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夢弼猛地收回尾巴,將小齊推到一旁,心跳如同擂鼓一般,臉色也有幾分發白。
仿佛被絕世猛獸驚嚇的野狐一般,險些失去自控力。
好在泰山娘娘的神牌靈應依舊,受月樓中的香氣依舊。
除了眼中看到的長條狀物事會像蛇一樣一樣扭曲,耳中不時蛇吐信的嘶嘶聲,其他的倒也沒有什麽影響。
宮夢弼定了定心神,借助泰山娘娘的靈應將那美婦人的形象鎮壓起來。
宮夢弼也沒有想到,附身在小齊身上,借助魂魄之間的聯系去感應小齊另外一魂一魄會見到這樣的光景。
那紫銅宮便如同蛇窟一般,其中的美婦人更是遠超宮夢弼所能應付的大妖,僅僅是看一看,就已經被她的妖氣侵蝕。
若非他見機得快,看到那美婦人的一瞬就斷開感應,只怕要被那美婦人發現蹊蹺。
“感恩泰山娘娘。”宮夢弼心知肚明,沒有泰山娘娘的靈應隔絕,一定會留下痕跡。
這被人順著網線摸過來的可怕經歷,宮夢弼也不想再體驗一回了。
看著睡得如同死豬一般的小齊,宮夢弼感歎:“呆瓜啊呆瓜,你這一魂一魄是要不回來了。”
若是小齊的魂魄是因為意外離體,多半是依附在其他的物事上,又或者受地氣或其他氣機的影響被困在某處,那自然還能以招魂之術招來。
但若是被人奪走,那就得看是什麽對手,好不好說話,能否開解怨尤,放他一條生路,又或者看能不能打得過,搶不搶的回來。
小齊的魂魄落在那美婦人手中,宮夢弼是沒有這個本事要回來了。
且小齊的魂魄如今已經化為青蛇,修成蛇妖,這種情況下,便沒有美婦人,也休想憑借招魂術招來。
“人生而有缺,但缺成你這樣的,也實在是少見了。有生之年,不知你可能完滿。”
宮夢弼為小齊惋惜,同時也有些頭疼。
祈願樹的響應果然沒錯,他確實沒有空手而歸。只是財寶過於壓手,他現在還接不住而已。
這是砸手裡了。
救治不了這呆瓜,又不能貿然把這呆瓜放走。
這呆瓜乾系重大,宮夢弼能隔絕了那美婦人的感知,讓她無法順著魂魄之間的聯系爬過來,卻無法隔絕魂魄本身的吸引。
不論天涯海角,只要有一丁點機會,蛇妖小齊都一定會與呆瓜小齊相見。
這是渴求圓滿的本能。
把呆瓜放進沈家,要是出了什麽變故,影響了他認定的工具人的成長,那就哭都來不及了。
這就是砸手裡了。
宮夢弼在樓中踱著步,看了看呆瓜,又想了想那銅宮與美婦人。
他心裡始終在意:“若是不弄明白,就這樣乾等著天命到來,實在不是什麽妙事。”
拍了拍呆瓜的臉,把他拍醒過來。
“呆瓜,我要借你身體一用。”
小齊還沒有清醒,睜著迷瞪的眼睛看著宮夢弼,嘴裡含糊叫著:“狐狸。”
宮夢弼又問了一遍:“你如今沒有生活的能力,天地二魂都在,命魂卻不見了,不記事、不行事,我只有借你的身體,為你添入主魂,才能讓你清醒過來。你借不借?”
這一問,便不是問這混沌的大腦,而是問那還遊離著的天地二魂,身上六魄。
小齊的神色忽然嚴肅起來,他看著宮夢弼,片刻之後,竟緩緩點了點頭。
宮夢弼笑了一聲,道:“好。”
他做狐狸至今,並不隨意附生人之體。
此前借紫英算一次,如今借小齊算另外一次。
宮夢弼朝小齊臉上吹了一口白氣,白氣順著七竅進入小齊的體內,小齊便睜開眼睛蘇醒了過來。
這與附身紫英之時又全然不同。
附身紫英是以宮夢弼為主,紫英其實是睡著的,什麽也不會記得。
而附身小齊,則是他的命宮無主,需要一個性靈去主宰他的魂魄,讓他能短暫成為完人。
即便宮夢弼入住的性靈並不能契合小齊的命數,但卻可以讓無主之宮運轉起來,盤活死水。
所以眼前的小齊,並不能全然算作宮夢弼的化身,有相當一部分是他自己本身在活動。
小齊看著宮夢弼,又舉目四顧,忽然落下淚來:“生年十六,如今才知完整。”
喟歎一聲,小齊道:“我下山去了。”
宮夢弼將一個布囊遞給他,小齊掛在腰上,便搖搖晃晃下山去了。
宮夢弼真身仍舊在受月樓中修行,驅除銅宮中美婦人對他的影響。
小齊,或可稱狐心小齊一路下山。
無還峰從無人跡,高聳入雲,uukanshu 於妖怪、鬼物來說,算不上阻礙,但對凡胎俗子來說,下山就不是一件易事了。
好在宮夢弼分化的性靈雖然攜帶不了多少法力,但總還有一些能用,加上通天法強化五感。
狐心小齊很快就學會了如何憑借最少的力氣走路,如何用最小的法力使草木讓路。
即便如此,等他走出龍盤山的時候,也已經是深夜了。
狐心小齊隻好去小聖廟中借宿。
夜叉鬼在小聖廟中發著輕微的鼾聲,察覺到有人進來,方睜開眼睛看了一眼,沒想到竟是熟人:“你不是那呆瓜?”
狐心小齊笑了一聲:“向謙,我如今可不算呆了。”
夜叉鬼伸過脖子來看,銅鈴大的眼睛仔細打量著狐心小齊,恍然道:“是狐狸啊。”
狐心小齊道:“我要下山一趟,但天色太晚了,想在你這借宿一宿。”
夜叉鬼笑了一聲:“你要去何處?我送你去便是。”
狐心小齊喜出望外:“那再好不過了,你送我去趙家莊吧。”
趙家莊與小聖鄉交界,小齊原名趙思齊,只有乳母叫他小齊。
他如今就是要回趙家莊,去問問莊子裡的老人,看能不能打聽到當年舊事。
一般人命魂缺失,就該直接死去了。
小齊這樣缺了命魂還能活下來的,絕非偶然。換言之,他這一魂一魄的缺失,也絕非偶然。
小齊從小被養在莊子裡,父親鮮少與他相見,但用度從無短缺。
如今他父親去世了,可能知道真相的,就只有莊子裡的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