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首山外,見祖城。
天剛蒙蒙亮,南來北往的商賈、旅人便蜂擁而至,帶來了濃鬱的煙火氣息。
“這麽一座邊陲小城,離著國度中樞還有不少距離,居然有這麽多人。”
站在城門口,化身為一名青衣仆從的姚琴便有些疑惑的感慨。
“真的假的,真就生吞啊?”
這時,人群再起呼和,卻是那賣藝少年並指成劍,以劍氣斬斷了巨斧,引得人人喝彩。
茲啦——茲啦——
當當當——
這陳祖到底是什麽人?
這時候,陳淵轉頭看了他一眼,道:“從方才就見得你神思不屬的,莫非是得了紅塵迷障?”陳淵依舊還是一身灰色道袍,長發飛舞,但與他當年走出鹿首山時的模樣卻大為不同,不說玄身幾次蛻變,令容貌氣質有所變化,就說這年齡便有差距。
“好!!!”
“承讓!承讓!”
一時人聲鼎沸,圍觀眾人個個興致高昂,卻也有人滿眼不屑,嘀嘀咕咕,好在並無人擾亂出手。
以他的真仙眼力,只是一眼就看得出來,此城歷史其實不長,大概只有一百多年,偏偏這城裡城外、本地外地的人,寄托於這座城池的念頭裡,都蘊含著某種憧憬與敬畏。
待那少年將鐵劍從口中拔出,好好一把劍,已是千瘡百孔、處處殘缺,像是被人生生砸爛、砍碎了一樣!
人群的聲音頓時安靜了許多。
在他跟前,那年紀小一些的、約莫十二三歲的少年,則是一個凌空跟頭,落在了兵器架的旁邊,抬手一抓,就拿住了一根鐵劍!
鏘!
鐵劍出架!
“走過路過,莫要錯過!都來瞧一瞧,看一看啦!正兒八經的吞金法!陳祖門三十二支的嫡傳法門!來看一看啊!”
他自天外而來,落下來時見了一部分天地的氣相,自是知道這座城池再往西北去,便是另外幾國幾個部族的疆域了,甚至以觀氣之法望之,還能見得這條山脈周圍濃鬱的兵爭氣息,分明是久經戰陣的兵家必爭之地!
在姚琴的印象中,一般這等地方,往往都是兵馬多而族群亂,商賈雖有卻也只是匆忙路過,最多是個交通樞紐,但眼前呈現在他面前的,居然是一座堪稱繁華的城池。
“這自來修行,有三代之分,最古之時有諸多混沌,已不可查,而後便是造化道祖開辟道途,傳下玄門道統,分化萬千宗門,乃有修行盛世,有諸多飛升之人。”
隨手將一枚銅錢扔到布包中,姚琴看著漸漸遠去的老者,又瞧了瞧衝四方行禮的少年,歎道:“這看著年輕,卻是個已然結丹的修士,那看著年老的,卻是個資質低下、難以長生的老朽,這兩者到底誰的年紀大,還真不好說。”
說到這裡,他陡然話鋒一轉,對陳淵二人道:“某家一直不曾請教兩位道友的來意,是為了那位山君的壽宴,還是打算抵禦即將到來的泰西群邪?”
“奇怪,這一片地域明明兵爭繁雜,勢力複雜,少不了爭奪廝殺,按理這裡涉及的每一寸土地,理應煞氣糾纏,處處血腥,怎的這座城池卻仿佛世外桃源,連血腥煞氣都止步於五裡之外?”
……
涓€闆朵竷.涓€鍏涓.浜屼竷.涓€涓€鍥?
他指了指窗外山脈。
“古怪!當真古怪!”
說到此處,他的語氣卻不見低沉,情緒反而逐漸高亢,漫飲了一杯酒後,高聲道:“便在這時,陳祖出世,不過經年,便橫掃天下,鎮壓當世,天下無敵!當真是威風凜凜、神威蓋世,時有邪魔蘇醒,諸惡臨世,要顛覆人間,卻為陳祖一力鎮壓,然後逍遙飛升!”
