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雅、富貴而又華麗的屋舍中,換了一身高冠博帶的紅燈真人,他手撫長須,看著對面身姿挺拔的英武青年,微微一笑。
這英武青年姓於,單名一個汾字,正是當今望海宮掌教的血親侄子,亦是其關門弟子。
望海掌教並無親子後代,所以於汾這個侄子,便是其最親近的血親,備受寵愛,在宗門之中勢力不小,隱隱有望海少主的勢頭。
不過,在宗門中的勢力再大,在紅燈真人看來修為不高,終究不是自己的一路人。他此番察覺到大陣破壞,立刻就來晶玉滿堂樓,想要見的可不是面前這個二世祖。
於汾這時卻道:“紅燈祖師說哪裡話來,論地位,哪輪的上我來與您見面?實在是門中有事,叔父實在是分身乏力,又將您引為知己,不放心旁人來招待,才讓我來的。”
“哦?”紅燈祖師眯起眼睛,收斂了笑容,“什麽事能讓於掌教脫不開身?”話中有著明顯的不快。
於汾卻如無所覺,直白道:“是有人來訪。”
“什麽人?”紅燈老祖更加不快了,但他卻也知道,能在這時候讓當年一同簽下約定的煉神掌教,不來見自己,轉而去迎接的人,絕不簡單。
於汾卻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抬手指了指天,又指了指眉心。
紅燈臉色微變,臉上的怒氣竟瞬間不翼而飛,轉而有幾分陰沉的問道:“他……為何會在此處來到此處?”
“這就不是小子能過問的了,但想來世間之事皆有聯系,人既來了,必有原因。”於汾忽的一笑,“說不定,就和大陣湮滅有關。”
紅燈真人眯起眼睛,道:“那於掌教可曾托你帶話過來轉達?那處幽冥玄陰陣牽連著墨守之界,雖說入口處已被封禁,但多少有著關聯,如今驟然被破,說不定就是那墨守界中有人潛入過來,望海宮近在咫尺,不可不防呀。”
“這個您大可放心,大陣雖被破,但卻不是什麽異界來人,而是個苦修的修士。”於汾笑眯眯的說著。
紅燈老祖神色一凝:“望海宮已有消息?既然如此……”
“就算您不問,我等也是要說的。”於汾一揮手,就有一枚晶瑩玉簡拋出,但此物沒有落地,當空一展,便有一道光輝從中射出,凌空一轉,便透射出一道身影來!
灰袍白發,迎風而立。
這紅燈老祖本是隨意一瞅,但突然瞪大了眼睛。
“怎麽可能!?不對,只是相似,只有六七分相似,但這個神態,這個神態實在是太像了,太像了!”
這次輪到於汾意外了,他詫異道:“怎的,紅燈祖師您莫非認得此人?”
紅燈沒有回答他,而是眉頭緊鎖,貌似在苦思冥想,最後他的眼中迸射出殺意:“不管是相似之人,還是轉世之軀,既讓我碰上了,便是命數使然!自然不能讓他壞了我的好事!畢竟,這命數氣運的侵蝕,才剛剛到關鍵時刻!”
“此處,便是那晶玉滿堂樓?”
晶玉滿堂樓果然如羽墨寒所說,是個高士雲集的豪奢之地。
離著老遠看過去,陳淵就明顯看出了這座樓與周圍店肆、樓閣的區別——
此樓共有五層,整座樓竟都散發著淡淡光輝,光自牆木中起,隱隱能看到繁雜紋路布滿了樓舍上下。
那屋子頂上的飛簷,更有靈鶴停駐,左顧右盼,單腿攏翅。
“大手筆,居然是用摻雜了靈石粉末的磚牆與至少一甲子樹靈的靈木搭建,所以能使靈禽擇木而棲。”
陳淵這邊歎了一聲,深感鋪張浪費,旋即又想起這望海宮的風格,就是奢華、張揚。
羽墨寒笑道:“不錯,此樓就算在整座望海城裡,也是數的上號的,可入三甲之列。”
“三甲,嘖嘖。”
說話間,二人已至跟前,還未進去,便瞅見許多豪奴,侍在門邊搭建的典雅屋棚裡,再邊上的馬廄內外,有雲車、飛舟停靠,有靈獸、靈禽徘徊。
“都這沒有排場,可以飛天遁地,那是肯定不用擔心堵車了。”
這邊,陳淵吐槽了一句,那邊就有個須發皆白、身著長衫的壯碩老者迎了上來,他看了羽墨寒一眼,便將目光鎖定在陳淵身上,笑道:“這位道友看著眼生,可是第一次來我晶玉滿堂樓?不知有何貴乾?”
