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韻清的歡呼打破了洞府中的平靜,讓眾人回神,讓群妖驚顫,一時間心思各異。
不過,她卻不管許多,迫不及待的要朝陳淵衝去,但馬上被自家師父拉住了。
這老道士深吸一口氣,拱手道:“貧道清靈,多謝道友相助,使吾等免於淪為丹資。”
秦敢神色微變,面露疑色。
“貧僧也多謝居士相救。”智光僧也雙手合十,衝著陳淵低頭行禮。
英氣女子持劍拱手,道:“玉靈煙,多謝道友。”
秦敢這時回過神來,收斂心思,推了推自家驚呆了的少主。
趙豐吉如夢初醒,也忙行禮:“趙豐吉感謝前輩救命之恩!此恩沒齒難忘,日後但有所需,必定義不容辭,只需前輩一句話,縱是……”
他話未說完,就被人打斷。
“散人丘境之,謝……道友救命之恩!”丘境之將頭低得很低,語氣卻是服了。
獵戶郭鎮也從角落裡掙扎著爬了起來,跪倒在地,叩頭道:“謝恩公救我性命!今生當為牛馬以報!”
陳淵擺擺手,他動手為的是自己,救助眾人只能說是順帶,並不打算居功,也不想因此牽扯因果糾葛。
眾人看他模樣,還待再說,卻被陳淵抬手止住。
幾人立刻就住嘴了,他們對陳淵最大的印象,還是一手抓爆鹿首山神的一幕,如此凶人,哪個敢不聽?
陳淵的目光轉到了一眾妖類、鬼類身上。
被他的目光掃過,妖鬼個個驚恐,紛紛跪倒在地,朝陳淵諾諾道:“見過……見過府君。”
重傷了的鹿敬甚至縮在角落,成了一團,全身發抖,害怕的頭都不敢抬。
眾人這才猛然驚醒,意識到眼前這凶人得了山神符篆,已是百裡鹿首山的新任府君了!
如老道人、丘境之等人,想到自己寄居於此,就算不是山中臣民,也相當於佃戶,不免想對地主的性子了解一下,這時見陳淵要和群妖交涉,都不由屏息觀察。
沒想到……
“我不是山中新君,此山未來也無府君,”面對群妖躬身下拜,陳淵神色不變,“當然,若有新的敕令出現,大概還有山神,但與我無關。”
“什麽情況?”
眾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滿心疑惑。
“府君可是對吾等不滿?”扎著兩個衝天辮的紅衣女孩前行兩步,小心翼翼的拱手道:“還望府君明鑒,吾等之前是奉命行事,畢竟君命難違,不是真意要與府君為敵!”
“是啊——”有個陳淵看著面善的遊魂出面,“主君切莫厭棄吾等啊——”
緊接著,有個老成持重的聲音在妖群裡響起:“還請府君放心,吾等只是侍候……”
“我習慣一人求道,不喜有人相隨,無論是門人弟子,還是從屬仆從。”陳淵直打斷了他的話,沒有半點轉圜余地。
“府君不要拋棄吾等啊!”
“我們什麽都會做的!”
“請府君……”
“也罷,既然你們提出來了,不如就在此時解決吧。”看著戰戰兢兢的眾妖,陳淵左手捏訣,點點神光滲入大地。
他雖將這神位從鹿首山中剝離出來了,但兩者之間本質相合,以神力探查,輕易就能獲得山中妖鬼眾的過往片段,也知曉了此世神道的一些隱秘。
居然還有這等設定,倒是省了不少麻煩。
心裡想著,他就對群妖道:“你們之中的一些,
其實是被鹿首山神強迫化形、成鬼的,按理說也是受害之人,但在這之後,很多選擇了同流合汙,自此為非作歹,做下諸多殺孽、罪孽,損了陰德。我也懶得審判爾等,便都削去五成修為,能否還留得命在,就看爾等的造化了。” 話落,他不等眾妖鬼反應過來,左手一揮,便有黑風掃過洞府內外,將一乾妖魔鬼怪都拋飛出去,然後神光又籠罩過去,抽取妖氣,削去修為,一個個登時慘叫連連。
洞府之中為之一空。
老道士、丘境之等人知曉厲害,不敢貿然言語。
趙豐吉卻忍不住道:“前輩,此山的妖鬼之徒著實可惡,光我知道的,就有不少犯下大罪的,就這麽放了?”
不需要陳淵開口,就有人為他解釋。
“這位公子,你有所不知。”
丘境之這會的態度格外平易近人,半點沒有之前嘴臭的樣子:“凡山投奔神祇的妖類,即便作惡甚多,被孽力纏繞,又或沾染徘徊不去的冤魂,但只要有神道庇佑,就能無恙,可一旦神道庇佑不存,罪孽反噬,除非修為足夠,又或作惡不多,其他的麽……”
他搖了搖頭,以他對這山神府內眾妖鬼的了解,怕是沒幾個能挺過來的。
老道士順勢對楊韻清訓道:“聽到了麽,不可亂做殺孽,山神麾下的妖鬼仗著有人撐腰,隨意殺傷,但一日沒了神道庇佑,立時就要爆發!被冤魂索命,被孽力蝕骨!”
“我又不是山神麾下。”她小聲嘀咕。
老道士吹胡子瞪眼:“重點是這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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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
被拋出洞府的眾妖群鬼,還未落地,就都修為退轉、氣血衰敗,更可慮的是,若有若無的神道庇護已經徹底消失。
鹿首山神的神道,以奴役為主,此時神道之力消弭,該像是去了枷鎖,一身輕松,但對那惡貫滿盈的妖鬼之輩卻成了索命之事——
“嗚嗚嗚——”
“好啊!好啊!終於讓我等到了今日!”
“殺!殺!殺!”
