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庭大仙循聲看去,只見來的是一個鑲金戴玉的年輕人,面如敷粉,一雙眼睛含著怒火,瞪得好似銅鈴一般,白臉泛著赤色,目光在殿中掃視著。
也不比他去尋,整個殿中,也只有金庭大仙一個外人,剩下的俱是水府中人。
這年輕人的目光立刻落在金庭大仙身上,冷笑一聲,道:“原來便是你搶了我的寶貝明珠,快給我交出來,否則我發兵剿了你的洞府,將你吊在無歸崖上受刑!”
還不待金庭大仙開口,太湖水神便先發怒道:“都衡,我在宴請貴客,豈容你放肆!”
這邊是太湖水神的獨子,太湖水府的太子殿下都衡。
金庭大仙先前便在采月官口中聽聞了這個荒唐紈絝、不務正業的太子聲名,如今倒是見到了真人。
太湖水神斥責是斥責了,但想必是溺愛慣了,與其說是斥責,倒不如說是規勸,實在沒有什麽說服力。
都衡哪裡肯聽,拔劍便朝宮夢弼衝了過來,只是手中寒光一閃,便已經化作一道殘影殺向金庭大仙。
這一瞬間,殿中五人,除了兩隻烏龜反應慢人一步,剩下的幾人同時動了起來。
都衡一劍刺來,金庭大仙身後猛地升起一團白煙,從中探出一道如同龍蛇、好似白練一般的長尾,好似奔湧的洪水一般卷向都衡。
鐵琛知道都衡絕非金庭大仙的對手,飛身而起,去抓都衡背後的衣裳,要將他拉回來。
而太湖水神愛子心切,隻恐金庭大仙失手傷了都衡,自寶座上站起身來,化出龍影,一爪抓向那雲團一般的尾巴。
都衡先行動手,金庭大仙隨後反應,卻後發先至,只是長尾一卷,便如巨浪滔天,洪波湧動,竟有幾分模擬八角亮銀錘的架勢,一瞬間便將都衡卷入其中,消失不見。
太湖水神隨後而動,緊跟著一爪抓向金庭大仙雪白的長尾,卻好似捏了一把雲氣,白煙從龍爪的影子中散開,已然回到金庭大仙身後。
太湖水神焦急道:“休傷我兒!”龍爪變抓為拍,打向金庭大仙。
金庭大仙袖中飛出一道殘光,須臾間亮起,須臾間熄滅,劃過一道弧線,將龍影破開,化作龍氣四散。
鐵琛此刻才追到金庭大仙面前,變爪為拳,一拳打向金庭大仙,卻被金庭大仙大袖一推,便如同打在棉花上,被一股柔勁推得後退。
而金庭大仙卻已經借著他一拳之力,輕飄飄拉開距離。
太湖水神還要出手,但金庭大仙已經伸出一條尾巴,尾巴上纖長的銀絲仿佛綢緞一般,將都衡卷在其中。
都衡手中的劍已經不翼而飛,他整個人淹沒在這條長尾上,被倒吊著,只露出一個腦袋和一雙手勉強掙扎著。
太湖水神不敢動了,賠笑道:“大仙,我這逆子不識好歹,不知大仙的本事,衝撞了大仙,還請大仙見諒。”
金庭大仙的尾巴甩了甩,都衡被他吊著,當即哇哇亂叫起來。
太湖水神一雙眼睛都盯在都衡身上,按捺不住朝前走了兩步,身上龍氣環繞,整個水晶宮都隨著他的法力激蕩起來。
太湖水神桌桉上的玉尊更是噴湧出燦爛的靈光,叫金庭大仙都感受到了層層的壓力。
金庭大仙同太湖水神對視著,看著這水神反應十分過激,便覺得沒有什麽意思。
“唉喲!”都衡摔在地上,摔了個眼冒金星。
金庭大仙的尾巴已經收了起來,他看了一眼這小白臉,嗤笑一聲,道:“我還沒有興趣同一個小孩計較。”
都衡捂著腦袋,聽著這話,頓時不樂意,指著金庭大仙道:“你!”
