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就是在這附近潛修的散修,知道此處詭異,哪怕看著消散、感應到了靈氣變遷,但到底是心有疑慮,不敢隨意靠近。
落地後那大葫蘆一晃,就縮成巴掌大小,掛在老頭腰間,跟著這陸秉禮遠遠張望,見得原本常年為迷霧籠罩,偶爾能見得村鎮蜃影的那片地方,突然間霧氣消散,顯露出一片廢墟。
“此處可是有著諸多陣法的,說不定哪裡就藏著暗手、後手。而且,破解了此處隱秘的修士,也不知是什麽來歷,是正是邪,這都得觀望。”
陸秉禮心裡想著,先是凝神觀望,繼而又用了符籙、法器來試探,幾息之後確定了大致的安全後,也沒選擇親自前往,而是揮手扔出三個紙人,手上印訣一轉,往前一指!
那紙人迎風就長,轉眼就有一人高下,化作了三個力士,看著與常人無異,只是一張臉卻無五官,乃是空白一片。他們衝陸秉禮行了禮後,便轉身朝廢墟中心走去。
這邊,陸秉禮手上印訣連變,隨即一道靈光打出去,一分為三,落在三個紙人力士身上,後三者原本空白的臉上各自裂開一條縫,那縫睜開後,露出了一顆滴溜溜轉的眼珠子,上下左右這麽一晃,最後靜止在中央,盯著遠處。
他們的所見所得,皆為陸秉禮所共享。
這老兒操控著三個紙人力士小心翼翼的分開探查,一心多用,好半天都不見什麽異狀,直到靠近了海邊,一個紙人力士才瞧見了一道盤坐在山崖上的灰色身影!
“找到了!”
陸秉禮當即來了精神。
正要看看,到底是何人所為,又有何特殊之處!
他正要操控著紙人力士再靠近兩步,結果那共享的視野中眼前一花,居然已無身影!
“咦?人呢?”
陸秉禮心中驚疑,但旋即就生出幾分不祥之感與警兆,隨即脖子後一陣森冷寒氣吹來,讓他渾身一抖,便顧不得維持術法,猛地一轉身,見到了離著不遠的灰袍道人。
“你、你……”
只是眨眼的功夫,就能無聲無息的出現在自己這個化神修士的身後,甚至直到現在,自己的雙眼已是看到了對方,竟然還無從察覺對方的氣息!
這是這一手斂息的手段,就可稱驚人!
若是對方要趁機出手,自己便是不死,也要重傷!
驚懼!
想著想著,他倒也知道進退,趕緊上前行禮,道:“散人陸秉禮,見過道友。”
一身灰袍的陳淵,回禮笑道:“在下三年子陳龍王。”
三年子?
陳龍王?
是個陌生的名號,又或者是個假名。
但陸秉禮臉上沒有絲毫異樣,若是眼前人真能破得了那等複雜陣勢,莫說只是個隱修,便是個孩童,那也要以禮相待。
“原來是陳道友,幸會幸會。”客套了兩句過後,他遲疑著問道:“此處本有一迷幻之陣……”
陳淵也沒心思繞圈子,直接坦言:“你說的是籠罩了這方圓百多裡的神通衍生法吧?此法自成體系,套著三重手法,似是因三人而成,又摻雜了鬼念人心,內裡心相相生,確實是一處險境。”
“這……”陸秉禮一怔,對方都說的這般清楚了,幾乎是明示了,於是他也就不遮掩了,直接道:“可是道友將此陣破去?”
陳淵點點頭:“不錯。”
這麽乾脆!?
陸秉禮遲疑了一下,梳理了思緒後,才道:“如此看來,道友真個神通廣大,至少也是一位煉神之尊吧?真是失敬失敬……”
陳淵笑而不答,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與鼎元那些需要仙靈之氣才能晉級的修士不同,在洞虛界若是心境圓滿、傳承完善,是真有可能幾百、上千年,一出山就煉神大成,縱橫天下的。再加上先前那片詭境又確確實實的消失了,所以這陸秉禮也不覺得陳淵是在說謊。
幾句過後,思路重新通暢,陸秉禮心中略有警惕,但語氣則通暢起來,接著就道:“在下正是見得了此處異狀,才來探查的,沒想到能見得道友這等人物。我那洞府離著此處不遠,不知是否有幸,能請的道友前往?正好,還有其他幾位同道在我那府上做客,商談著探幽尋法之事。”
一見面就將個不明底細、且修為高深的人物請入家中,自然不是什麽好選擇,不過比起有著諸多禁製、精心經營、還有許多道友的洞府,現在這樣直面這等來歷不明之人,顯然更為凶險。
陳淵自是知道對方的心思,卻也不排斥,而且聽得對方談及“探幽尋法”,還頗為懷念。
所謂“探幽尋法”,其實就是發現了前人留下的洞府、遺跡,然後邀請四五同道一起前往探查。蓋因散修傳承不全,想要更進一步,除了求於他人,便只能靠著這般探查尋找來碰運氣。
“這可是散修修士最常見的團建,我這一圈重生,恍如隔世,好久沒有參加團建了,沒想到一回到洞虛就能碰上。正好,也能從他們口中得知洞虛當下的大致局面,只是在這之前,還有些事得確認一番。”
一念至此,陳淵索性直言:“道友好意我自然明白,不過卻有一事要當先請教。”
陸秉禮心中一凜,嘴上卻笑道:“道友請說。”
“先前那鬼念幻陣是出自何人手中?”陳淵單刀直入,“看著也是精心布置,我這般破去其人法門,說不定得罪了布局之人,又可能給伱帶來災禍,所以要先搞清楚才行。道友可知其中隱秘?”
