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陳淵步入深淵,他立刻就感到身子在急速下墜,幾息之後就落到了一片冰冷至極的漆黑通道中!
抬頭一看,來時的入口早已不見了蹤影,四周更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撲通!
緊接著,陳淵竟有身子落水之感,隨後一層又一層的,像是在穿越一個又一個界膜,每穿過一層,就多了一點冰冷,而一絲絲的冰冷,不斷滲透到他的玄身之內,竟令他近乎被強化到了極致的肉身,又有了些許增長!
這就好像原本的桶,已經盛水到了極限,但突然之間這個桶正在擴大!
“先前以仙道化身遙遙施術,雖也貫穿兩界,但到底沒有感覺到其中變遷,而且仙道化身終究是生者,沾染了死氣之後,一樣也有麻煩,可如今我這本體屍身親自前來,才算是感覺到了裡面的不同。”
嗚嗚嗚——
正在想著,前方忽有陣陣哭泣、哀嚎之聲傳來!
陳淵微微眯眼,感覺到黑暗中正有許多細小的魂體在朝自己匯聚過來!
那魂體之內滿是陰寒與冰冷,雖也有靈智的光輝,卻都偏向於魔道與黑暗,充斥著嗜血與饑餓,仿佛是餓了無數歲月的鬼怪,聞到了一點不同尋常的氣味,就迫不及待的衝了過來!
“這是將我當成跌入幽冥的生魂,還是生人,要急匆匆的噬我的血肉?”
無奈的搖了搖頭,陳淵沒有給這群鬼怪半點機會,身上的死氣陰血驟然爆發,狂暴至極的至純死氣噴湧而出,浩浩蕩蕩的有如洪水決堤,一個瞬間就將四面八方聚攏過來的亡魂衝擊的七零八落!
不過,他倒也沒有要破滅魂體,只是將他們震懾的遠離。
“這死魂聚集,至少說明我已快到冥土。說起來,無論前世今生,我都不曾前往冥土,但又要說回來,我現在既是死人,其實這更像是回家,至於如何回去,以我自那定仙玄女手中得來的兩界召喚之法,足以全身而退。”
他正想著,周身釋放出來的滾滾死氣,居然與四周開始共鳴!
轉瞬之間,他的意識便迅速擴張,隱約要與這無邊黑暗相合!
於是,下一刻,陳淵眼前的景象一陣恍惚,先是看到了一片荒涼、廣袤的灰暗大地,有著連綿起伏的高山,有著縱橫交錯的溝壑,但死氣沉沉,沒有半點生機!
“這裡就是冥土?”
僅僅只是一瞬,陳淵就意識到了這是自己的死氣與冥土本質共鳴,讓他能神遊物外、感知陰間!於是,他立刻放空心念,想讓眼前的恍惚維持的久一點,提前探查冥土信息。
未料,那冥土景象倒映心頭的瞬間,他那胸中的銅鏡卻也震顫了一下,錦囊之內、玉盒之中,那枚璀璨的、所謂的道果碎片,亦隨之震動,綻放道道漣漪,與陳淵意念想和。
下一刻,他眼前的恍惚景象竟如水中波紋一樣蕩漾起來,倒映在心中的一切,都有了劇烈變化,同樣的山脈溝壑之相,慢慢多了幾分色彩,鬱鬱蔥蔥、洶湧滔滔,雲霧繚繞,生機勃勃!
凝神觀望後,陳淵更是在那山川水流之間,瞧見了一個個縹緲出塵的身影,他們在這宛如仙境一樣的景象中穿梭、飛馳,揮手移山,反掌填海,無拘無束,隨心所欲!
這些人每一個的氣息、命格、玄數,都隱隱交纏在一起,組成了複雜的網,覆蓋在山川之中,凝結成一種大道!
那似乎是……
突然!
陳淵心頭一陣刺痛,種種景象驟然破碎,視野再次回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
“方才那是冥土的過往之相?那可是一點都不像是陰間,倒像是仙界!而且,似有群仙居住,他們所修行之道,有氣運命格相連之相,莫非這洞虛界不見仙人的原因,除了所謂的冥仙死氣,還有……”
嗡!