還沒有說出話來,鐵琛已經上前把他嘴巴捂住,攬住他的上半身把他往外拖,道:“衡弟,你同我來,我有話對你說。”
都衡用力去掰鐵琛的手,嘴裡還是含湖不清地叫著:“你給我等著……”
太湖水神氣得發抖,道:“快把他帶下去!”
“逆子!逆子!”
金庭大仙看了一眼殿中又被砸爛的桌椅,道:“看來今日不是聚會的好時候,太湖神,我先告辭了。”
鬧了這麽一出,原本賓主盡歡的表面功夫,竟也難以維持。
太湖水神也無心挽留,隻囑咐龜丞相將金庭大仙送出去。
龜丞相頭前引路,十多個銜燈之魚照亮了漆黑的水道,將他們送到了水面上。
霧官兢兢業業,讓霧靄籠罩著湖面。龜丞相躬身道:“殿下玩鬧,擾了雅興,還請大仙不要見怪。”
金庭大仙捉起一縷霧氣,化作飛鳥消失,去通知他的船夫,聞言道:“無妨,龜丞相,明日我讓采雷官帶上傷藥來給三千歲賠罪。”
龜丞相高興起來,道:“多謝大仙。”
一葉漁舟破開霧氣,緩緩行來,金庭大仙踩上了漁舟,龜丞相拱手道:“恭送大仙。”
漁舟調轉方向,消失在霧氣當中。
龜丞相看著金庭大仙離去的方向,輕輕歎了一口氣。他已經認出來那戴著鬥笠正是孽龍,只是認出來又如何呢?金庭大仙已經夠給面子了,換作別的匪寇之輩,此刻說不定都已經在西洞庭山豎起了大旗跟太湖水府打擂了。
水波蕩漾,三千歲鑽出水面,站在龜丞相身邊。兩代水府丞相站在一起,氣氛一時間便顯得有些沉寂起來。
龜丞相看向三千歲,道:“老上峰,你是水府老臣,當知道主上雖然寬宏,但素來不喜麻煩。你如今惹了這廝,驚動了主上出頭,只怕便要少許多榮寵了。”
三千歲只是道:“明日我便會稟明主上, 辭去采造之職,專心養傷。”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這年輕的後輩,道:“我已經老了,早該賦閑了。只是蒙主上看重,才做了采買的活計,又年邁老朽、頭眼昏花,時常丟三落四,確實該歇一歇了。你年紀正輕,好好為主上分憂便是,不必想別的。”
龜丞相同三千歲對視著,而後微微垂首低眉,道:“多謝前輩教誨。”
二龜同下水府,龜丞相問道:“主上呢?”
三千歲道:“正在訓戒少主。”
龜丞相張了張嘴,最終卻只能歎了一聲,喉頭一句慣子如害子,卻始終沒有說出口。
漁舟橫渡太湖,船夫摘下鬥笠,腆著臉問道:“大仙此行可順利?太湖水神那廝可為難大仙了?”
金庭大仙瞥了他一眼,道:“不過是一番試探而已。他還不至於為了一顆明珠得罪我,只是投桃報李,明日你帶一份傷藥去水府向三千歲賠罪。”
船夫的臉色立刻就黑了下來,道:“我還沒向人賠罪過,大仙,可是你讓我去打他的。”
金庭大仙只是冷笑,道:“我還讓你藏匿行跡,別被他認出來呢。你若不肯賠禮也罷,我割了你的龍角送去,也算是了了此事。”
船夫頓時捂住腦袋,臉上陰晴不定,道:“罷了,那老貨也敢受我賠禮,也不怕折損了氣數,一命歸西。”
他看向金庭大仙,道:“賠禮過後,此事便算了結了罷?”
金庭大仙的眼睛看向廣闊且平靜的太湖,他神色一如月色,在薄霧之中顯得曖昧不清。
“了結?哪有這樣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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