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淵固然是打算以最直接的方法離開,但同樣也會安置好雲陽塾的幾個學生。為他們做好了隱蔽,甚至在一定程度上遮掩了命數,讓他們能安心行走於城中,不用擔心被之前的事牽扯。
做完了這些,陳淵從容前行,漫步於蒼城街頭,親眼看到了一隊氣勢不凡、身有煞氣的兵卒,被一名化神修士帶著,朝自己離開的方向奔去。
“這些兵卒的肉身,明顯都被特殊的法門祭煉過,近似於道兵了。這個大宥王朝還是有些底蘊的,又或者他們背後站著個厲害人物。”
與抓捕自己的隊伍擦身而過之後,他腳下不停,真的就如同一個初至國都的遊人,將這城中的繁華景象盡收眼底。
走著走著,一根小巧的玉如意出現在他的掌中,在掌心處旋轉。
頓時,四面八方的人念聚集過來,緊接著一道漣漪又以陳淵為中心,朝著八方掠去!
瞬息之間,陳淵就掌握了這座城池的興衰脈絡,感受到了地底深處脈動不休的龍脈痕跡,只不過這條龍脈有一股外盛而內衰之相。
“倒也是個繁榮昌盛的架子,不過大宥王朝中央與地方的矛盾越來越大,這稅收、漕運、人力等問題會慢慢凸顯,這等繁華景象不知道還能存在多久。”
經歷過幾個界域,陳淵已然清楚,即便有超凡修士的力量介入,但凡俗之中的興衰交替依舊是難以避免的,因為即便是修士宗門也有興衰,更不要說,王朝爭霸中能堅持到最後的各方,每一個背後都藏著一家勢力。
“因著方外之人的插手,這凡俗王朝的更替可能會更為血腥、酷烈!除此之外,裡面還摻雜著方外氣運,顯然這個王朝中藏有修士手筆。”
想著想著,他收起玉如意,停下腳步,抬首前望。
前方,是一片連綿宮舍,長渠流水,白玉雕柱。
大宥皇宮。
在陳淵的眼中,整個皇宮都籠罩在一片陰冷、陰鬱的氣息中,如同層層黑雲,遮蓋著屋舍宮室,凝神觀望,便能看到其中的陰氣、死氣,稍微一聞,便能捕捉到血腥味。
“這光鮮皇宮,果然是藏汙納垢的陰冷之地。”
陳淵倒也知道,蒼城的皇宮始建於前朝,歷史悠久,至少有近七百年的歷史,在這期間不知有多少人命隕於其中。
皇宮門前車水馬龍,一個又一個達官顯貴乘坐著車轎匆匆趕來,走下來後又彼此問候,接著又接連步入宮中,看起來他們是得了什麽消息,被召集過來面見皇帝。
“站住,你是什麽人?皇宮禁地,不可隨意停駐!速速離開!”
突然,幾個孔武有力的巡查侍衛走了過來,他們注意陳淵有一會兒了,見他一身道袍,當是修行之人,但身上並無代表所屬的標識圖案,於是過來驅離。
面對著幾名武士,陳淵既不退避,也不欺瞞,反而問道:“聽說那能通往他界的虛淵,位於評議會中,而那評議會就在皇宮深處,不知是真是假?”
為首的侍衛眉頭一皺,生出幾分警惕之念,也不回答,而是沉聲道:“你是哪家的修士?問這個做什麽?外界之入口,乃是禁地中的禁地,關系到整個大宥的安危,不是你能詢問的!”
說完,他又道:“看你的樣子,是有修為在身的吧?又是個生面孔,可是來參加品評大會的?若是如此,去城中尋個地方安頓,等品評之會召開之日,自然會有人去傳訊!速速離去!”
他倒是沒有借勢壓人,又或者自持身份、主場,就惡語相向,心裡雖然警惕,卻還是以商討、勸阻的口吻說話。顯然,他們還是認得清自身情況的,即便是武功通天,面對修士層出不窮的手段,依舊處於弱勢,不過此人在靠近過來前,已經派人去通報宮中和供奉樓。
陳淵對這話中的威脅和警告如無所聞,反而自顧自的點頭道:“說是禁地卻沒有否認,說明確實就在宮中。”
“喂!”那領頭的侍衛心裡生出幾分不安,正待拿出諭令來警告,沒想到面前眼前的這個年輕道人身子一轉,像是被人瞬間拉伸了一樣,身子變長、延伸出去,最後化作一道虹光,直指皇宮之內!
“站住!好膽!”
那侍衛頭領一驚,登時明白過來,瞬間出了一身的冷汗,緊接著便立刻將消息傳了進去!
