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殺此獠,便記你一功。”欲樂明王含笑道。
黃金真性明王殺心正熾,只是大笑一聲,便騎著紅毛羊轉身從這幻夢中走了出去。
這騎著紅羊的黃金明王尊漸漸遠去,欲樂明王眼波微微轉動,便隨著他脫離幻夢。
二人一左一右從新覺黃金頭骨的眼眶中鑽了出來,新覺這才從一片混沌中回過神來,卻已經忘記夢中的一切,全然不記得這兩個人在自己的夢境中已經打過試探過多回了。
“欲樂明王。”新覺向她低頭,頭還沒有低下去,就先被黃金真性明王摘走了,只有無頭的身體微微彎曲,露出平滑的、覆蓋著肉膜的斷口。
“頭前帶路。”黃金真性明王踢了新覺一腳。
新覺問道:“黃金真性明王要往何處去?”
“去妖狐的巢穴。”
新覺就明白是城陽莊了,便站起身來,前頭開道。
“欲樂明王,你跟來做什麽?”
黃金明王身後四隻手,一隻抓著黃金頭骨,一隻持著金剛杵,兩隻鎖著城隍的神印,空著的左膀右臂捏著法印,坐著紅毛羊緩緩向神域外走去。
欲樂明王化作一道赤色的幻影,道:“自然是做監軍。”
“監軍?你是想看那妖狐落難吧。”黃金真性明王還是這樣一針見血,但並不在意,道:“你同那妖狐有私仇也好,還是那妖狐阻路也罷,但你有一點說對了。”
“區區狐魅、下賤妖魔,只是有幾分修行,就也學人著書,還傳下狐書道法,何等可笑。”黃金真性明王不屑一顧。
新覺老老實實道:“因明王四百年輪回,都是入侯道人門下修行,若不以異法破之,氣數糾纏、因緣前定之下,也難以喚醒明王。正巧那群妖狐建莊,我才因此設計,令明王歸來。”
“縱使是借狐書壞了氣數,但這等賤畜,也配我學?不殺之,若要人知道我黃金真性明王與賤畜有師徒瓜葛,豈不壞了我的名聲。”
新覺附和道:“明王說得是,不過是妖魅畜生,哪裡配與明王以師徒相稱。”
黃金真性明王同新覺之間的交談盡數被欲樂明王聽在耳中,欲樂明王不置一詞。
三人一路出城,到了城陽莊,就見城陽莊以五行拱衛,隱於幽寂之所,手段頗有幾分玄妙。
新覺道:“怪哉,上次來還不是這樣。”
黃金真性明王回頭看向欲樂明王,這廝本相並不在此處,只是一縷靈神所化的幻影而已,“看來是那妖狐所為。”
欲樂明王道:“我說了,我只是來監軍。”
黃金真性明王從鼻竅中噴出一道真火,道:“那就讓我來會一會他的本事!”
黃金真性明王拍了拍紅毛羊的羊角,那羊魔便搖動腦袋,身形不斷裝大,四蹄奔踏,踩得大地震動,一頭撞在那城陽莊的位置。
黃金真性明王端坐在羊身上,隨著紅毛羊一道變大,仿佛巨人一般,俯瞰著渺小山林,仿佛身在野草之間。
一聲轟然乍響。
城陽莊護持的陣法發出尖嘯聲,山林移位、地龍翻滾,陣法告破。
城陽莊中傳來尖叫聲,邵狐正、苗狐會和一眾狐子聽到動靜,出來一看,便見一個渾身黃金澆築的惡相明王騎著一頭高如山嶽周身血紅的羊魔。
那羊魔眼中是猙獰的惡念,那明王眼中是俯瞰的冷漠。
深沉的惡念和燃燒的幽火向城陽莊落了下來,而莊子裡的狐狸們卻被壓製得動彈不得。
就在那幽火要焚毀一切的時候,一輪明月沐浴著幽火緩緩升起,那幽火在月光的照耀下化作滾滾煙氣,飄散在茫茫林海之中。
宮夢弼自廂房中走出來,手中虛虛握著一顆珠子,看向來襲的神魔,問道:“哪位護法明王攻打我城陽莊狐子院,我這小小狐子院,何時得罪你這樣的大神?”
黃金真性明王哈哈大笑,道:“你不曾得罪我,只因你等狐類賤畜,卻造狐書亂法,被我轉世之身學去,玷汙了我的法體、損害了我的名聲,因此特來殺你!”
宮夢弼抬頭看著那山嶽一般的明王,道:“我等狐魅道體雖微,卻也是有蘇後裔、塗山根苗,古有天狐呈瑞,今奉泰山聖德,何以賤畜稱之?”
黃金真性明王道:“本為玩物,又為妖媚,不說你等下賤野狐,便是有蘇塗山的後裔,不還是低賤畜類。休要多言,且奉上你的狐皮!”
那降魔杵便宛如天柱墜落,擠開層層陰雲,向宮夢弼、向城陽莊壓了過去。
宮夢弼道:“道理說不通,還是要動手腳。”
宮夢弼翻開掌心,掌心中懸浮著一顆電光纏繞的神珠,神珠緩緩升起,整個虛空便開始震顫起來,城陽莊的狐子們周身毛發盡數豎直,虛空之中、大氣之內無窮無盡的電弧閃動著了起來,起初只是如同星屑一樣閃爍,但不過一個眨眼,便已經爆閃得令人無法睜眼。
狂飆四散,宮夢弼衣衫獵獵,托舉著這顆神珠,道:“請了!”
他的聲音淹沒在無窮無盡的震顫之中,這是陰陽摩動的震顫,是大塊唏噓的震顫,是從虛空中生出來的雷霆的震顫。這震顫的聲音從微微鼓動,到轟然作響,再到傾倒一切,再到寂寂無聲,不過是在一個呼吸之間就完成了。
變化從無到有,肉眼難以分辨、肉耳難以聽聞,但在黃金真性明王眼中,在欲樂明王眼中,在新覺眼中,這一應變化,從細微到宏大到壓倒一切都清晰可知。
盡管清晰可知,卻無法反應,那迅捷、剛猛、浩大、摧毀一切的力量,仿佛既定的命運沿著既定的軌跡降臨在既定的人身上。
天下一片大白。
狐狸們閉著眼睛捂著耳朵,看不見也聽不見。
宮夢弼注視著黃金真性明王的降魔杵寸寸崩裂,座下紅毛羊的失去形貌化作微弱的火焰,黃金六臂的法身碎裂大半,城隍的神印飛入虛空消失不見。
黃金真性明王、欲樂明王、新覺在神雷之中拚了命的逃竄,還沒有一個呼吸,就通通消失不見了。
宮夢弼露出笑容,吹滅了神珠上的法力,將它又收了起來。
神珠之中的雷霆本來凝聚著滅殺一切的力量,但就像是解開了就會散開無法再原樣收拾的包袱一樣,在包袱結松散但又沒有完全解開的時候,就又被重新系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