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魂七魄離體,頭七那天也許會回來看看,可卻不可能重進肉身還陽。
肖長成默默的跪著,一言不發。左辰把分粥的事情交給彩衣,自己下了驢車,站在了肖長成身邊。
有個鄉親吃飽了飯過來,在旁邊站著也不是,坐著也不是,就跟著也跪了下來。
“小肖,你娘是大善人,鎮子裡實在是少糧了,我們大人還能扛得住,可孩子們餓啊,你娘就分了些糧給孩子們。可我們當時不知道她已經沒糧了,等再瞧見她的時候……”
肖長成側目看了眼這鄉親。
沒說話。
鄉親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能再說出什麽安慰的話,只能歎息著起身。
這小院外,每每都有吃飽了的居民進來,朝著已經死去的老母親鞠躬行禮。
一個又一個人,一批又一批人。
那幾個吃了糧的小孩子進來之後則是被家長督促著跪在了屍體前,恭恭敬敬磕了九個頭。
左辰在旁邊瞧著,能看得出來,哪怕肖長成沒回來的這幾天,這些鎮民也都畢恭畢敬的伺候著死去的老母親。
只是現在長子回來了,正式開始吊孝了而已。
等到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肖長成忽然站了起來。
他沉默著。
可在左辰的眼中,他身上卻開始向外溢著生炁。
肖長成一言不發的朝著後院走去,時間不大,他便到了後院內,尋到了砍柴的樁子,順著上面拔下來了斧頭。
再回到院子中,已是雙目有神。
“道爺。”
肖長成停在了左辰面前,先是半曲身子行禮,道:
“您之前同我說過,您見過一批人,老天壞他們,他們就打老天,皇帝惡他們,他們就伐皇帝。現如今這徐州大荒,按照之前的捉刀的說法,徐州之所以這麽荒,是康王弄的。
“我便想殺康王!
“您說,這事可成不可成?”
左辰沉默兩秒,笑道:
“你先去問問鎮民們,他們願不願意跟伱走。他們不願意跟你走,不可成。他們願意跟你走,花些時間,此事可成。”
“好。”
肖長成拎著斧頭走了出去。
外面鄉人們並不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麽,眼見著肖長成拿著斧頭走出來,本還竊竊私語的鄉人們皆是閉上了嘴巴。
有些人膽慌、有些人疑惑,而有些有學識有見識的,雙眸當中則已放出了光芒。
“鄉親們,道爺散糧,供我們吃飽,然而這也只是一時,難維持一世。道爺是神仙,他還得去做自己的事情,沒辦法一直護持著咱們,咱們得自己弄糧。
“順著鎮子出去,往南走,那有個村子,村子裡有位大師,是之前遠近聞名的善心和尚。大師成了佛陀,為咱們開辟了一片黑土地,可以種麥種糧,夠咱們活的。”
聽肖長成這話,鎮民們皆是面面相覷,雖然不知道傳言是真是假,臉上卻也忍不住露出喜悅笑容。
卻又聽肖長成說:
“可就算咱們過去,這世道上還有一號人不讓咱們吃飽飯。
“那便是康王!”
聽肖長成話,人群當中傳來了些許騷動,馬上又被肖長成壓了下去:
“道爺之前抓了個捉刀,那捉刀給康王乾活,專殺人。可惜他打不過道爺,被生擒。臨死前,捉刀把實話都說的出來。
“康王根本不把咱們當人!也根本不把徐州其他人當人!唯有和他親近的、他養的兵才能吃飽飯,而是餐餐有肉,頓頓有酒。放著咱們忍饑挨餓,只為了蓄那一口凶氣,爭天下!
“那我們怎麽辦?給他們當狗?他們連狗都不要!就把我們當柴火燒!
“就這麽甘心被他們燒?就甘心被餓死?
“為何不隨我拿刀,砍了他娘的!”
肖長成高高舉起手中斧頭:
“殺康王!保徐州!”他這話也像是一塊石頭,墜入了本平靜的湖面當中,漸漸向外掀,最終化作了驚天的浪!
徐州大荒,誰家沒死過人?
有些孩子死了,有些父母死了,有些丈夫死了,有些妻子死了!
有些半死不活,苟且偷生。
今日卻知康王享宴作樂,還把他們當柴燒?
那便燒!
看看燒不燒的死你康王!
“殺康王,保徐州!”
“殺康王,保徐州!!”
怒吼震天,殺意滿鎮!
……
錢府大門被撞開,有個家丁連滾帶爬的從門外滾了進來。
“老爺!老爺不好了!鎮子外面鬧起來了!”
他本來想站起來跑,可腿卻軟了,現在只能在那爬。
萬幸他還沒爬幾步,錢晨就從屋裡竄了出來,臉色陰沉:
“怎麽樣?我聽眼線說外面來了個神仙,可怎麽又鬧起來了?”
“老爺,鎮民瘋了!有個毛頭小子站在幾個箱子上拿著斧頭,就在那喊什麽殺康王!下面鎮民也跟著喊!都瘋了!”
家丁心裡慌,說話都語無倫次的,錢晨聽著氣,伸出手乓乓就給了他倆巴掌:
“你他媽把舌頭給老子捋直了!”
家丁耳朵都被扇的往外流血,也總算是把剛才發生的事情全都告訴了錢晨。
當錢晨聽到神仙分用不完的米救了鎮民,肖長成拿著斧頭宣言後,他瓜殼子上蹭一下就往外冒了冷汗。
經商多年,他哪裡不曉得這是什麽事?
這是會掉了自己腦袋的事情啊!
“大師爺呢?大師爺呢?!”
錢晨像是想到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連連問家丁。
家丁卻臉色慘白,道:
“我也去了一趟大師爺的法壇。
“大師爺……
“死了!
“地上躺著呢,早沒了呼吸。”
錢晨臉色瞬間就和開了染匠坊一樣,青的綠的紫的紅的啪一下全炸出了。
最後統一變成了白的。
他踉蹌後撤兩步,被身後的下人扶住了,這才大口喘著粗氣,頭暈目眩。
錢晨腦子當中嗡嗡作響,思考著該怎麽讓自己活下來。
思路猛轉幾秒,一咬牙,一拍大腿:
“快點快點,都換上點帶補丁的衣服!準備點糧食出來!拌個哭喪面相!誰敢穿著好衣服去,老子切了他腦袋!然後把花瓶都砸碎了,字畫都燒了!酒放在尿壺裡裝著!快點快點!都快點!”
下人們滿臉迷糊,還以為錢晨犯了癔症。
有個妾室走了上來,滿臉擔憂:
“老爺,你這是要幹什麽呀?”
錢晨長歎:
“咱們啊,得去給人家磕頭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