“有修士入了宮中!”
“有修士闖入宮中!”
“有修士強闖宮禁!”
……
隨著一道道消息在皇宮中反覆傳遞,一隊又一隊的侍衛都被調動起來,在皇宮之內到處巡查。
肥頭大耳、膀大腰圓的禁衛軍統領劉嘉,領著一隊身著甲胄的精銳道兵,快步行走於宮舍,手裡還牽著幾頭凶悍的獒犬。
“真是得了失心瘋,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強闖皇宮!這些個方外之人,以為修了一點術法、得了一點神通,就可以目無法度!”
劉嘉冷笑著,手裡拿著一塊羅盤,滿臉的橫肉哆嗦起來。
“他也不想想,國朝立國這都多久了,供奉樓中的修士換了一茬又一茬,這皇宮大內之中,還能任由他們修士為所欲為?簡直可笑!待等會尋得其人,我倒要看看,是個什麽樣的蠢貨!”
但一盞茶的時間之後,盡管整個皇宮中的巡查隊伍都得了消息,也都以法器搜尋,卻都不曾找到那個所謂的入侵者。
消息傳回來,劉嘉的臉色變了。
“我還就不信了!去,通知供奉樓,打開百目陣!”
“可是,如此勞師動眾,還要消耗許多靈石……”
“如今是什麽時候?要是出了事,誰能負擔得起責任?你嗎?”
在劉嘉的怒吼中,消息很快傳到了供奉樓,隨即一道光輝蕩漾起來,轉眼掠過整個皇宮。
整個宮中都亂成了一鍋粥,但作為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陳淵卻循著那奇異感應,徑直來到了皇宮深處。
在他面前佇立著一座掛著“評議會”的三層樓閣後,在樓閣的後面,則是一座被雲霧籠罩的宮殿。奇怪的是,在這座宮殿的前面,有一條細長的溝渠,裡面是平靜的水面。
三座拱橋橫在其上。
宛如一條細小的護城河。
“自來護城之河,護的都是城池,這大宥王朝的皇宮外,本就有溝渠,蒼城有長水繞城,”陳淵邁步前行,發現那名傳天下的“評議會”樓宇,卻是空空蕩蕩、死氣沉沉。
凝神於雙目,陳淵那雙能夠看透虛實變化、洞察真實的洞玄眼中視野一變,在朦朦朧朧的霧氣中,他窺見了宮殿之中似乎藏著一處深淵。
“虛淵……嗯?”
突然,陳淵心頭一動,居然在那深淵虛影的邊上,看到一團濃烈的光輝,像是將無盡靈氣聚集在一起,形成的聚合體。
“這是……”
嘩啦!
正當陳淵感悟之間,前方的細長護城河忽得沸騰起來,蕩起層層水霧。
轉眼間,水霧彌漫,在他面前勾勒出山川社稷之景象。
陳淵眯起眼睛,看著眼前的諸多變化,感受到其中散發出來的氣運漣漪和地下龍脈之間的共鳴,心裡已明白幾分。
“是以王朝氣運作為修行資糧的法門?此法若要大成,必須要讓王朝之主祭祀自身,將那最後一點氣運收攏於體,從此恩威出於一身!”
陳淵眉頭一皺。
“之前的幾個界域,我攙和進去,發展到最後,都是要面對將要顛覆整個界域世界的危機,但在這墨守界,我可是老老實實的低調了三十年,總不至於臨到將行的時候,卻要遇到這大宥王朝分崩離析、國祚終結的一幕吧?那我成什麽人了?這傳出去,名聲太壞了,得避免!必須避免!”
他這邊正想著,前方的雲霧中,那山川社稷陡然間為血幕遮蔽,緊接著雄渾的民願衝擊而來!
伴隨著的,還有無數的疑問、呐喊與歎息——
“江山誰屬?”
“蒼生何罪?”
“天下何日能太平?”
“兵鋒哪日才能入庫?”
“寧做太平犬,不做離亂人!”
……
一句一句,字字泣血,都在將心底對於天下太平的渴望。
這一字字、一句句,都發乎於萬民之心,要滲入到陳淵的道心之內,拷問其心念。
如果換成了其他修士在此,如果闖入皇宮是覬覦神器、窺探江山,心存叵測之念,只是這一股拷問之念,就足以衝擊道心,即便不能亂其念,亦要震動精神,留下某種破綻。
可惜,陳淵卻是坦坦蕩蕩,問心無愧,別說被震撼、被衝擊,察覺到其中蘊含的龐大人道之念後,居然還見獵心喜,手中玉如意一轉,左手人道聖言顯現!