這邊,他念頭升起,周遭黑暗驟然扭曲,陳淵隨即感到了空間撕裂與時空變遷,跟著一道巨大的裂痕出現在邊緣,破開了一成不變的漆黑,爆發出強烈的吸扯力!
陳淵感到自己像是坐在一架被撕開了舷窗的飛機上,整個身體不由自主的朝那裂縫跌落過去!
抬眼一看,他就在那裂縫外看到了一片無邊無際的灰暗大地,迎面一陣寒風、陰風吹來,打在臉上,滿心的舒暢與自在!
“這感覺,就像是回家一樣!”
他沒有做任何抵抗,任由那股力量,將自己拉了過去。
呼——
冰寒刺骨的陰風吹過荒蕪而灰暗的大地,揚起了漫天黃沙。
幾道遊魂在風沙中漫無目的的飄蕩著,其中的一些被陰風卷起,帶向了遠方,另外一些則依舊如故。
突然!
一道冰晶長劍,自遠處飛來,婉若遊龍,接連貫穿了幾道遊魂後,凌空一轉,便重新飛了回去,最後被一隻纖細、枯瘦的手抓住。
劍刃上,泛起淡灰色的光芒,將自遊魂核心中吸攝的真靈化作流光,凝聚成一顆櫻桃。
另外一隻手拿住了櫻桃,送到乾枯的嘴邊,然後被吞了下去。
咀嚼過後。
“呸!真個難吃!”
沙啞的聲音響起:“晦澀、乾癟,還滿是抑鬱之氣,想來生前定是鬱鬱不得志窮措大,一直到死,都不曾真個出頭,自哀自怨,懷才不遇。”
冰晶長劍之主,那是個枯瘦男子,樣貌看著衰老,但一雙眼睛卻格外明亮。
比起那些扭曲而又沒有形體的遊魂,他雖是血肉灰暗、雙目漆黑,全身皮膚皺皺巴巴的,但乍一看卻宛如有著血肉的活人。
“總是吃這麽些沒有營養的遊魂,怕是不等雲門召喚老子返陽,便先要餓得冥丹破碎!嗯?”
突然,這乾癟之人的臉色微微一變,鼻子抽動,露出了一抹喜色!
“這什麽?生人氣息?有活人落在冥土?還離我不遠?天助我也!”
想著想著,這人迫不及待的禦劍而起,循著那氣味直飛過去,遠遠地就看見一個身著黑袍的虯須男子,彎著腰在一處陰冷密林中彎腰采摘花草!
此人的衣衫頗為玄妙,雖是黑色,卻又有明晰的條紋痕跡遍布各處,形成一陣,鎖住了其人身上的血肉陽氣,所以盡管不遠處就有幾頭饑腸轆轆的遊魂,卻對這人視而不見!
“能隔絕生氣的寶衣?有意思,可惜對我無用!”那乾癟之人冷冷一笑,當即就祭起冰晶飛劍,直襲那虯須男子,半點都不遲疑!
虯須男子本來正彎腰摘取冥土花草,忽然心生警兆,於是轉身一捏印訣,袖中飛出十幾丈符籙,當空燃燒,化作凶性烈焰,熾熱的氣息掀起狂風,抵擋了冰晶飛劍片刻後,讓此人有了喘息之機,堪堪躲避過去。
他幾下翻轉,站定身子,看向乾癟男子,怒聲道:“道友,何故偷襲?”
“居然問我這話?你一個活人,我是死人,殺活就死,本就是洞虛天數,又有什麽好奇怪的?”乾癟男子也不停頓,劍訣一轉,飛劍攪碎狂風與符籙,就要再襲對方!
但就在此時,一道冰冷刺骨的勁風,自他後方傳來!
乾杯男子一怔,徐那幾身子一轉,就躲了過去,不過跟著揮手召回了飛劍,護在身前,扭頭一看,眉毛就是一挑:“我道是誰?這不是禽嚓將軍麽?你不是早就榮登五道將軍之位了麽?怎的還會來這一片荒蕪之地?莫非是想念過去的遊魂經歷了?”