這般直至主題,讓陸秉禮為之詫異,卻也是正中他的下懷,當場就道:“道友既然問起這個,我也不瞞你,此處的陣法牽扯三個宗門、三位祖師級的人物。不過,道友也不用擔心,吾等自問也有自保手段,何況這東大洲中,還有劍宮、須彌山這等大派維持秩序,因一時結交便招惹禍患,倒也不至於。”
“三位祖師?”
陳淵眉頭一挑。
在洞虛界,能稱為祖師的,至少也是煉神層次,還得是開宗立派的煉神,否則的話,便單指返虛修士了。
一回到洞虛,就牽扯到如此人物,可說離奇,但考慮到陳淵的回歸方式、回歸途徑,不牽扯這等人物才叫奇怪。
“雖是三位祖師,但那是幾十年前之事了,畢竟望海宮和琉璃島勢力衰退,原本的頂梁柱已然不在,宗門中煉神雖然不少,但返虛祖師卻是無了。”
陸秉禮邊說,邊觀察著陳淵的表情,想要看出端倪,但最後卻是失望了,隻得繼續道:“如今牽扯著的,主要就是一人,便是那位名震東南的紅燈老祖了。”
“紅燈?老祖?名震東南?”陳淵眯起眼睛,“紅燈真人果然是晉於返虛了?還真是讓人意想不到的變化。”
“道友知道紅燈老祖?”陸秉禮微微松了一口氣,“不錯,他在二十多年前,成道返虛,如今準備了這些年,怕是再過幾十年,就該衝擊合道了。”
“放心吧,他沒有這麽大的膽子和魄力,能為返虛,都算是燒高香嘍。”陳淵搖了搖頭,“二十年前才返虛,也是夠久的,壓著壽元大限突破,就像是趕著死線交稿,狼狽!”
嘴裡說著,他心裡卻估量著,大概要等多久,才能把人引過來,是否要趁著敵明我暗之機,布置布置。
陸秉禮卻聽得是心驚肉跳,隱隱聽得出來,這位怕是和那位紅燈老祖有著過節,不由暗暗叫苦,心想著,若這人是無意破陣,一時結交,引為一時助力,那也就罷了,如果牽扯到了和返虛老祖的恩怨,那可就真是要了命了!
這邊正想著,沒想到陳淵忽然瞥了他一眼,道:“些許瑣碎,便不多言,等紅燈尋來,我自應對,道友不是請我入洞府麽?這便動身吧,我閉關許久,對眼下的洞虛局勢多有不有不知,可謂兩眼一抹黑,正有許多事要請教道友。”
你還要跟來?
陸秉禮聽得道心震顫,可惜剛才大話說出去了,言及不怎麽受到影響,這會再推辭,多少有些難堪,便想著要如何不著痕跡的分說推脫時,忽然心中一動,察覺到遠處傳來的靈氣波動。
他抬頭一看,卻見天上一道華光閃過,隨即一艘外表華麗的飛舟,破開雲霧,自遠處飛來,直落下來。
“這艘船的風格,是望海宮的風格,興許是在這附近巡查的弟子,發現了此處異樣,道友,你看咱們是不是先退避……”
“不錯,這華而不實的風格,加上張揚、浮誇的光影效果,確實是望海宮的作風!”陳淵也抬頭看著,還出言點評:“不是說望海宮都衰落了嗎?怎麽出行還這麽講究排場、效果?”
您可少說兩句吧!
陸秉禮聽得眼皮子直跳,人家望海宮家大業大、底蘊深厚,衰落也是相對於過去,被其他幾個新興宗門搶奪了勢力范圍,真論強弱,總比他們這些勢單力孤的散修要強得多!
更何況,人家門中弟子眾多,更有許多古老家族,傳承更是層出不窮,哪天又出來一位絕世弟子、成就蓋世功法,又能崛起一波。
咱們平時私下裡說說也就罷了,哪有當著人家的面哪壺不開提哪壺的?
