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一聲喝問,張承祖便渾身一顫,腿肚子有些發軟了。
他心中畏懼,卻辯解道:“我不是放棄修行,只是竊法本就不對。待我取回狐書,焚香告罪,得了著書的祖師首肯,才能算是正當修行。”
那老者眉頭一挑,道:“你想要拜在狐狸門下?”
“是狐仙!”
“狐仙就不是狐狸了嗎?”
“是狐狸,但拜在狐狸門下,不行嗎?”
“你有狐書在手,不拜在狐狸門下亦可修行,區區畜類,何德何能收你為徒?”
老者向張承祖走了過來,道:“坐下,我來助你入道,何須屈居狐狸座下。”
張承祖向後退了幾步,道:“不勞長者,我已經借著狐書入道了,正因為此,才要拜在狐仙門下。”
那老者瞪著眼睛看向張承祖:“那妖狐不願狐書外傳,你怎麽可能入道?”
說話間,他的雙眼便放出金光,張承祖受此一激,微薄的法力便激發出來,果然已經入道了!
那老者分明瞧不上狐狸,卻忽然哈哈大笑起來,道:“好!好!好!”
“你要拜在狐狸門下,拜的好,拜的好!那妖狐倒省了我一番手腳。他要收你入門,不怕後悔就行!”
“跟我來!”
老者伸手就朝張承祖抓了過來。
張承祖轉身想逃,哪裡逃得了他的手掌心,被他捉住衣領拽到身邊,搬拖著他向外走去。
張承祖奮力拍打著老者的胳膊,卻仿佛打在精鐵上,自己的手反而被震得生疼。
他回頭看向尚義法師,希望尚義法師能救他一命。
尚義法師對上他的眼睛,面上愁苦和無奈都要滿溢出來,他試圖站起來,但無形虛空中卻顯露出七八隻骨手,將他身體鎖住,根本動彈不了分毫。
張承祖這才知道尚義法師是自身難保,沒有辦法救他。
老者帶著張承祖往九鏡塔而去。
鏡塔寺因塔而得名,九鏡塔八角九級,內外有佛雕四百八十尊,均飾以黃金錦衣,極盡莊嚴華麗。
老者口中念著張承祖聽不懂的經文,路上所遇不論僧客,聽到經咒的聲音便如同失神一般,向鏡塔寺外走去。
“你是誰,你要幹什麽!”張承祖掙扎著,臉都憋紅了,卻一點也沒有掙脫。
偌大的九鏡塔已然空無一人,老者站在塔中,道:“我原本是鏡塔寺的僧人,法名新覺,那個時候鏡塔寺還叫浮屠寺呢。”
他把張承祖放開,張承祖轉頭就跑。
新覺道:“你就不好奇嗎,為什麽你跟誰都不親近,為什麽你學什麽都學不成,為什麽你會碰到這些怪事。”
張承祖已經走到了塔門邊上,只是稍一頓足,仍舊毫不猶豫衝出去。
只是他衝出去的速度再快,也沒有倒飛回來的速度快。
新覺只是伸手虛抓,張承祖便倒飛著跌在他面前,摔得渾身發疼。
“讓你走了嗎?”
張承祖罵道:“你這瘋子,到底想要做什麽!”
新覺冷哼一聲,道:“我不會害你,相反,我是來幫你的。”
“跟我來!”
張承祖當然不想跟,但新覺冷笑著看過來,他就明白這並不是在跟他商量。
萬般無奈,張承祖隻好跟著新覺向塔頂而去。
一尊尊黃金錦衣的佛像在壁龕中寶相莊嚴,燈火和日光彼此交錯,又在不斷旋轉的石梯上投下或深或淺的影子。
新覺緩緩道:“你知道鏡塔的寺的來歷嗎?”
張承祖並不想同他說話,因此沒有回答。
而新覺也不需要他回答,便自顧自的說道:“說起來,已經是四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前朝覆滅,新朝未立,下邳城為魔羅大王所佔據。你聽說過魔羅大王的故事嗎?”
張承祖隱隱約約是聽說過的,問起他具體的故事,張承祖說不出來,但魔羅大王這個名字卻總覺得似曾相識。
新覺在向前走,卻用一雙看不見的眼睛觀察著張承祖的神態,見他似乎有所觸動卻又沒有什麽大的觸動,眉頭便微微皺了起來。
“你不覺得熟悉?”
張承祖不答。
新覺沒有繼續逼問,而是道:“看來你們這一代已經不太記得魔羅大王了。當年魔羅大王佔據下邳,招兵買馬,雄踞一方。他既是雄主,也是佛王。你如今所能見到的所有寺廟、佛像、佛堂,都是當年魔羅大王留下來的。”
“浮屠寺自然也不例外。”
新覺回頭看向張承祖,道:“只是新朝之後,魔羅大王擋不住千軍萬馬,最終兵敗下邳,被五馬分屍,鎮壓在浮屠寺下。”
“他當年自己親手建造的浮屠寺埋葬了他自己的屍骨,他親手建造的九鏡塔成了鎮壓他怨念的法器。”
“浮屠寺自那以後就改名為鏡塔寺,但魔羅大王的怨念卻始終無法消弭,反而越演越烈,在鏡塔寺之下衍化魔土,幾乎把整個下邳都變成鬼城。”
說話間,新覺已經帶著張承祖到了九鏡塔的塔頂。
塔頂之上立著一尊佛像金身,黃金鑄造,身披雲錦,高大威猛。
這佛像雙目緊閉,手捏蓮花印,盤坐在蓮花寶座上。張承祖沒有見過這樣的佛像,大多數的佛像即便不是睜眼,也是半開半合,示以慈悲垂眸的姿態。不像這尊佛像,在鑄造的時候,便好似不能將眼睛睜開。
新覺沒有動彈,看著張承祖似乎被佛像吸引,竟然不知不覺走到佛像面前,便露出笑來。
“張承祖,你知道這尊佛像是誰嗎?”
張承祖緩緩道:“是魔羅大王。”
“不錯,這就是魔羅大王。”新覺抬著頭看著佛像,道:“人們把他當成魔,因此畏懼他,卻又把他當成佛來祭祀,祈求他的寬恕和憐憫。”
“魔羅大王本就是佛王,他心念無比堅定,信念不能動搖,死亡也不能令他屈服。人們把他塑成金身,稱他為佛,不但沒有安撫他的怨念,反而令他更加憤怒。”
“於是在犧牲一百零八個釋門高僧性命的前提下,終於把魔羅大王的魂魄引入輪回重新做人,每一生、每一世,都在不斷嘗試度化他。”
“害怕佛法會讓他蘇醒,便將他引入道家。他怨念如跗骨之疽,每一世都是早夭的命,四百多年轉了十三世,每一生都有入道的緣分,卻沒有成道的命數,每一生都庸庸碌碌而終。”
“而這種輪回還不知道要經歷多少世,才能平息他的惡念,讓他徹底解脫。”
張承祖只是聽著,就已經開始渾身冒冷汗了,問道:“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新覺聲音冷硬,道:“我只是等不了了,我等了四百多年,把自己的一生都耗費在贖罪上,卻根本看不到盡頭。”
“你也看不到盡頭,永遠也看不到盡頭,你還不明白嗎,魔羅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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