來者身著一身漆黑鎧甲,帶著猙獰的鬼怪面具,只露出一雙眼睛,說起話來語調低沉:“乾雄,這位通幽真人是我的好友,他能行走兩界,也早就得了陰司的認可,此番過來,亦是摘取花草,回去釀酒,我勸你速速退去。”他手握長槍,騎著一匹黑甲戰馬,馬蹄踩著烏雲,凌空而落。
“嘖!”乾癟的乾雄啐了一口,“他娘的,一個陽間生人,竟能得這般待遇!”說著,他看向那虯須男子,“莫非伱與雲門有什麽交情?”說著說著,他想起一事,“你能和同行兩界?太好了!你去尋得雲門,告訴他,我乾雄早就簽訂了契約,讓他們速速將我呼喚過去,不過就是給雲門的小崽子們做幾年護衛,只要能報仇,這又算得了什麽?”
“你是百屠魔乾雄?雲門連你都會招收?”虯須漢子面露疑惑,旋即卻搖了搖頭,“不過你的算盤打錯了。”
“怎麽?你不願意幫我傳話?”乾雄面露凶光,“你可要想清楚,我自有報酬給你……”
“乾雄,雲門如今自身難保,如何還能護你?”禽嚓將軍冷笑一聲,“而且我勸你不要想著找洞玄宗報仇了,那對你沒有半點好處!”
乾雄冷笑道:“你可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還要為洞玄宗出頭?還雲門自身難保?雲門背後站著當世真仙,且是唯一真仙,天生就立於不敗之地!還有誰能威脅到雲門?”
禽嚓將軍不答反問:“你方才也感受到了,那波及了整個冥土的狂暴漣漪了吧?”
乾雄眼皮子一挑:“怎麽?”
“因為人間已經有了第二位真仙!”禽嚓將軍低語道:“是為,洞玄老仙!”
“洞玄?不可能!”乾雄一怔,臉色就變,“洞玄宗才有多久歷史,能有這個底蘊?”
就在這時。
“怎麽隨便到一個地方,就有人與洞玄有仇?”
恐怖威壓轉眼降臨,鎮得在場三人一下子僵在原地,真靈、陰靈瞬間凝固,任有通天本領,竟也施展不出來。
尤其是那被波及了的虯須男子,在威壓降臨的第一時間便默運玄功,不惜損傷本源、五年內無法再次入冥,也要逃脫冥土,結果那天賦大神通竟宛如消失了一般!
“這是什麽人?”
在三人的膽戰心驚中,陳淵自遠處緩步走來,看著動作徐徐,但轉眼就到了跟前。
他打量著乾雄的模樣,疑惑道:“我不記得曾有你這麽一號對手,你什麽時候死的?”
“道友……閣下……前輩是?”乾雄被陳淵一看,便有如墜烈火地獄一般的感覺,嘴皮子都不利索了。
“是我在問你。”
“是!是!”乾雄心中一跳,不敢多言,老老實實的說道:“晚輩是在一百多年前,攻……攻伐洞玄山時,被納蘭守述那賊子……不,納蘭掌教親自動手擊斃的,他懲惡揚善、守護山門,實在是吾輩楷模。”
“……”
陳淵沉默片刻,點頭道:“是個人才。”心裡卻大概猜到了,之所以來到冥土,就見著面前幾人,自是因為中途撕裂兩界通道後,受因果牽引,見到的當然是與自己、與洞玄相關之人。
乾雄扯著嘴角,勉強笑了笑,微微顫抖。
禽嚓將軍則是勉強拱手行禮,口中道:“見過洞玄仙尊。”
陳淵略感詫異:“你知道我?”