可惜,他來不及提醒,飛舟中已經走出了兩人。
這是兩名青年,一個年歲稍長,看著三四十的模樣,一個則還是個少年。
不過,修行之人的歲數,本不能從外表來判斷,不過陸秉禮還是從二人散發出的氣息中,捕捉到了他們的境界。
兩個金丹修士。
“原來是陸前輩。”
動念見,兩人已到了跟前,年長的那個行禮問候,接著不等陸秉禮詢問,就主動介紹道:“晚輩望海宮薑廚,這位是我的師弟張北。我等曾在三年前的琉璃祭典上,見過前輩。”
“原來是望海宮的高足。”陸秉禮笑呵呵的上前回應,瞥了陳淵一眼,見後者沒有主動介紹的意思,但兩位望海弟子已是看了過去,眼皮子又是一跳,隻好歎息著介紹:“這位是我剛剛認識的道友,道號三年子,修為高深,吾輩不如。”
剛剛認識?
被化神前輩說是修為高深的。
那薑廚一下明白了陸秉禮撇清關系、提醒自己的話,登時心領神會,卻也不說破,只是道:“好叫兩位前輩知曉,吾等本在此處巡查,見得了這處當年的神通戰場忽然散去迷霧,特意過來看看,兩位可知緣故?”
“這……”陸秉禮又遲疑了,看了陳淵一眼,不知當不當開口。
陳淵卻大大咧咧的,沒有半點忌諱:“這有什麽好問的,我此番出山,機緣巧合至此,順手就破了。”
“是你!?”一臉少年模樣的張北滿臉詫異,旋即意識到自己失言,低頭不言。
“是前輩出手?”薑廚也是面露詫異,但馬上就道:“既然如此,還請前輩能隨吾等……”
“不能。”陳淵擺擺手,很乾脆的拒絕,接著對陸秉禮道:“陸道友,咱們何時動身?”
陸秉禮本來見陳淵直接拒絕,已是心中一沉,又聽此言,差點沒原地跳起來:“啊?動身?動什麽身?”
陳淵笑道:“不是你說的,要請我去府上做客嗎?”
“啊這……”陸秉禮心裡那個苦啊,看了看陳淵,又看了看兩個滿臉詫異的望海宮弟子,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分說了。
最後,居然是薑廚主動道:“既是這樣,兩位不如乘坐吾等的飛舟,由吾等護送。”話落,他還語氣真誠的道:“三年子前輩,方才是我出言不遜,過於唐突了,不過吾等神位巡查弟子,職責所在,不得不為,現下要送您二位,也有私心,便是了解情況,也好回報門中,還望您能行個方便。”
“師兄……”張北似有幾分不忿,正要言語,卻被薑廚搖頭阻止。
薑廚跟著又道:“過去不曾聽聞前輩名聲,您既是新近出關,想來對周圍之事不甚熟悉,我望海宮在這大宏地界頗有威望,能為您省去不少煩擾。”
“哦?”陳淵眯眼看著薑廚,最後點點頭,道:“既然如此,也好,便搭一路順風車吧。”
“師兄,這人橫豎是個散修,何必對他委曲求全?以咱們望海宮的實力……”
飛舟之上,坐於前排的張北,回頭看了陳淵一眼,忍不住以門中秘法和薑廚暗暗通話。
薑廚不動聲色的搖頭,以秘法回道:“此人能解離夢大陣,還這般遊刃有余,絕不是吾等能對付的。況且,他坦然相告,也不像有什麽圖謀的,我等又何必為師門樹下一個不知深淺的敵人?你我得宗門之助、師長培養,才能成長至此,還未有半點回報,又豈能為師門招禍?自然要謹言慎行。左右不過是了解情況,路上問問便是,他既在大宏,又沒有隱匿蹤跡,總能尋到的。”
張北一聽,心有感悟,但還是有幾分不服,忍不住道:“都說咱們望海宮衰敗了,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沒想到這一個一個的,都不把咱們放在眼裡了!這到底是為啥?咱們望海宮,也沒做錯什麽啊?”
薑廚歎息道:“這也是門中上下一直不解,卻始終求索之事,這些年門中的些許變化,多數都是為了搞清楚你的這個疑問,可惜,卻始終沒有準確的答案,或許永遠也不會有了……”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從後面幽幽傳來——
“強盛的宗門和王朝,在未能遭受一場失敗之前,是不會真正改變的。一個宗門的衰落,往往就在於其並沒有做錯什麽。”
在陸秉禮疑惑和驚悚的目光注視中,陳淵忽然對著前排的兩個修士笑道:“若人未曾見過暴雨,便不會想到一場雨可以淹沒一個城市;若人不曾見過大疫,也不會想到一場瘟疫能席卷天下、改變局勢。同樣的,沒有真正遭遇破壞根基、大傷元氣的變化前,曾經強橫一時的王朝和宗門,往往不會改變,要說為什麽的話……”
他壓低了聲音:“大概是因為,過去的霸主在面對新的問題時,處理的方法往往不是從實際出發,而是從歷史經驗、過去的路徑中尋找工具,但很遺憾,時代,變了。”
今天狀態恢復的還好,感覺很快就能恢復雙更了。
其實我這一張也勉強能拆成兩張的樣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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