“這麽厲害,必然是陳祖門的玄功啊!”
因見物思過往,他便與姚琴落在城外,斂住超凡,來此城遊歷。
想著想著,便到了城門跟前,姚琴抬眼一看,見守城的居然不是兵卒,看那一身衣袍,仿佛是哪家宗門的弟子,不由更加疑惑。
“原來如此。”江中酒似乎真的不疑有他,便道:“那我便與道友說一說吧。”
姚琴聞言,先是一怔,隨即自以為明白過來,心道:“陳王這是在完善自身經歷,同時還不動聲色的套話,這幾句話一說,這江中酒還不得一五一十的說個通透?”
“這位兄台說的不錯,其他地方的人沒多少見識也就罷了,咱們見祖城的人豈能如此?當年陳祖神功大成,便是在咱們這摧山倒海,將那鹿首山生生延長了千多裡,還將那內海挪走了!陳祖傳人的真假,咱們本地人一眼看了,就能分辨出來!”
“好!厲害!”
姚琴也不意外,隻當是陳王要偽裝個身份,介入此界之事。
“這座城能置身事外,自然是有原因的。”陳淵笑了笑,並未多言,繼續前行。
“又是個金丹修士,而且……”姚琴這時才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方才竟是不曾發現此人的修為道行,要等他出聲,才會留神。”
這座見祖城的前身,正是他走出鹿首山時所見的衰敗村鎮,當時已是荒無人煙、化作廢墟,沒想到再次歸來,竟成了一座氣運甚隆的城池。
“不知距我離開之時,過去了多少年。”
這也算是他故地重遊了。
說到此處,江中酒深吸一口氣,才道:“只是,中古之後天地元氣漸少,修者難為,漸漸修不到高深,也無從飛升,中土各家宗門便逐漸衰敗,也失了進取之心,各掃門前雪。那時也有三正宗之說,卻徒惹人笑,乃那黃粱宗等掌握著秘辛,門人弟子修為甚高,卻也無從飛升,只是稱霸一方,修行之人心氣漸頹,王朝爭霸漸起,妖魔長生,神道滋生,隱隱有人道將衰的征兆!”
他這驚訝不是作偽,而是真切之感,因為他真的不曾察覺到!
須知他一個仙人,雖說頭上壓著個陳王,頗有幾分前途不明的意思,但眼力擺在那裡,本以為到了幾個下等洞天聚合而成的新生界域中,不說威震一方,但高瞻遠矚總該是有的,沒想到這半天還沒到,處處皆是意外。
他的牙齒與劍刃
少年一收鐵劍,衝著圍觀之人拱手行禮。
這時,許多高嗓門響起,那老者拿著個布包便湊上前去收起賞錢。
“哦?”姚琴這才對那位陳祖真正感興趣了,他沒想到,對方竟是個在低等洞天、神藏中的飛升之人!
以姚琴的見識自是知道,神藏之流先天受限,其中修士瓶頸甚多,根本修不到頂峰,所謂飛升,無非是跳出牢籠。但即便如此,能做到這一步的,也堪稱人傑。
他的這番話沒有刻意壓低聲音,但仙人吐言,自有其韻,尋常的精怪、修行之人聽到,便有可能從中領悟到某種玄門妙法,至於這周遭的俗人,反而如同未聞。
“原來是散修。”江中酒聽著這話,也沒有露出什麽他色,反而越發熱情,笑道:“那便更有緣分了,陳祖宗府,自是指的神都陳氏!陳祖出身陳氏,其族因此興盛,亦有傳承留下,實不相瞞,某家祖上,便曾侍候在陳祖左右……”
姚琴正在心裡面嘀咕著,卻見陳淵轉過身,對那江中酒笑道:“我等乃是山野散人,久在山中修行,也得了一點陳祖的傳承,但對今日之局勢卻不甚了解,不知閣下口中的陳祖宗府,是個什麽來歷?”