不等陳淵開口,羽墨寒便主動上前,拱手道:“趙管事,這位是三年子前輩,閉關許久,出關後恰巧入得咱們城中,因慕晶玉樓之名,特地過來的。”
“慕名而來?”趙管事眉頭一皺,“可是有些年頭不曾見過了,畢竟慕名之人雖多,但這些年下來,也都知道晶玉樓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進的,就算是來獻寶、鑒寶,至少也得是上品之資的物件,還要有人代為引薦……”
他說到這,看著羽墨寒似笑非笑的道:“羽公子,你雖是門中的新晉真傳,但到底資歷太淺,還不足以作為舉薦人。”
這話說的不客氣,但羽墨寒笑容不變,語氣平和的說道:“我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便是平日裡想要入樓,也要沾著幾位師兄的光,哪敢不知好歹的舉薦他人?三年子前輩持有門中令牌,雖不能直入三樓之上的靈境,但進去鑒寶、挑選一兩件心儀之物買下來,還是不壞規矩的吧?”
“他有令牌?”趙管事又看了陳淵一眼,“閉關許久,不理凡塵的苦修之人?居然還和宗門裡的哪一家有關系,竟能得取令牌,咱們望海宮的令牌,是越來越不值錢了。無論如何,這流程是不能改的,讓他亮個令牌吧。”
羽墨寒心中一跳,不知為何心裡竟生出一縷寒意,於是下意識的看了陳淵一眼,卻見後者神色如常,反而正抬頭上望,這才微微松了一口氣,走近過去,便想讓陳淵亮出令牌。
陳淵的目光鎖定在一處庭欄外廊之處,隨即收回,心念運轉,身後光環一閃即逝,瞬息間便讓他將周遭五十裡的景象探查了個清楚,更與事先準備好的城外挪移陣有了勾連。
隨即,他對羽墨寒笑道:“按著我原來的想法,其實是想按著我看過的那些套路,拿幾個至寶、取幾張符籙,循序漸進的入得此樓,不著煙火的尋得人,與他敘敘舊,再說其他的,畢竟無緣無故的,也不能多幾個敵人不是?不過現在看來,一個管事尚且這麽多規矩,要真是依著原本的謀劃,不知要廢多少功夫。”
他兩袖一甩,邁步朝前。
“況且,依著我的推測,紅燈探完了地點,就來此處,說明你這樓後東家也牽扯其中,該是盟友、同道,再是按著規矩行事,最後一樣也是敵人,終究要做過一場,那不如省卻中間的繁瑣,直接一步到位,豈不美哉?”
什麽意思?
這是奔紅燈真人而來的?
盡管對這話中的很多意思尚有不解,但裡面蘊含著的那股子寒意,卻讓羽墨寒不寒而栗。
“站住!”
趙管事也看出一點苗頭,但兀自冷著臉,呵斥道:“你的令牌呢?亮出令牌!晶玉滿堂樓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進的,你就算有令牌,也得得我認可,發放玉晶,拿在手裡才能進入……”
“聒噪!”
管事的話還未說完,陳淵的人已到齊跟前,在對方的驚訝中,直接一揮袖,掀起一陣狂風,將那人直接送了上天去,直奔著四樓的一扇窗戶而去!
但下一刻,屋舍一顫,陣法憑空而生,湧出一股大力,將那趙管事打得慘叫連連,遠遠飛了出去。
“嗯?”
樓中,忽有幾聲輕咦響起。
“前輩!你這是做什麽!”
樓前,羽墨寒一個激靈,滿臉震驚。
“傷他的可不是我,是此樓。大宗弟子裡有明智之人,自然就有跋扈之輩,不過真正惹人厭煩、不知進退,媚上借勢便就猖狂,這樣的人,我可不善於應對,所以都是一個照面,兩不相見。”陳淵笑著說著,忽然長袖一揮!
