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傷的三人站起身來,看著來者,一個個艱難起身,迎了上去。
陳淵凝神看過去,入目的是七個面容蒼老、神色漠然的武者,每個都近乎須發皆白,又皆神完氣足,氣血精元都充沛至極,雖沒有跨過那道界限,觸及天地靈氣、成就大宗師,但單論精元氣血的濃厚程度,都不亞於三四個骸道人加在一起!
他們到了近前,就放緩了腳步,身上的氣血狼煙近乎實質,與鄉勇們的濃烈意志結合在一起,彼此促進、纏繞,氣勢結合為一,節節攀升!
轟!
“這七個人的氣勢真個驚人!”
謝君裳只是看了一眼,便渾身一抖,仿佛有大山壓在身上,連呼吸都困難起來。
“這幾個人是黃粱道的隱修、苦修士。”孫正鑰正色道:“苦修幾十年,論氣血積累,他們中的任何一人都不亞於大宗師,只是境界不夠。但借著地利和黃粱道的異寶,透支氣血根基、短暫爆發,就算是大宗師,也要暫避鋒芒!”
玉靈煙低語道:“畢竟是天下三正宗,沒有一點底蘊的話,二十年無大宗師鎮壓氣運,早就衰落了。”
孫正鑰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說要暫避鋒芒,那是尋常人!摧山君已開辟了前路,與吾等不同,好好看著,若能從中學得一招半式,受用終身!”
他凝神觀望,看的比誰都仔細,生怕錯過一點細節。
前方,七老已下山道。
眾多鄉勇聚集過去。
一時間,雄渾而又堅定的意志匯合在一起,與太華山脈相合,山間忽有氤氳顯現,透射出一片虛幻之境,恍惚間能見風調雨順,似是世外桃源之境!
為首的老者白發飛舞,雙目有神,看著陳淵,凜然道:“吾等既至,便不容宵小放肆!”
“好個山門守護者,所謂先禮後兵,看你等修行不易,我問一句,黃粱道可願罷手,認錯後化解恩怨?”迎著那澎湃意志,陳淵神色如常。
“我等不管宗門事,隻行征伐,既然出手,唯有一戰!”為首老者面色陰沉,聲音低沉許多,“你若真想息事寧人,就束手就擒,讓我等廢了你這一身害人的功夫,去山中閉關思過,才能平和!”
陳淵的臉色冷下來:“那就是沒得說了。”
老者的話中自有一股傲意:“千年大宗,名揚海內,向你一個人低頭,你配嗎?多少驚才絕豔之人,曾閃耀一時,但最終都沒於過往,唯有黃粱一脈相傳!”
“懂了!”
陳淵不再多言,一步踏出!
轟隆!
他這一腳,宛如荒古巨獸落足!
整個山道都搖晃起來!
龜裂自陳淵腳下朝著四周蔓延,他整個人轟然躍起!
胸中金丹轉,掌中玄氣生!
陳淵將力量控制在大宗師巔峰,但雄渾氣血澎湃呼嘯,又有濃烈的意志從心底升騰!
霎時間,滾滾氣浪呼嘯而起,似瀑布倒流,衝霄而起,直將那天上的雲朵都撕裂開來,隱約能見得一尊紫衣尊者的虛影,正朝這片大地抓來!
五指之間,遮天蔽地!
刹那間,遮天蔽地的手與陳淵的手重合在一起!
七名老者與赤誠鄉勇的雄渾意志,竟是被這隻手直接壓了下去!
管你什麽盛世安康、亂世稱雄,都要立於此世,方可開創!
打你一拳,真靈不存,廬舍崩解,還立什麽志?踐什麽諾?
萬般功業總成空,
只有真如是大同! 惟心求道!
陳淵的雙眼爆發出濃烈的光輝,濃烈的求道之念彌漫開來!
一個個鄉勇捂著腦袋慘叫起來,接連倒地!
“以氣血拳意組成的觀想之相?這是什麽武道法門?這直接跨入上品神位……不對!這氣血之相比上品觀想之相更危險!能吞噬香火念頭!這……簡直聞所未聞!”
天上,太華山神滿臉驚駭,慌忙躲避著那道模糊的紫色身影,生出了本能的恐懼,神軀不自覺的顫抖起來!
“好道術!好武功!七星連鎖!”
七名黃粱苦修爆喝一聲,七團雄渾到了極點的氣血雜糅在一起,彼此相連,共同注入了為首那人的體內!
為首老者的身子一下膨脹起來,筋肉鼓脹,白發複黑,一雙眼睛亮如星辰,爆發出的熱血氣浪,甚至讓孫正鑰都勃然色變!
老者同樣一掌拍出!
轟隆!
兩手碰撞,有如重錘敲鼓!
爆!
下一刻,老者的手臂驟然炸裂,白骨破碎,鮮血自七竅之中迸射出來,而後全身血花綻放,鮮血飆射,血肉炸裂!
爆!爆!爆!爆!爆!爆!
後面六位老者與他氣血相連,在這一刻齊齊受到反噬,血肉炸裂,狂飆如雨!