頓時,白玉泛光,聖言如淵,那滾滾拷問之念來多少、吞多少,盡數都融入他的人道聖言裡面,為本就鑄就了五千言基礎的聖言,增加了一個新的蒼生側面!
幾息之後,那彌漫四周的霧氣竟都稀薄了很多,仿佛裡面的精華都快要被吸幹了!
感受著霧氣的變化,陳淵忍不住生出可惜之念。
“這問心迷霧其實非常薄弱,揮手可破,但裡面蘊含的人道信息卻彌足珍貴,想來是沉澱了不少年的。其他修士,縱然修為高深,也沒有這個條件,必須得是這種佔了王朝氣運的,才能太少了,若是再多一點,說不定還能推動人道聖言更上一層樓,演化成一道完整神通!”
呼——
他這邊正想著,忽有一陣疾風匆忙而至,將那稀薄到快要消散的霧氣吹飛。
吱呀。
那宮殿的大門忽然打開,露出了幽深的宮殿之景。
一個聲音從裡面傳了出來——
“能破了江山之問,說明有些本事,就進來吧。”
陳淵收回思緒,朝裡面看去,隱約在宮殿盡頭看到了一個坐於高台上的身影。
那人的半個身子籠罩在陰影中,渾身散發出威壓、恐怖、強橫的氣息。
“怎麽?能來到這裡,當是有些手段的,莫非臨到了跟前,反而……”
嗖!
清風一吹,陳淵身形如風,竟是一瞬間就來到了高台跟前。
轟!
前方,無形氣浪炸裂,一面看不見的牆壁上,浮現出一道道裂痕。
“哦?橫斷禁製。”陳淵輕輕搖頭,有些失望的說道:“本來看你這架勢,還以為是個有些氣度格局的人物,怎麽還在周圍布下這等陣法,未免顯得有些膽小。”
“無需用這激將法來說我。”高台上的人站起身來,緩步前行,終於有一道光照射在他的臉上,露出了一張紅潤面孔,但須發皆白,長發、長眉、長須,周身籠罩點點靈光的光輝,“你是有些本事,但在墨守界,終究是翻不了天。”
陳淵眯起眼睛,察覺到這橫跨了整個都城的龍脈精華,竟有許多觸須延伸過來,與那座高台、龍椅結合在一起,濃烈的、厚厚的一層王朝紫氣加持在其人身上。
這人明顯是大宥王朝的幕後操盤者、那個吞噬王朝氣運修行之人!
野心勃勃。
但與我無關。
陳淵打定主意,不讓自己每到一處,都引發一場混亂,有心要低調行事,便道:“我本無意與你敵對,來此其實是為了借道。聽說虛淵之中,有著前往洞虛的道路,希望道友能行個方便,讓我過去,我願以物相酬,又或者算是一個人情。”
因迷信心思作祟,不想留下一個到哪哪崩的名頭,再加上記掛著門中小輩,所以他不想節外生枝,難得的用了比較客氣的問路之法。
陳淵倒也想到對方不會輕易放開,但只要能商量,就算是換個出入口,那也是能夠接受的。
沒想到,他的一番好意卻被那個王朝掌控者會錯了意,或者說,對方在陳淵提出了要過路的請求後,便忽然眯起眼睛,眼底閃過寒芒:“原來如此,你和那兩個靈仙使者一樣,也妄圖要前往洞虛?短短十年內,前後有人要借道前往洞虛,而且都有著這般高深修為,若說沒有關聯,可有些說不通了!你是他們的同伴吧?”
“什麽?”
陳淵神色微變,隱隱猜到了什麽。
“難道……”
可不等他理清思路,對面的王朝掌控者猛然一揮手。
宛如一輪明日從殿堂頂上落下,滾滾靈氣呼嘯而出,將陳淵吹得長發飛舞!
他滿臉古怪他抬頭看去,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馭靈使。
這位蘊靈仙的從屬,會出現在這裡,原因可想而知,但此刻他雙目緊閉,全身乾癟,被封禁於層層靈光之內,竟是被煉成了一件法器!
“你的這個同伴,已然落入吾等手中!以他為資糧,凝練的這輪靈日,若是爆發,便是返虛修士來了,也要退避!”
那王朝掌控者居高臨下的看著陳淵,神色傲然:“你雖有煉神修為,亦是無用,不如留下來,給他做個伴吧!”
靈光落下,如重物墜落,砸在陳淵身上,要將他鎮在當場!
微微歎了口氣,陳淵抬起頭,誠心道:“本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加上你鎮了此人,也算是幫了我的忙,可為何你要如此自以為是呢?”
四千 保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