霎時間,就見一團星空從他袖中飛出,轉眼籠罩了羽墨寒。
羽墨寒隻覺得眼前一陣天旋地轉,以他望海宮精英弟子的修為、底蘊,竟是半點反抗的念頭都難以升起,便被鎮住了一身的修為,一時既是驚駭,又是疑惑。
“前輩,你這是做什麽?為何要對晚輩出手?難道真是……”
“羽公子,你一路指引,也算客氣,與我既無仇怨,亦顯禮數周到,正因如此,才要出手。否則剛才那老兒都被一袖子扇飛了,若還把你給安然無恙留下來,那是害你。”
羽墨寒又是一怔,一時之間竟無言以對,不知是該說謝謝,還是該無語問蒼天。
可惜,不等他想清楚,陳淵一指點出,一道尖銳靈光刺入其身,瞬間便打散了全身的氣血勁力,進而將他鎮在原地。
羽墨寒身子一軟,差點直接跌倒在地,但勁力消退的他,連說話都變得費勁了,卻還是勉強道:“前輩這又是何苦?望海城處處皆有陣法,你動用法力神通,立刻便會為人所知,巡查隊頃刻而至,到時難免衝突,你便是鎮住了我,又有何用?”
陳淵卻不意外,這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便隻問道:“巡查到此,還要多久?”
“此處本就是要緊之地,為各方緊盯,最晚不夠一盞茶的時間,便會過來。”羽墨寒說著說著,便大口的喘息著,已是透支了體力。
“一盞茶?足夠了,即便有什麽意外,也足夠我離去的了。”陳淵留下這麽一句話,腳下一蹬,便拔地而起!
與此同時,刺耳的銅鑼聲便在四周響起!
遠處,重重人影閃過,伴隨著陣陣怒吼,顯然是發現了這裡的衝突。
咣當!咣當!咣當!
樓上,一扇扇窗戶被人推開,一個個腦袋探了出來,一雙雙眼睛朝外看了過來,顯然是樓中諸多賓客。
“什麽人,敢在晶玉滿堂樓動手?”
“這人看著眼生,不像是有什麽來歷的,更不是那幾位名動一方的人物,一介狂徒?”
“再是眼生,能入得此城,還能在眾人眼皮子底下動手,都不會是簡單人物。”
……
能於上層樓中坐著的,皆有不凡來歷,不是哪個修行世家的傳人,便是大宗之內的真傳,眼界皆是不凡,自是不會輕易下定論。
不過,他們也沒有替此樓出手的意思,反而是好整以暇的觀望,一副要看熱鬧的模樣。
“有陣子沒在此處見著爭鬥了。”
四樓角落中的一間,坐著幾人,其中一個年歲不大,似乎只有十七八歲,但顧盼之間偏有幾分老成,他束發長袍,坐於雲團,飄在窗邊往外看,笑呵呵的道:“這晶玉樓背後是望海宮的於家,面對挑釁,從來都是強硬回擊的!今日可有好戲看了,這望海宮因蔟流谷的歸屬,和咱們洞玄宗做過一場,逼得咱們過來,沒想到一來,就見了好戲,嗯?師叔,你怎麽了?”
他說著說著,忽然注意到窗邊多了個人,一頭披肩長發、一身紫色道袍,正是他的師叔郭崢殃。
此刻,這郭崢殃看著窗外一道疾掠而過的身影,喃喃低語。
“像!真的是有點像!但又有不同,但怎會如此相像?”
“嗯?”
陳淵乘風而起,路過一扇窗時忽然心有所感,目光一撇,就見著一個身著紫色道袍的身影。
“哦?這似是小五收的那個弟子……”
他這邊念頭剛起,前方門窗震顫,忽有幾道勁裝身影從中越出,身上氣血澎湃,周身靈光流轉!
伴隨著幾道鋒利劍氣,直指陳淵!
“哪裡來的狂徒,敢在晶玉滿堂樓撒野!給吾等下去!”
叮!
陳淵屈指一彈,五色靈光炸裂,那襲來的幾道身影便四散落下,看得樓內外之人都是一陣錯愕。
“一招?”
擋路之人一去, 前方便是坦途,陳淵神若驚鴻,轉眼落在一處庭欄外廊之上,目光一轉,朝那燈火通明的屋中看去。
方才他在樓下窺視感應,已然察覺到了那個老熟人的氣息,就在其中。
“是你!?你是那破陣之人?你敢來此處鬧事?”
於汾坐在椅子上,滿臉錯愕。
但邊上忽起狂風,紅光湧動之中,紅燈老祖桀桀笑著,便朝陳淵抓了過去!
“來得好啊!來得好!不管你是何來歷,今日合該落在老祖我的手中!”
霉運不斷發酵。
兒子得了病毒性肺炎和支原體感染,今天戳了好幾針,還刮了頭,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