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在這種時候,你還能這般平靜,讓我放了你?”
陳淵看著長發男子,搖搖頭:“如果你只是混在人群中窺視,說不定伱我還有話說,但既然拿著我那不成器的弟子來威脅我,那就沒有什麽好說的了。”
“不要那麽急著做決定。”長發男子微微一笑,“你就不好奇,我是如何知道王複陰和你的關系的?”
說話間,他腦海之中有幾道漆黑如墨的念頭震顫,散發出無形漣漪,縈繞周圍。
“這有什麽好奇怪的?我那弟子被爾等視為叛逆,哪怕他口風再緊,終歸在西北幾座城留下了痕跡,有心探查,肯定能發現端倪。”
陳淵的話,讓長發男子神色微變,無形漣漪波動起來。
不等對方回應,陳淵就繼續道:“我倒也有好奇,為何你們這些勾陳界的修士,來到了此處,無論說話還是辦事,都喜歡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哪怕已落到了這等地步,依舊不改此志。”
長發男子聞言笑了起來,他道:“說我等高傲?委實是冤枉我等了,設想一下,若有一天,你得知有一塊地方,那裡土壤肥沃,資源豐沛,偏生每個人都愚昧魯鈍,甚至都不懂得如何利用耕牛、鋤犁這些最為基本的工具,只會用最是古老、困苦的法子去種地耕作,又會如何看待他們呢?真會起平等之念?”
話音落下,無形漣漪濃鬱了幾分,朝著陳淵籠罩過去。
陳淵卻道:“他們耕地不耕地,與我有何關系?他們自做他們的農夫,我修我的道,農夫還是修士,就一定要分個高下?”
長發男子一愣,旋即道:“難怪你能在下界崛起,果然是一心一意,意志精誠,方能打破藩籬,攀登高峰。不過,你這樣的終是少數,莫說修士,便是貴胄見了佃農、江左之人見了西北之人、讀書人見了田間老農,又有幾個不自詡為高人一等呢?那些自詡兼愛平等的,其實更加傲慢,他們自覺是站在更高的位階,是自己主動打破阻隔,屈尊降貴,贈予他人平等。”
“哦?”陳淵露出訝色,“沒想到,你在這事上還有一番見解與理論,但所言所說,卻有幾分詭辯。”
“詭辯?”長發男子挑了挑眉。
“司馬道友,慎言……”
羊和尚忍不住出言提醒。
可惜,這長發男子司馬,權當沒有看到,反而道:“或許是礙於眼界與見識,我說的那些,你不能立刻就理解,那我可以換個說辭……”
羊和尚臉色陡變,急急使著眼色。
司馬如無所見,只是道:“吾等自勾陳來此界,見得此方混亂,出手梳理,就好像是個烈火烹油的霸主之國,以禮儀制定秩序,以兵馬討伐不臣。或許,在蠻荒貧瘠的邊陲國度之人看來,執掌文明禮儀、獎懲殺伐的霸主之國的所言所行便是傲慢了,殊不知,這不過是教化蒼生、平定四夷!”
頓了頓,他意有所指:“若這都是傲慢,那閣下自詡為評判者,將吾等貶斥為高傲,認為吾等咄咄逼人,皆是狂妄之輩,又何曾不是一種傲慢呢?”
“說的好,說得我都惱羞成怒了。”陳淵用平靜的語氣說著,抬手一按!
靈氣湧動,凝聚成點點星辰,朝長發男子身上落下!
星光及身,立即散發出一股威脅氣息,有種要將他全身盡數封閉、打落凡塵的氣息,更有一股陰冷念頭散發出來!
那正在朝陳淵思緒中滲透的無形漣漪,被星光、陰冷念頭一罩,便仿佛燃燒了一樣沸騰起來,朝長發男子司馬倒卷回去!
感受到巨大的威脅,
司馬終於露出驚意,道:“說不過我,就要動手嗎?”“你若是能打得過我,會花心思說這些嗎?早就淪為階下囚,現在才意識到這點麽?抱著玩鬧遊戲的心態來此界,注定活不久。”
陳淵右手虛抓,星光聚集,許多星火落在司馬身上,侵蝕血肉、滲入思緒!
“禮儀秩序、討伐不臣,說得再好聽,也不過是為利而已。義與利者,人之所兩有也!這也不算是羞於啟齒的觀點,直言便是,就說自身利益優先,然後各憑手段分個勝負高低便是,又何必以冠冕堂皇之名去修飾?”
他言語平靜:“大國稱霸時的貴與傲,並非真實,到了禮崩樂壞、軍備廢弛、公帑虛耗的時候,有些國度便會撕掉偽裝,如潑皮無賴般出爾反爾、拱火挑撥,無所不用其極!蓋因危難之時方顯本色,若有一國、一群人,低谷時志氣不改,絕境時寧死不屈,消沉後中興再起,才能顯出錚錚傲骨,不與凡同!”
司馬忍受著思緒的灼燒之痛,聽得此言,心底居然湧出幾分認同、讚同的念頭,當即心中一驚,便心神動搖,意識到不妙!
陳淵眯起眼睛:“你打也打不過,說也說不通,還敢狺狺狂吠?”
司馬心底怒火升騰,旋即一驚!
“不好!馭魔訣反噬了!”
此念落下,他思緒中的火焰一下猛烈起來,連帶著心底深處的幾道漆黑之念也燃燒起來!