“是的,在下有幸在餒蘭山中,見過閣下的英姿。”禽嚓小心的看著陳淵,“您的模樣雖有些許變化,但那雄霸天下的氣勢卻做不得假。”話裡話外,恭敬到了極點,心裡更早已掀起了驚濤駭浪,不知這位新晉露面的仙人,為何會來冥土,莫非是奔著……
一想到那個可能性,他的心就直往下沉,更是半點都不想牽扯其中。
可惜,世事往往事與願違。
“既然知道我,見我來到此處,大概是知道原因的。”陳淵可是半點都不客氣,“我初來乍到,對冥土不甚熟悉,而且這裡景象單調、千篇一律,也沒什麽地標,著實不好辨認方向……”
他的目光掃過面前三人。
“三個立場各不相同之人,正好互相印證,讓我尋得那根柱子。”
冥土到底不同於陽間,陳淵雖是一入此地便如魚得水、處處舒暢,但到底人生地不熟,加上這冥土廣大,上次留下的一道痕跡也沒了反應,一時找不到目標。
果然如此!
禽嚓則心往下沉,但哪敢拒絕?
反倒是乾雄眼神一變,心裡驚疑不定。
這人真是洞玄老祖?他不是死了嗎?怎麽就成仙了?看這架勢,難道是要去挑戰冥尊?
一念至此,他眼珠子一轉,就道:“這位仙尊,是要去尋擎天冥柱?我願為您帶路!”
“擎天冥柱?不錯,我該是去尋此地,不過……”陳淵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不需要有人帶路,只要爾等心裡想一想,就夠了!”話落,他不等三人反應過來,手中夢筆一揮,明黃色的霧氣籠罩三人,催人入夢。
很快,他面露驚奇之色。
“難怪會來這裡,三個人還真與我洞玄一脈淵源不淺!”
他先看那位將軍,繼而看向乾雄,最後視線落在虯須男子身上。
“算了,這些事留待洞玄一脈的後人去頭疼吧,玉不琢,不成器,總得給他們留點事做。不過,這乾雄身上的一點因果,倒是有些用處……”
他收起夢筆,伸手一抓,自乾雄身上攝得一點光輝,隨即便邁步前行,跨越山脈溝壑,越過死寂大地,自一個個遊魂身邊擦身而過。
前方鏡像急速變化,走馬燈一樣的從兩邊劃過,最後定格在一根直插雲霄、仿佛刺破了那灰暗天空的石柱上。
在這跟灰暗石柱的表面,分布著一張又一張扭曲的石化面孔。
一名穿著灰白色純色道袍的男子,正盤坐在石柱地下。
他長發散亂,隨風舞動,面容英俊而剛毅,雙目緊閉,整個人的氣息飄渺而虛幻,仿佛與天地相合。
在陳淵停下腳步的第一時間。
這灰袍男子開口說道:“原來你也是死人,但卻不是真仙。”
然後,他依舊閉著眼睛,但微微抬起了頭,似乎在打量著陳淵,要捕捉他散溢出去的念頭,窺視內心。
霎時間,陳淵就有一種落入無數聚光燈下的錯覺,但隨著星空心魔收攏,萬物入滅之念沉澱,他的念頭盡數收攏在體內,不再泄露分毫。
灰袍男子神色平靜,他收攏了無形心眼,淡淡道:“喪氣失格,說明你的天劫並未渡完,卻假借屍身冥體,來瞞過天道法則。身上又確實有仙道氣息,而且與宣氣子相似,該是承襲了他的仙籍之山。不是仙人,又是仙人,你……煉化了仙人?”
陳淵撫掌而笑, uukanshu 道:“到底是洞虛的幕後黑手,眼界、心智果然非同一般。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人不為仙,卻先煉仙。”灰袍男子說著,話鋒一轉,“但用不曾成仙的本體來見我,實乃不智,因你的仙人之力受到太多製約。所以,你此來為何?”
“我雖受限制,但你不是一樣不能施展術法嗎?否則,焉能那般麻煩,借他人之手,行胡鬧之事?”陳淵眼中華光流轉,“我這人行事向來低調、謹慎,不喜歡留下隱患,你幾次算計,處處威逼,都是毀道滅根亂道統的大仇,居然問我為何而來?”
他一笑,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齒。
“我來,自是要討回公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回家比較晚,碼字之後,身心疲憊啊……
還是二合一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