說到此處,江中酒一臉的憧憬與崇拜:“不過,他老人家雖然離去,但留下來的卻不只威名,亦有傳承,早就了三位天師,一位正是那陳祖門北宗的創立者孫天師,一位則是南宗的奠基人、前寧平王,也就是皇道天師,還有一位,便是坐鎮此山的楊天師了!”
那漢子注意到姚琴的目光,也看了陳淵一眼,頓時眼中一亮:“看這位的衣著打扮、神態容貌,莫非也是陳祖傳人?在下江中酒!乃是陳祖宗府的傳承,敢問兩位是?”
不過,這一處城池,乃至所在的國度再是如何,其前身終究只是一處神藏,這一個神藏中的歷史沉澱再是如何深厚、前輩高人再是如何傳奇,終究也有局限。
怎麽這裡的人左一句陳祖,右一句陳祖的,仿佛人人都有關聯的樣子?
“道友果然是久在深山,居然不知這‘煞’字由來。”
只是陳淵在側,他固然心中好奇,也不敢亂問,怕壞了陳王的謀劃。
但話音落下,卻有個聲音響起——
江中酒見狀,便道:“這裡聲雜,是個看熱鬧的好地方,卻不是會友的佳選,兩位若是不嫌棄,不如便讓某家做東,請兩位在望煞樓一同飲酒!”
喝著杯中酒,望著窗外山,姚琴道:“此樓布置典雅,更有這等美景作陪,怎的卻起了個煞氣之名?”
陳淵本來含笑聽著,一副興致盎然的模樣,聽到此處,卻有些意外:“山君壽宴?這山中,還有山君?”
他其實看出來了,眼前這高深莫測的二人,分明是以這灰袍道人為首,只是越是接觸,越是覺得二人來歷神秘,不是他國探子,便是隱修的高人,有鑒於此,江中酒自是要小心應對。
“這人修行的功法有問題!”
“道友感知不到,那是正常的。”江中酒說到著,抬手朝山中一拱,“因為那絕煞之地,本就是陳祖歷劫之處,他老人家何等位格?乃是與造化道主同列的道門之祖!他歷劫之處,自有命格護持,哪怕飛升他界了,余蔭尚在,區區絕煞,亦難顯化,是以道行再高,也是難以探查。”
望煞樓位於城北高處,樓高七層,憑欄而立,能見起伏山脈,鬱鬱重重,風景甚妙。
待跟著陳淵走入城中,感受到城中的熱鬧,以及那種昂揚的鬥志,姚琴更是覺得此城古怪。
“三位天師各承一法,乃是真正的天下三正宗!余者如我陳氏宗府,連同成華帝君之類,曾得陳祖傳授,或者如那刀聖、千金尊者、上靈大將軍等人一般, 曾在陳祖門前聽講過的許多人物,也都繼承了一部分陳祖玄功,林林總總,開枝散葉,便奠定了如今陳祖門三十二支的根基,漸漸發展起來,如今已與造化道統並立,成為中土支柱,乃是抗擊域外邪魔、泰西諸國的中流砥柱!”
對面的江中酒放下酒壺,指著窗外道:“此樓往前約莫五十裡,乃是一處絕煞之地,終年煞氣縈繞,人若入之,折壽都是輕的,若是死在裡面,煞氣侵蝕命格,可能要延禍子孫!”
“說不定是障眼法,自打泰西諸國顯現,天下大亂,朝廷衰敗,這自稱是陳祖傳人的多了去了!兩個江湖賣藝的,也敢打這個招牌了!”
“哦?”姚琴又感意外,“山中有絕煞之地?我居然不曾看出來。”
“好!!!”
陳淵這時卻笑著道:“陳祖都已和造化道主同列了?”他見江中酒面有訝色,便順勢道:“吾等也知陳祖威嚴,但入山甚早,那時其名方起,是以好奇。”末了,他還補充了一句:“你不妨多說說這位陳祖的事跡,我很是愛聽。”
“這位道友好眼力,某家說呢,怎的看著這兩人,就覺得有些別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