雖然東方泛白,但被眾妖所害的冤魂已經迫不及待的鑽了出來,頂著日光,就朝他們身上撲去,啃食血肉!
本來靠著強橫氣血,不少妖類還能鎮壓,這時心神恍惚之間,血肉為冤魂侵蝕,立時氣衰血壞,一命嗚呼。
還有許多鬼類,沒了神道庇佑,在日光下一顯,那殺生多的,內裡孽力湧出,直接破滅了真靈,徹底湮滅!
“啊啊啊!”
鹿敬一手捏著脖子,一隻手伸出去,拚命的想要抓住什麽,但很快雙眼徹底外突,血肉干枯,在悔恨和恐懼中,徹底沒了聲息。
幾息後,百多妖類竟只有十幾個尚有性命,卻也個個虛弱。
日頭升起。
日光落下,滿山翠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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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府之內。
等陳淵送走群鬼,英氣女子玉靈煙忽然開口道:“聽道友話中之意,似不打算在此山常住?但據我所知,山神之位極難擅離,被山界羈縻,莫非你殺了賀覺後,強拘了神位,要擺脫上下臣屬?”頓了頓,她又道:“若如此,可是大大得罪了西嶽神庭。”
陳淵微微側目,猜到“賀覺”乃鹿首山神的凡間姓名,除此之外,什麽西嶽神庭、強拘神位,都不是尋常人能知道的。
這女人的來歷不簡單啊。
在洞虛界,神道自成一系,為天庭統領,有上下尊卑、九品官銜,職權、地域的劃分細致入微,聽聞此界神道也有上下所屬,陳淵並不意外。
反是老道士,疑惑道:“西嶽帝君之位空懸百年,否則鹿首山君也不至於毫無顧忌、倒行逆施……”
玉靈煙就道:“你等久居山林,不知外界事,自荒人去歲開始攻伐西北,處處皆有變化,連西嶽神位都有了新主,即將登基,否則鹿首山君為何那般焦急?”
“原來如此!”丘境之恍然道:“這就說得通了!”
“這人是誰?”
突然,稚嫩童聲傳來,綠衣童子不知何時又再次化形,正用手指戳著聲息全無、滿身鮮血的虯須漢子,一臉好奇。
“看著挺厲害的,怎麽倒下了?”
經他一說,眾人才想起來,剛才陳淵和山神交戰,這虯須大漢突然出手,可謂萬分危急,結果一個照面就躺下了。
秦敢仔細看著那人的臉,覺得有幾分面熟,像在什麽地方見過。
“此人是黃粱北宗的執法長老,肖沐馱。”玉靈煙直接說出了這人的身份:“他上個月剛過完五十大壽,還在宴上公開投靠荒人,得了個西北錄參的頭銜。”
“什麽?!竟是此人?那就真是氣血九重了,但……一個照面,就被擊殺了!”
“還是驟然偷襲出手的,卻被直接反殺。”
陳淵面無表情,其他人卻都臉色大變,眼中驚懼更甚幾分。
一個九重武者,如果與陳淵大戰幾十個回合後身隕,又或如陳淵對戰山神時那般,是被人全力以赴、爭分奪秒的斬殺,多少還能讓人理解,可偏偏是肖沐馱偷襲出手,卻被人當場反殺!
剛才只是猜測,現在得了證實,依舊讓人不敢置信。
“黃粱道?”
陳淵關注的點與旁人不同,他抬手按住胸口,臉色如常的問道:“那不是玄宗之門嗎?”
“黃粱道分南北兩宗,北宗尚武,南宗崇道,”玉靈煙點點頭,“肖沐馱是北宗有數的高手。”
秦敢忍不住道:“黃粱北宗的長老,為什麽會出現在這?”
“自然是山中君請來助拳的,”丘境之冷笑道:“祂為了打破藩籬、煉化傀儡,將咱們一網打盡,真是煞費苦心!若不是這位道友,你我已是塚中枯骨,不,該是死無全屍,化作大丹佐料,為人吞服!”
既有來歷,就有後話。
陳淵看向玉靈煙。
“道友該是明白了。”玉靈煙再次開口,“打殺地祇、吞並神位, 犯神庭忌諱,西嶽新君即將登基,正是要殺雞儆猴、震懾群山的時候,鹿首山之事,恐有後延……”
“明明是鹿首山神先動手的……”楊韻清不忿而言。
玉靈煙話鋒一轉:“至於黃粱兩宗,多年來紛爭不斷,都說自己是正統,卻又將為對方出頭,視為壓住對方、掌控主導的重要路徑……”
“明明是這黃粱道的老貨偷襲不成……”楊韻清又忍不住嘀咕。
陳淵反而看得開:“內部矛盾解決不了,就用外敵轉移矛盾,倒也是常見的法子,若能借此開辟新路,反而能延續宗門氣運。”
玉靈煙一怔,品味片刻,點頭讚同:“道友的話一針見血,確實是這個道理。但道理歸道理,無法解決問題。你現在其實處境危險!”
楊韻清又小聲說著:“那是,剛才打得可凶了,一看就是個危險少年!”
“……”
玉靈煙額間有青筋一跳,但很快平息,繼續對陳淵道:“在下有一提議,道友可願一聽?”
“請講。”
“我想請道友入我劍宗,任客卿之職,”玉靈煙正色道:“若論勢力,我劍宗不弱於黃粱道,足以庇佑道友,只要道友隨我去往西南天府之地,黃粱道來再多人也沒用。”
眾人面露驚訝之色,這才知道此女竟是劍宗傳人,再看她手中長劍,又有了不一樣的感覺。
丘境之卻冷笑一聲,明白玉靈煙之前那些話的用意。
很快,老道士、智光僧也反應過來,眼中一亮,看著陳淵,心中也動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