靈香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
一伸手,手頭已經多了一把金蛟剪。
女孩子之間的友情,據說很複雜。但我沒經歷過那些。因為我是直球選手。
朋友做了我不喜歡的事,我會直接說。
做了我高興的事,我會猛烈的誇。
什麽都不藏著掖著。
別人痛不痛快我不是很清楚,反正我自己活得挺痛快的。
咳。
大師姐這性格,眼裡不揉沙,交朋友很難的。
但她很幸運。
因為她有嶽錦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