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金庭大仙其實算不得此地主人,但已經實際上掌管了西洞庭山——就這麽跟神景宮的道人說,他們也不敢反對。
方諸從女兒口中了解到了金庭大仙是個高傲、聰明、一心修行的妖仙,狐狸的性子如此,詭計多端,心狠手辣,但其實看重諾言,也不屑於欺凌弱小。
琅如是他偶然所救,但即便這樣的珍寶在前,也並不能叫金庭大仙高看一眼。
琅如酸溜溜道:「母親不知道,金庭大仙也是修行太陰法的,他的丹氣上應明月,下照洞庭。我一顆赤珠,哪裡比得上他。」
琅如應月而生,天生就是太陰法的料子。但方諸不是,她是吞吐月華的水仙。
聽琅如這言語,便知道金庭大仙的道行著實高明。
也不敢讓這位前輩高人久等,方諸帶著琅如回到金殿再次拜會金庭大仙,這時,才真心實意道:「大仙,多謝你照顧我這冤家。」
金庭大仙也不居功,道:「我沒有照顧她,只是指點指點修行,也算不得什麽。」
方諸道:「大仙沒有看顧她的心,卻做了看顧她的事。若不是大仙,這冤家還不知道要吃多少苦頭。大仙,還請將玉龍匕收下,我是真心想要報答大仙的恩情。」
金庭大仙道:「我要來何用?你留給琅如防身吧。」
方諸見他實在不想要,也不勉強,只是記住他的恩情,若有機會,一定償還。
方諸道:「大仙不肯收我的法寶,但大仙的恩情不能不還。日後大仙若有需要,便遣我在潮音洞的舊部去長江水府尋我,但有吩咐,我一定相助。」
金庭大仙頓時來了興趣,卻按捺住自己的心緒,略作疑惑道:「長江水府?」
方諸也不瞞他,道:「如今這世道紛亂,我孤身一人,只怕護不住兩個女兒,準備去投奔長江水府的舊友,在金龍大王麾下任職。」
金庭大仙道:「恭喜,金龍大王是長江龍君,四瀆龍神,在他麾下,也不失為一個好去處。」
方諸倒是感歎道:「若非亂世,我一個人漂萍一般,又哪裡需要去托庇在他人門下呢。長江水府再好,也不及我潮音洞自在。」
金庭大仙笑了起來,道:「你這話倒是對我胃口,修行之輩,如何久居人下?」
方諸拉著琅如,道:「大仙,今日我就不再叨擾了,來日或是長江水府、或是潮音洞,我能幫得上的,一定不會推辭。」
金庭大仙點了點頭,看向琅如,囑咐道:「你向我請教太陰法,我也跟你說過一些,日後牢記,用心修行便是。長江水府能人輩出,卻也不一定有專修太陰法的,你若還有疑惑,別人無法解答,也可傳信來問我。」
琅如著實有些舍不得。
她自己修行采集月華,不過是流螢之光,在神景宮,只需要往金殿上一躺,那是飯喂到嘴邊,只有吃不下,沒有不夠吃。
在神景宮修行的這些時日,已經抵得上她往日修行好多年了!
只是修行靠不了別人,琅如是屬於有得吃都沒這個肚量的。與母親一道修行,比在神景宮肯定更快樂一些。
方諸給金庭大仙留下了一枚珍珠當做信物,便帶著琅如辭行。
琅如依依不舍,道:「日後天下太平了,我還想跟著大仙修行。」
金庭大仙不能回答,只能道:「若有緣分,總能再見。」
這一對美麗得過分的母女從神景宮離開了,往後也未必會再來。
神景宮只剩下采雷官,平日裡鬥嘴都少了一個人。
金庭大仙對采雷官倒也沒有什麽安排,只是不敢
把這蠢物帶到上方山去。
留在神景宮還好,神景宮的道人頂多讓他帶帶孩子,偷偷摸摸撿些他脫落的鱗片,接一點他睡著時流的口水。
要是到了上方山,隻恐被不知不覺種下惑心蛛,被五通糊弄著賣了也不知情。
吳王的動作很快,他籌備多年,待時而動,圖謀甚大。
如今,便是天時來了。
原法聖佔據隴右,進攻河西,勢如破竹,少有能攖其鋒者,已然直逼關內。
皇帝自顧不暇,揮兵北上,以守疆土。
打仗不是一件易事,對如今的皇帝來說,尤其不是一件易事。
皇帝登基不久,本就根基不穩,還沒有把朝臣都降服,就要用兵打仗。
更麻煩的是,他登基不久,便逢國庫失竊,靠著賣官鬻爵、增加賦稅來填充國庫,要支撐大軍打仗,就需要更多的錢糧。
久旱失收,糧也不夠。
要打贏這場仗絕不是一件易事,若是原法聖打到皇都來,那天下易主,也只在旦夕之間。
這種情況下,朝廷沒有余力來轄製江南,非但如此,還需要江南這塊寶地來為他提供錢糧。
只要農先生在皇都用些力,瞞天過海或許不可能,但擋一擋消息,還是有可能的。
以吳王的本事,要雄踞江南,不國而國,也並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秋風颯爽的時候,姑蘇掀起了腥風血雨。
姑蘇城入夜宵禁,而後趁著夜色,兵馬橫行,穿街過巷,四處拿人。
金庭大仙在神景宮中靜觀月相儀,隨著月相儀變動,其中一個個名字浮現。
臨川王麾下五大陰將的名字不斷變化,本來與月相儀相隔陰陽。但此時,已經到了陽間。
天氣晴朗,金庭大仙站在西洞庭山遠眺姑蘇, 卻覺得鬼氣森森,陰氣逼人。
「變天了。」
鬼魅夜行,兵馬殺人。
吳王往日就鋪下了羅網,今日發動,殺得人頭滾滾,天明之時,姑蘇就沒有了第二個聲音。
往日姑蘇有神明相護,鬼神不侵,但這一夜,卻眾神緘默,任由鬼魅奔襲,捉拿「不法」。
兵發如火,第二日,便轉丹陽,裡應外合,殺丹陽按察使,奪了兵權,而後糾集大軍,開始稱霸江南道。
不久,金庭大仙收到了五通召令。
他看了一眼采雷官,道:「守好家門,不要亂跑,現在外面很危險。」
他的神色太過正經,言語太過平靜,平靜得采雷官脊背生寒。
采雷官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好在知道聽命,便道:「謹遵大仙法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