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貪欲發作,險些把寧采臣和馬均濟吃掉,朱正心就再也不敢大意,時時自省,常常以觀月法觀照身心,以免貪欲作祟而不知。
小倩看在眼中,見他沒有故態複萌,才漸漸放下戒心。
畢竟在同一屋簷下生活,若是朱正心守不住心,放任貪欲,那她就真的得小心了。好在宮夢弼說話算話,沒有騙她。
寧采臣和馬均濟整日裡忙著溫習課業,小倩見他們兩個心無旁騖一心治學,便和朱正心主動做些瑣事照顧他們起居,讓他們不用分心他顧,以表達歉意。
寧采臣和馬均濟也確實忙得焦頭爛額,這時候小倩站出來,也確實讓他們好受不少。領受了好意,自然也就化乾戈為玉帛。
在蘭蔭寺待了小半個月,終於等來了院試。
寧采臣和馬均濟趕往郡城赴考,朱正心不方便跟去,送到蘭蔭寺門口便留步了。
小倩反而趁著機會,打著傘跟他們一起去了郡城。久居蘭蔭寺,不曾下山,小倩心中還是渴望能見一見人間煙火氣的。但真的下山來之後,反而生出一種恐慌的感覺。
寧采臣看著小倩神色有異,問道:“怎麽了,小倩姑娘。”
小倩勉強笑一笑,道:“只是好些年沒有見過這樣熱鬧的景象,一時間有些感慨。”
寧采臣倒是差不多能理解她的心情,若是就像是他初次鼓起勇氣闖入狐狸坡,見到人間之外的景色,也是惶恐不安的。
寧采臣笑道:“那就更要多走走多看看,今日與昨日,其實沒有什麽兩樣。”
馬均濟揉了揉肚子,道:“不要今日昨日,先填飽肚子。來,請你們吃餛飩。”
天色還未大亮,但郡城之中早已熱鬧起來。馬均濟掏錢請寧采臣和小倩各自吃了一碗皮薄餡厚大餛飩,便把山中的清幽的氣息一掃而空,重新落到人間來。
餛飩攤的老板瞧見三個人坐下吃飯,最後收碗的時候,倒發現有一碗沒有動過,不由得道可惜。
瞧見不遠處的花子,叫道:“許是誰家的小姐,吃不慣外面東西,一個都沒吃呢,你吃不吃?”
叫花子自然沒有這麽多的講究,別說是沒吃,就是吃剩的也不嫌棄。
叫花子吃了一個,就納悶問道:“老板,你餛飩放壞了?怎麽有一股怪味?”
“不可能!有怪味那兩個書生能吃光了?”
叫花子把碗放下不肯再吃。
老板狐疑的吃了一個,頓時張嘴吐了出來,道:“這是怎麽回事?”
明明是新鮮餛飩,卻吃出來一股放久了的味道,更有一種怪異的腐土一般的味道。
叫花子已經猜出來什麽,神神秘秘道:“是撞鬼了。”
老板揮了揮衣袖,道:“去去去,別瞎說。”
寧采臣三人當然不知道這樣的故事,吃飽喝足就趕赴試院。
小倩打著傘送他們進去,自己就在郡城之中流連不去。宮夢弼送她的傘因為有翳形術的緣故,凡夫俗子不能看破,漸漸地她自己便感受了樂趣。
確切來說,是生趣。
人死為鬼,失去了肉身也失去了溫度,受雨雪風霜之苦,不能見日光,漸漸的便極其容易變得冷漠無情,也容易嫉妒生者。
能感受到生趣,便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等候在試院附近的人不少,有些是等候的家仆,有些是等候的家屬。不敢靠得太近,就在茶樓酒肆、橋坊之間徘徊。
小倩在郡城中逛了逛,看時辰差不多,就也到酒肆之中等候。
別人看不見她,她就自己找個座坐下,聽著周圍人的交談。
冷不防就聽見雅座隔間之間有幾個人在聊院試的事情,只聽其中女聲道:“張員外,貴公子這次恐怕能得案首吧?”
張員外呵呵一笑,道:“案首?我張家哪有這樣的財力,哪有這樣的面子。”
另外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說道:“我知道案首是誰。”
張員外問道:“是誰?”
那中年男子道:“是崔家那位。”
那女聲道:“難怪,有錢有面子,也只有崔家那位小霸王了。”
張員外發出一聲嗤笑,而後道:“不說他了,惹不起。倒是李夫人最近大賺了一筆,酒舍、會館價高難得,夫人賺得盆滿缽滿了。”
李夫人捂嘴笑了起來,道:“有錢一起賺,你們還賺得少了?”
那中年男子道:“李夫人手眼通天,能走通學政的路子。也多虧了你,否則我家那個害人精只怕這輩子也未必能考上秀才了。”
李夫人道:“令郎一表人才,今後又有功名在身,就可說一門好親了。”
話至此處,漸漸又轉向了各家子嗣。
小倩只是聽著,看向試院的方向,眉頭皺了起來,露出擔憂的神色來。
這些人說話的聲音很小,只是鬼神的耳朵靈,能聽到的東西多,因此知道了院試之中的秘密。
等到院試結束,寧采臣和馬均濟才疲憊地出了試院的門。 uukanshu
小倩上來迎接,就聽他們興致未消,仍舊談論著考試的內容,看起來考得不錯。
小倩安靜地跟在他們身後,心中猶豫,不知是否要告訴他們自己聽來的事情。
等出了城,寧采臣和馬均濟才察覺到了小倩的沉默,二人還以為是他們考試期間小倩經歷了什麽,便問起緣由。
小倩看著他們的樣子,咬了咬牙,還是把自己聽到的事情如實相告了。
小倩說著,就看到他們臉上的擔心消失不見,呈現出一種木然來。
黃昏秋風動,昏黃的陽光照在馬均濟和寧采臣身上,把他們的影子拉得細長。
馬均濟心中充滿了義憤,但隨後就發出一聲冷笑,抬頭看看天,咬緊牙關,一言不發。
寧采臣勉強擠出一個笑,反而安慰起馬均濟,道:“就算是榜首和其中一部分名額被買下來,我們也不是沒有機會。”
馬均濟胸口劇烈的起伏著,問道:“寧兄,你我一心治學,為的就是這個嗎?”
為的就是這個嗎?
寧采臣知道不是,他只知道自己的熱血漸漸涼了下來。
漸漸入秋,也漸漸入夜,讓他分不清到底是心裡的血涼了,還是身上的血涼了。
“沒錢還想高中?”
寧采臣又想起那日在城中找地方落腳時碰到的婦人。
連她那樣從中牟利的婦人都看得明白,寧采臣自己倒好像還存著幻想。
題外話
還有一章沒寫完,先發出來保個全勤,大概半個小時到40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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