陳淵緩緩收手,渾身為熱息白霧籠罩,漫天血雨根本不能近他的身,就紛紛蒸騰,化作血霧,朝他身後的祭器匯聚。
那祭器震顫著、雀躍著、歡呼著,但當陳淵微微側目,又畏懼著收攏了震顫的幅度。
一點晶瑩在其中若隱若現。
陳淵收回目光,神色漠然,邁步前行,從滿地血水中走過,從倒地無聲的七老邊上走過,從瑟瑟發抖的三人身旁走過,從滿地哀嚎的鄉勇的中間走過。
“千年大宗果然底蘊深厚,更有著一股精純精神!我尊重黃粱道祖師的志向,所以無論面對什麽人,都不會留手,除非他們願意與我和平共處。”
他徑直朝山上走去。
後方,謝君裳的眼中倒映著血色,但臉上卻滿是潮紅,激動地渾身發抖。
邊上,玉靈煙瞧著一地狼藉,心中茫然。
學得一招半式便足以受用終生?
這是我們能學的?
想著想著,她回頭看向孫正鑰,卻看到這位聞名天下的大宗師竟是熱淚盈眶,不由嚇了一跳。
“前輩,你這是……”
“無事!”孫正鑰搖搖頭,喃喃自語,“拳意衍相,原來武道還能到這一步!如此武道,就算是面對神祇、面對神道帝君,又有何懼!這世間,未必就是神道紀元!人道轉機已至!”
“武道通神!武道通神!”
天上,太華山神一陣戰栗。
“方才那招竟然招撕裂了香火、壓製了民願!此人……摧山君,是真正的神道克星!這事必須稟報帝君!決不能放這摧山君離去,否則後患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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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降臨。
三厄峰下,黃粱道院,張燈結彩,熱鬧非凡。
隴城之事,除了少數人知曉,都還未傳播開來,山上之人都還沉浸在神典將起的興奮中。
“都這般時候了,山門中還這般熱鬧,可見神典影響之大!再過幾年、十幾年,可能都會為一時佳話。”
兩人憑欄俯視,見著人影重重,話中感慨,卻是那千金散人易甘與賀錄。
他們早在幾日前就自隴城而來,所以未見永山之戰,但受了歸元子所托,在參加神典之余,也想著給兩邊緩和關系。
“可惜,來了這些日子,都未有機會見得南宗和北宗的高層,這山中交通不便,和外界的聯系也斷了,不知隴城如今是何光景。”
千金散人接著又道:“此番你我上山,除了給神庭上貢之外,還應使者緩和摧山君與黃粱道的關系,想來他們若是知道了摧山君的真實本領,多少也會理智一些的。”
說著說著,就看著山門前,出現了個搖搖晃晃的華服少年,幾步後便跪在地上。
“咦?這人是……”
二人正說著,路邊忽有一名錦衣少年走來。
此人身材高大,面有傲色,行走間目不斜視,身後還跟著兩個人,一個瘦削文士,一個強壯武者。
二人一見,都是一愣,覺得此人面目有幾分熟悉,等三人走過去,賀錄就問道:“這錦服少年是誰?”
邊上有個知道的,就道:“剛才過去的那個?那是景陽侯的次子,名為陳世由,此番西來,是來尋其兄長的,知道西嶽有神道盛事,所以過來一觀。”
“陳世由?”賀錄嘀咕著,“怎麽和摧山君長得這麽像?姓陳?”
當當當——
眾人還在說著,忽然被一陣急促的鍾聲打斷。
隨後,就見著前庭上下,山門內外的一眾黃粱道弟子都放下了手上之事,匆忙朝著後庭跑了過去!
與此同時,又有一群弟子匆匆忙忙的自外面歸來,個個表情凝重,面有悲戚和急切之意,即使沿途有相熟之人拉住他們,想詢問一二, 也不見回答,那些弟子最多搖搖頭,就幾步前行。
一時間,竟有一番風雨欲來的感覺。
“發生什麽事了?”
但很快,有門路的訪客,就知道了個中原因!
“那個摧山君殺過來了?”
那落勃勃聽著手下人的匯報,立刻坐不住了,當即站起身來。
“到哪了?與黃粱道的人交手了?”
報信之人低下頭,小聲道:“聽說已經上山了,已經打死了十幾個先天武者!”他的聲音都開始顫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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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
薛僻沉將桌上的茶壺杯盞一並掃落,臉上青筋浮現,怒道:“連山鎖同氣連枝,能化七人為一人,氣血充盈,便在大宗師中也是頂尖,一招就敗了?不可能!不可能!”
“掌教!”過來請示的張守心見著掌門暴怒,不得不硬著頭皮提醒:“得趕快決斷!那人不久就要打到山門了,吾等該如何應對啊!”
薛僻沉一下坐在椅子上,表情凝重。
“拿著連山鎖的苦修都不是他一招之敵,門中又有誰能再擋他一下?只能動用鎮山之寶了?可神典在即,若是動用,代價太大,萬一傷了根基,要影響大事……”
“掌教,何不求助於神尊?只要神祇出手,哪裡還有……”
“不可!”薛僻沉當即搖頭,旋即一咬牙,“事到如今,只能做最壞打算了,你傳令門下,讓內門弟子皆做好準備,我這便去請至寶,只是……對了,平王還在山上,找個人去拜訪他,請他先出手拖延!”