如同燃燒鐵水般的流質,從他的雙耳、眼中流出。
忍受著心念的劇痛,司馬艱難說道:“你說的這些,不過是自己的臆想!你何曾見過這等國度?無論是大寧,還是延國,又或是此界的過往前朝,能夠中興、複起的才有幾個?就算有一兩個在山河崩碎後重新立起的王朝,最多也就持續幾代……”
“你怎知我沒見過?”陳淵眼神漠然,語氣淡漠,“求道就是求知,就算是開宗立派、被人叫做道祖,不知的萬象之事尚有許多,可能路邊一具死屍、一整個城池的凡人,都有道祖不曾學過的法門、不曾涉獵的學問,一樣可以求取借鑒,何況是一個界域?”
這話像一把尖刀,扎進司馬心中,思維的火花更加旺盛,頃刻間就近乎燒盡了那漆黑之念,化作滾滾黑煙。
這時,陳淵突然伸手一抓!
滾滾黑煙從慘叫的司馬七竅中飛出,在陳淵的掌中聚集,隱約又是一張鬼面臉譜。
“沒想到,拓影一脈居然有駕馭心魔的法門,這不拘一格求取功法的精神,也有可取之處。”
司馬躺在地上,面色蒼白,氣若遊絲,血肉干癟,一身修為去了七成,連被封閉的玄丹表面都有了一道道裂痕。
他氣若遊絲的問道:“你……對我出手,廢我根基,是真不理會王複陰的死活了?”
“拿住了我的小弟子,是做人質的吧?”陳淵指了指周圍,最後指向司馬,“論起人質,明顯是我這邊更多吧?來了新的界域後,連智慧都開始流逝了?”
他的語氣逐漸轉冷。
“以人質來威脅,用隱秘誘惑,說要與我聯手,卻分明是在打壓、懷柔、馴化,我豈能按著你等的節奏走?”
說完這句,陳淵對羊和尚吩咐道:“將他帶走,安置好,將來要用他將我的弟子換回來。”
“喏!”羊和尚不敢多言,扶起司馬,匆匆離去。
這邊人一被帶走,大寧皇帝便走上前來,低語道:“世集賢侄,沒想到你對大寧這般看重!朕著實欣慰啊!不錯,大寧是有幾代先君糊塗了點,如今不得不暫居於江左,但只要朕勵精圖治……”
他離得近,也聽到了兩者的對話,已然意識到,在靈界之人的眼中,自己這個皇帝不比販夫走卒好上多少,相比之下,似乎還是這位天下第一更值得拉攏。
“你怕是搞錯了,我說的可不是大寧。”陳淵瞥了他一眼,直言不諱,“現在的大寧可算不上是低谷,而是靠著自己的本事,穩步的走在下坡的路上,還沒有停歇的跡象。”
晟泰帝一愣,臉色難看起來,偏又不敢發作,一時難以下台。
陳淵卻不理他,捏著聚散不定的黑霧,朝蜷曲在地上的陳世雙走了過去。
陳世雙本在抬眼偷瞧,見狀收回目光,心裡滿是驚訝與疑惑之念。
“這陳世集竟從勾陳修士的泥丸宮中,抓出了個半殘的心魔種子!他莫非能夠察覺和觸碰吾等?如此一來,我這情況可就危險了,萬不可暴露了自身……”
正想著,他眼角的余光,注意到陳淵停在身前。
“可看夠了?”
陳淵低頭看著他,將鬼面一捏,凝成一塊漆黑結晶,問道:“算算時間,被你招來的心魔,也差不多該到了。”
陳世雙猛地抬起頭,一臉驚悚之色:“你居然知道!?”
“當然知道,不然為何要將你留到現在呢?”陳淵一抬手,將其人攝在掌中,捏住脖子,提了起來!
“世集!”景陽侯終於是忍不住了,“他到底是你的弟弟, 你已經……已經送走了世由,總不能真的斬盡殺絕吧?”
“你錯了。你再仔細看看,此人是誰!”陳淵一張口,朝陳世雙臉上噴出一口寒氣!
陳世雙當即雙目漆黑,捂著頭慘叫起來!
一張漆黑鬼面,在他的臉上浮現,猙獰扭曲,咆哮嘶吼:“陳世集!你好狠啊!竟要亂了魔念,斷了本座的心魔根基!”
“啊!”景陽侯一聲驚呼,後退兩步,“這是怎麽回事?”
於大管家上前兩步,扶住了景陽侯,揚聲道:“主君!三少主被人妖邪附體了!”
景陽侯如夢初醒,也高聲道:“是了!我家血脈,能出世集這般天下第一,斷然不會有妖邪後裔!世雙是被邪魔附體了!世集,你可一定要幫幫他。”
“想對付本座?”那鬼面猛然膨脹,散發出陰冷氣息,咆哮道:“晚了!陳世集!你沒想到吧!本座早就準備好了應對你的手段!”
嗖嗖嗖!
天上,一道道漆黑之影顯現!
江左城郊,陰森樹林中,鄭氏快步行走,最後來到了一個孤零零的廟宇,她衝著神態上的泥塑遙遙一拜!
“孩子,為娘給你跪下了!”
頓時,泥塑前方、神案之上,幾根沾染著鮮血的箭頭震顫起來!
冥冥之中,源於人道禮法的上下位格之理已被觸動!
哢嚓。
泥塑一顫,一隻手抓住箭頭,一隻手捏著印訣!
漆黑霧氣彌漫,蒙在箭頭表面。
嗖!
箭頭破空而起!
今晚還有第二更,時間不敢亂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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